杨长月放下青玉流,三两步到那两个还没反应过来为何而败的刺客面前,捏开下巴,皱着眉招呼令玖,“阿玖,来,看看有没有毒药。”
令玖怔了一下,到她身边,伸手一摸,就十分准确拿了颗药丸出来。
不待杨长月吩咐,又干脆利落的从另外一个人口中取了毒药出来。
门生四人陷入窒息:?不是,三小姐你这么熟练做什么?
杨长月看到那几人一言难尽的神色,一派天真道,“画本秘籍里不都这么写吗?”
门生:……
哪家的画本敢这么写?不怕杀手找上门吗?
杨长月眨眨眼,在沉默中自己尴尬了会,忽而想到……现在画本好像还没那么发达?流传的大都是些短小精干的变文……
算了,等她写一写纣王幽王汉武帝歌谣给长安的时候,顺便再写写江湖故事好了……
没有小说漫画可看,感觉人生都不完整了。
保密措施要做好……这世上分阴阳两界,但愿故事主角生了亡了都不要找到她头上……
她也不做解释了,对他们露出一个标准的温柔笑容。
众门生默默收回了心中杂念:瞧瞧这熟悉的类似少门主的笑……啊,总觉得有人要倒霉。
莫环也不再问,吩咐身后两个师弟,“搜干净,捆起来,塞上麻布,不要让他们死了。”
船上的杂物不少,最多的还是麻绳麻袋,两位师弟就很仔细认真的密密麻麻把人从头捆到脚,杨长月还贴心的给他们头上套了麻袋。
嗯,保护受害人**和单纯(到只知道刺杀任务)的纯洁心灵……才怪!就是要他们提心吊胆好问话!
令玖揪着头发把甲板几具尸体拖走到一边。
血色拖出几条印迹来。
杨长月扭过头,抱着琴换了个位置。
前后方还有着兵戈之声未断,她没时间在这里伤逝。
隔着江面和夜色,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不断亮起的寒光和神出鬼没的黑影。
阴气太重了……血气也太重……
重到不默念太上心灵,她会觉得自己已经被亡灵环绕,如溺水一般窒息。
今夜江上水鬼,不知又多了几个。
杨长月不自觉的,激灵了一下。
一边令玖觉察,把外衫脱下来,披在她身上。落水早已被内劲烘干了。
杨长月低着头,瞳孔碧色一闪而逝,周遭的一切彻底归灭沉寂。
指尖弦动,飞羽迸裂。
杨长月看着周遭一片张牙舞爪的阴灵,冷脸斥道,“滚!”
阴冷的绿色似乎犹疑着,直到看到她的琴音汇成金色的太极状,一道飞羽冲散了阴魂,见杨长月作势还要出手,才匆匆忙忙化尘烟散去。
“三小姐?”
令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好一会,杨长月才抬起头,黑色的明亮眼睛弯了弯,笑道一句,“是有点冷。”
这种寒冷,一时让人分不清是夜的冷,还是死者亡灵的凄寒。
真×鬼缠身……
她不想杀人,一份缘故也在于此。毕竟谁也不想打了活人,结果还要看到他恐怖的死魂……
幸好新亡者往往都不是什么厉害角色,生前不是,生后也很难是。如今杨长月的方术还算不错,可以斥退这些新死亡灵。
若是有那种不惧杨长月的,比如神算那种……再加上生死仇,那杨长月真是……
她突然好想到少林寺求一开光辟邪的舍利……不知有没有用……
跪求大师真才实学。
令玖没有说话。正值夏末秋初,对于武人而言,现下绝称不上冷。
是因为她毕竟还年幼,是因为今夜血光太重。
杨长月抚上琴弦,从方才的阴气中脱身回神,微微示意,“诸位师兄师姐请坐。烦请与长月共弹梅花三弄曲。”
虽不解何意,莫环还是率先坐下来,琴音起,一声双弦。
莫环心下微怔。他起先还担心默契不足,但看来杨三小姐是个很懂得配合之人。
至于其他师弟师妹,他们四人原本就是相互配合的,此刻协调起来,也不困难。
内劲被琴音牵引,形成了笼罩整个船体的护盾。
水绿色微光的梅花护盾笼罩在水面上,波光相映,华丽无比。
莫环却蓦然听她琴音微变,还未反应过来,听到童声在夜里变冷,“令玖,湖底有人。”她没说出口的是,有人凿船。
令玖闻声二话不说,一翻身自船舷处跳下去了。
水面只是哗一声微响,泛起微澜。
杨长月借着梅花三弄护盾的内劲,感受着流水下的人影。
各粮船上虽配了些许木筏,即使船漏,也不至于死人……
但是……现今每艘船上或多或少都有千余石粮食,失了任何一艘,都无法向长安交代。
上位者往往并不深究过程,而只看重结果。
放在如今君主一人天下的皇朝,更是如此。
若是失粮……那护卫的天策长歌……
难道是针对长歌的行动吗?
会是韦氏之人吗?
杨长月瞥到角落那两个还正在七晕八素的黑衣人,细眉拧作一团,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梅花护盾开启,内劲散开,牵引到了另外二十八船。
“这是……”
“……有人在弹梅花三弄。”
“……”梅花三弄,没有这么大范围吧……
其他船上也有奏起梅花三弄的修习相知心法的弟子,此刻望着船身流光闪烁的梅花护盾心下也诧异。
“内劲,被护盾吸收了……”一艘船上的相知弟子道。
“不要紧吧?”
头一次遇上这般情况,带头的师姐有些担忧。
相知摇了摇头,也未改曲目,“师姐不必紧张。宽无碍。”
师姐点点头,一挽剑花收回长剑,另一手提着擒获的黑衣人,五花大绑的摔到桅帆的木箱旁。
“可知何事?”
相知望着夜空下绿色的流光,“若我未猜错,应该是要以内劲护住粮船。”
“没有人有这般深厚的内力。”除了太白先生和那位看不清深浅的天策将领。但是,那二位都是攻击性的内力,与相知无甚关系。
相知微微笑了笑,“故此才借用同质的内劲。”
每艘船上都有金色的飞羽流光,此刻自下而上,逆流向上空的梅花纹路,与水面相映,金色碧色照亮水面。
就如金色的珠帘,一条一条,从名为夜的客舍间垂落下来,飘散开无数金羽,似从虚无之中诞生而直接穿过了流水。
整个江面按照着粮船的轨迹,笼罩起了一层碧色的梅花回廊,而船上金色的相知内劲,直直与回廊相接,勾画出一幅夜中灯火绘卷。
黑色的夜,浅色梅花,金色飞羽。
水倒影出景,自水面一分为二,完全一致的光景。梦幻而陆离,一时竟令人分不清何为真实,何为虚幻。
神秘而华光璀璨。
真是天才啊……
意志薄弱之人,绝调动不了如此之多的内劲。何况,即使同质,可因来自于不同之人,音律,节奏,内息强弱,也是需要费神协调的啊。
在其中演奏相知心法,似乎也变得更加有效了。
为首的楼船上,醉卧长塌的诗人被喧闹惊醒,摇摇晃晃出了厅堂,一步三摇到了楼船二层的甲板上,一边饮酒一边瞥着周围光景,醉眼迷离。
诗人披肩散发,目光迷蒙,右手握剑,左手拿酒,悠然自得仿佛压根还没清醒过来。
偏真有那么几个不长眼的冲到他身边,大概结局就是,一剑一个小朋友。
此处受到的攻击最为严重,但此处之人神色却最为淡然。
根本无人以之为意。
一层那位天策,状态基本与二楼的李太白差不多,唯一有些区别的可能是,他喝得比较少。
酒壶抛至半空中,落下一道均匀的酒线。
剑尖随意扫过,垂落的酒液被击出,在夜风中带出尖锐的厉啸,仿若透明的短剑。
只瞬息没入黑衣人的身体,带出一道道血花。
整个过程,就如闲看落花一般随性潇洒。
一身青衣的李太白负剑,信步之间,就接住落下的酒壶,对着壶嘴又喝了一口。
下方红衣天策为三人合围,回头一□□透一个黑衣人的心脉,长枪一扫,红色如烈焰一般的内劲崩裂,击飞了其他二人,他随手收枪,回首向二楼赞道,“青莲之剑,果然名不虚传。”
李太白醉眼扫了他一眼,“秦将军的天策枪法,也是犀利无比。”
首船因有监察刺史及几位官员,防备最为严密,能突破重围登到二楼的几个人都已经倒下,生死不知。
两人相视,蓦然一阵长笑。
天策来的,是秦颐岩。
也许是帝王早已料到这次运粮,不会容易。因此,即使天策已隐于江湖之中多年,他还是调出一府以朝廷的名义执行任务了。
的确是极有先见之明。
因为寻常的将士,无法应对江湖匪徒的袭击。
天际的梅花蔓延而来,伴随着金色的飞羽,暗夜中点点金光,如此柔和又如此美丽。
长歌的儒雅内质,一花一叶,已足以见得。
秦颐岩并不是没有见过长歌门出手,如李太白,如韩非池,如两年前杨尹安恶人谷时,各有不同。有人长于剑法,有人长于乐理,不过倒是头一次见如此壮阔的辅助功法。
此类心法,想必是绝世秘法,轻易不可用得啊。
杨长月表示,压根不用担心cd问题。即使她的梅花三弄一曲完毕,还有其他弟子可以施加。曲音不绝,内劲不散。
追根究底,琴音只是引导内力的辅助物,以音御力,乐是引导,而内力如何运行,如何使用,才是攻击治愈区别之所在。
莫问,相知。
秦颐岩问,“此为长歌之功法?”
李白坐在栏杆上,遥望着远方一条条逆流上天际的金色飞羽,“非也。”
“小辈玩闹之法罢了。”
若说有一个能施展出这般形态的梅花三弄,也许只有长月了。
门中只有她恪守礼法的同时,又能不拘一格,异想天开的将阵法与武功结合起来。
调用了万籁惊弦阵法,借用了相知心法的内劲,弹奏梅花三弄曲。
秦颐岩道,“先生太谦了。”他远远望了会,笑道,“此法倒令秦某想起天策府中一些合击之技。”
李白扬眉,倒来了些兴味,“哦?将军不妨细说。”
“天策本事军将出身,但凡战争,皆非一人之独斗,群英合力,将帅运筹,最讲究兵法阵型。一战之胜,仰仗于上下相合,左右相应,以有余而补不足,应乎天道。此法,亦然。”
以强补弱,在阵法范围内,平均内劲,从而扭转局势。是占据上风的人,有余力去照应另一方不利的战局。
李白闻言一笑,“长歌之法,分诸音曲气乐,此法同时结合云生,流水与梅花三弄。”不过,通常而言,一段时间内只能弹奏一首曲目,人的精力能力有限,并不能同时弹奏三首不同的曲目。
不过李白转念想到她自小在门中同修相知莫问,稳扎稳打同时开了从头到脚的奇穴之时,又觉得,那孩子有心力来折腾这么一出,似乎也并不令人意外。
秦颐岩道,“以先生之见,今夜之事,何人所为?”
李白不答,转头喝酒回舱,瞬间一副醉态,“金光银月飞花簟,暗夜晓风挽思弦。”
相知琴意共相和,莫问剑心温与寒。
“……”后面两句,就听不清楚了。
秦颐岩低头一笑,挥手招来手下将士,收拾局面,又派人再去接应其他粮船。
冷风吹过来,他凭栏而立。世人皆传李太白狂放不羁,恃才傲物,矜傲似乎不通人情,今日相见,此言未免片面了些。
很显然他是个聪明人。
不仅仅是诗名。
无论幕后何人,身处江湖的长歌都不必知道。
现下长歌之任务,唯有运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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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花月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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