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马蹄声渐渐靠近。
三匹骏马卷着沙尘飞奔而来,在洛怀宴面前被急急勒停,发出高亢清脆的嘶鸣声。
其中一匹棕马扬起前肢,健硕的肌肉线条在光照下格外分明,金光熠熠,气势雄浑,马上人紧勒缰绳,宛若弯弓射雕,将弓拉至大满月。
洛怀宴回身时,恰被马匹扬起的前肢吓了一跳,后退时没站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待马匹安分,扬尘渐消,洛怀宴才看清眼前都是些什么人。
面前有三人,胸宽背阔金光铠甲,胸前是明晃晃的护心镜,足下是黑压压的皮战靴,手持马鞭,腰佩长剑,一看便知是大楚的兵士。
不一样的是,那为首的,腰间除了佩剑外,还另挂着两样引人注目的东西,一样为牛皮制的水囊,一样为装粮用的粗麻袋,鼓鼓囊囊的,让人挪不开眼。
风吹散了尘沙,也吹来了一片浮云,天色骤变,如临风暴,十分诡谲,楚兵身上的金光也跟着黯淡了下去。
几人相顾无言。
那为首的面容苍老,脸上有道刀疤,双目炯炯有神,不停在洛怀宴脸上打量,若有所思。
正纳闷他在看什么时,又见他从怀中取出一张叠纸,粗暴展开,目光在纸上与洛怀宴脸上来回游走,但见他眉头紧锁,缓缓抬头。
“你,洛怀宴?”
为首的声音低沉,疑问中又夹杂着威胁的气息,令人困惑不已。
洛怀宴一时不知这是来找人的还是来抓人的,愣了好一会儿,才启唇,“是......是我。”
为首的眯起双眼,仍是难以置信的表情,似乎觉着面前这瘦骷髅与画中人差了千八百倍,横看竖看,都不够路边一个叫花子,怎么可能是画中这般惊鸿翩翩呢?
“你真是洛怀宴?哪个洛,哪个怀,哪个宴?一一报来!”
为首的口气不再客气,对她大声喝令了起来。
“洛......洛是......”
洛怀宴生在小村子里,哪里会识字。
她是杨二姑捡的。
说是因着二姑进山打猎,射落一只大雁,追去时,那只大雁恰落在怀里,又恰见有个红色襁褓在洛河边上。
听着咿呀声,走近时,才见是个小娃娃,娃娃旁边还放了双红绣鞋,想来应是娘亲寻了短,遗弃在这儿的。
二姑把娃娃抱起,见是个才满月的女婴,心里稀罕得很,便带回了家,唤她洛怀宴。
洛怀宴,也可能是落怀雁,谁知道呢,听二姑这么叫,叫惯了,也没去计较是哪个字。
“快说!”
洛怀宴被这声吼吓了个激灵,忙说:“洛河的洛,怀山的怀,宴......大雁的雁!”
那人似乎并不满意她的答复,眉头拧得更紧了,复又打开画像看了好几遍。
这丫头瘦得没人形,实在不晓得到底是不是殿下叫找的那个人,怎么看怎么不像,画上的人眉清目秀,还有几分俊俏。
眼前这个,难讲,像鬼,又像猢狲成精,化人形了。
可若不是她,这方圆几百里,哪里还有像她这般看起来年岁二八的少年人?哪里还有同叫洛怀宴的人?
她是不像,但她鼻梁上那颗痣倒与画中人十分相似,既同姓,不如先带回去,让殿下瞧瞧,也好交差。
尽管此时她像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可刚远观她与人打斗,闪身如电,料想也不会是等闲之辈,说不好,是装的。
或许,又如殿下所言。
“那洛怀宴,是个练家子,小心伤了你们。”
那骨瘦如柴的少年人此刻正如无助的小羔羊,眼里闪着漆黑的光,怔愣,疑惑,呆望他。
“......”
洛怀宴坐在地上,狐疑得很。
眼睛不停在那几人脸上来回飘,想趁机做点什么,却又没有恰当的时机。
那为首的,总一副阴晴不定的模样,神色缓和又紧绷,一惊一乍,叫她无暇顾别的,只能静观其变。
躲在远处的女子,见这帮人来了,瑟缩在灌木丛旁,脸上尽是担忧,她刚目睹了野夫被射杀,怕轮到她们,便不敢往前挪一步。
“记住了,是大宴天下的大宴!”
为首的收起了纸张,卸下腰间的水囊和麻袋,轻飘飘扔到了洛怀宴脚跟前。
又顿了顿,“吃吧!”
脚跟前被两样沉甸甸的东西撞了下,洛怀宴心下一惊,诧异了好一会儿,心想,这扔的,哪里是救济的灾粮,怕是断头饭吧!
“快,吃了它!”
又是一顿厉声催促。
洛怀宴再顾不上别的,扑上前就先将水咕咕灌进了肚里,再又塞了几口馒头。
断头饭,断头饭也是饭。
她原先就想着趁几人不注意抢了去,没想到,这会儿突然天降皇粮,竟白白丢给她了,虽不靠谱,却也比饿死强,吃饱了再说。
一时间,那冒了烟的嗓如旱地逢甘霖,冰似的给身子降了温,裹着肌肤的热风都变得清凉了些,久违的活了过来。
远处,女子眼巴巴望着她,踌躇不已。
“过来,不怕,你也吃。”
洛怀宴起身,要朝女子走去,谁知眼角忽然亮起一道寒光,铮然一声,锐利地震到了她耳边。
颈部贴着铁剑的冰冷,筋脉一下又一下敲击着,似在擂鼓,惊地却是她的心。
“你要干什么?!”
为首的在马上,居高临下,用剑抵她。
“有人快饿死了,没看到吗?”
洛怀宴不置可否。
“哼,”那人跳下马,“让你吃,你就乖乖把它吃完,各人有各命,不该你管的事,就不该插手!”
洛怀宴心下觉着有些好笑,一时想到了杨二姑,若是当初,二姑也不管她,她早被秃鹰叼走了,那还轮到她在这活蹦乱跳,惩恶扬善。
“是么?”她轻飘飘问了句,没指明问的何事。
“那你又是哪里来的多管闲事,要抓我?”
嘿,黄毛丫头个子不大气性不小,给口饭吃就刚上了,以后还得了?
“看你,是不打算把爷放眼里,别以为你是九公主要找的人,我就怕了你,来人!”
另两人得令,带着捆麻绳从马上跳了下来,来到近前。
“把她给我绑了,带走!”
“是!”
洛怀宴见这阵势,暗叫糟糕,又要打起来了,可还未等她跑两步,身子莫名发软,面前忽然天旋地转,再一眨眼,头沉沉着了地,没了知觉。
那两人没费什么力,三下五除二就将洛怀宴给五花大绑了,挂到了马背上。
杜明收好剑,轻蔑一笑。
“那洛怀宴,是个练家子,小心伤了你们,”姜卿从袖中取出一只小瓷瓶,“吃里下点东西,怎么也能昏睡几个时辰,到时,也该到楚京了。”
“殿下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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