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深处，高低起伏的山峰下，突兀出现一片断壁残垣，陈旧的石柱高低错落，正中央的巨大石盘宛若祭坛，诡谲而复杂的阵法刻印其上。

江宴跟在颜盏身后落地，四周已有不少天玄宗弟子。几个似乎跟颜盏同辈的跟他点头示意，大部分人似乎很怕他。

阵法旁一女子身穿黑色劲装，抱剑的身姿凌厉飒爽，似乎是领头者，“颜师弟，这位姑娘是？”

雪原环境恶劣，除了前来试炼的弟子，按理说是不会出现其他人的。这个少女若是误入的修士还好，就怕是妖族魔族伪装的。

“与你何干。”颜盏压根懒得搭腔，声音冰冷而不耐。

江宴赶紧解释，“我是他妹妹。”

少女仙姿玉貌，黛眉杏眼，有些害羞地笑道，“你们好，我叫江宴，是我求了哥哥半天，他才同意带我过来的。”

话语一出，出乎所有人意料。

颜盏入宗十余年，性格冷漠乖张，不仅鲜少与人交际，更是树敌无数。

没想到居然有个妹妹。

颜盏似乎轻笑了一下，微俯下身，在她耳边慢条斯理地重复道，“妹妹？”

江宴回头看他，眨了眨眼，“怎么了？哥哥。”

声音清清簌簌如竹上雪，尾音上扬，撒娇似的。

她一个外人莫名出现在雪原，还要跟着天玄宗进秘境，作为颜盏的妹妹是最好打消别人怀疑的身份。

抱剑女子放松下来，“你好，我叫孟昭，是此次试炼的领队。既然你是颜师弟的妹妹，那你待会儿跟他一起进试炼吧。”

“好呀。”江宴乖巧点头。

融洽的氛围忽然一滞。

宛若蛰伏已久的凶兽终于找到猎物，一道凌厉的剑意冲天而起，翻涌着焚烧万物的绞杀感，朝着角落的一个弟子呼啸而去。

那弟子凭着本能拔剑相抗，却完全无法抵挡，背部皮开肉绽，倒在雪地上。

数米之外的颜盏眨眼便到了他面前，俯身，慢条斯理地把剑刺入他的胸腔，将人钉死在地上。鲜血似泉涌般喷出，染红剑身。

他笑得讥讽，“这都没死？谢惊尘，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吊着你的命啊？”

修士五感强化，江宴清晰地听见了这句话。

谢惊尘？

这位原著中龙傲天男主角，前世到底把颜盏害得多惨，这辈子一见面就要捅几剑泄愤啊。

她揶揄系统，「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把颜盏弄回来，现在他要杀男主了。」

系统无言以对，亡羊补牢的提示音出现，「任务：阻止打斗，宣传和平理念。」

江宴：哈？

就颜盏那黑化状态，她怕她进去了也得被捅两剑。

谢惊尘躺在血泊之中，鲜血不断自他伤口涌出，面部因为疼痛而狰狞扭曲。

他一手挣扎着握上剑身，另一手微微召唤出剑想要攻击，被颜盏轻松挡下。

孟昭飞跃而去，怒叱，“颜盏！你这是在残害同门！”

四周弟子大多躲远去，有几人前来阻拦颜盏，风雪飞扬，一时间阵法灵力纷乱流转。

“喂，那几个元婴期的打架，你还不躲远点？”一道懒散的声音自身侧响起，江宴回过头，是个一身华丽的紫金色长袍的青年，手中折扇轻摇，蓦得一顿。

他惊奇地打量着她，“你哥居然在你身上下了那么厚的防护阵，那没事了，你现在冲进去都能毫发无伤。”

江宴心虚地摸了摸鼻梁，“没人能拦住颜盏吗？”

“以他现在的修为，再来十个人都打不过他。”青年漫不经心道。

被几人围攻的少年游刃有余挡下所有攻击，俊秀的脸上溅上点滴血迹，墨发黑衣被风吹的肆意鼓动，阴森得像是地狱索命的修罗。

他苍白凌厉的手指握着剑柄，剑尖在谢惊尘体内挑动，似乎在找些什么。

原著中，谢惊尘体内有跟他相伴相生的魔骨，让他整日痛不欲生，却拥有不死之身。

那可是龙傲天的金手指，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找到。江宴心想。

“我们只能等他们打完？”她问。

“嗯哼。”青年耸肩，“开启阵法的时间只能往后延咯。”

对了，阵法。

阵法连接上古旧址，一旦开启，所有人会被随机传送至旧址各个方位，刚好能阻止他们再打下去。

江宴跑上石盘，灵力如水纹荡漾开来，石盘上亮起灵线，相互交错，却突兀的断了一道。

——是个残阵。

流光溢彩的金线映在江宴瞳孔，她缓缓眨眼，一切似乎都在湮灭，只有交错的阵线与白纸上钢笔的痕迹重合。

好熟悉。

原本世界的姐姐，曾经温和而强硬地一遍遍教她如何画。曾经她不解为何要学这鬼画符一般的东西，却拗不过姐姐的坚持。

脑海里的金线不断被打碎重组，数种可能性在脑海里飞速流转，又被一一否定。

最终，落在乾至离。

“这上古阵法复杂得狠，得等我师兄来好好讨论一番。”慢悠悠跟上来的青年折扇轻摇，动作一滞，猛然瞪大眼睛，“你解出来了？”

江宴跪坐在地，并指在阵上一抹。轻盈的灵力自指尖溢出，化为一根金色灵线，随着她的动作，补上阵法的最后一笔。

像是某种封印被揭开，轰鸣震响中，阵法散发的灵光璀然生辉，正在打斗的众人都瞬间停下了动作。

摇晃的视野内，青年激动地捧住她的手，双眼放光，“妹妹，我叫林之樾，你有没有兴趣当阵法师啊？我们师门缺一个小师妹！”

江宴：？你变脸好快。

她还未来得及回答，眼前忽得一暗，整个人如失重般向下坠去。

「恭喜宿主，任务完成。」

黑暗还未褪去，江宴便先闻到了浓厚血腥味，燥热的风裹挟着尘埃擦过脸颊。

她被锁链捆得动弹不得，立于城墙边缘，只半步距离就会坠下。

数十米下，一片枯草荒原，无数骷髅和恶鬼搏斗着，刀剑相撞的铮鸣声不绝，业火焚烧，卷起漫天灰烬。

边缘站着一排执着长弓的骷髅恶鬼，机械地重复着挽弓射箭的动作。

这是千年前战争的幻象？

江宴微微偏头，看见了一个活人。

谢惊尘。

就是这么巧，他俩被分到了一个幻境。

他同样被锁链捆得严严实实，血液从伤口里汩汩流出，脸色苍白如纸，浑身因为剧痛而颤抖。

本致命的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是他体内的那块魔骨在自动修复它的宿主，过不了多久，他就会痊愈。

他讥讽看来：“颜盏的妹妹？”

江宴抿了抿唇，“我哥的事可跟我没关系。”

对于这个书中原男主，她眼下并不想结恶。

谢惊尘冷笑：“我凭什么信你？”

“你应该祈祷我们并非对立面。”江宴下颚微抬，轻描淡写道，“不然你的对手就是这一大堆骷髅和恶灵，加一个我。”

刚醒来时她就试图割断锁链，却发现灵力完全被封锁。而操控神力时，得到了系统神力不足的拒绝。

谢惊尘估计也弄不断这玩意。两人应该是代替了千年前的人物，要等剧情需要他们的时刻。

谢惊尘的喘息慢慢平缓下来，他很快理清局势，“结盟吧，拿到宝物前，互帮互助。”

江宴点头同意。

城门之下，两方厮杀着，他们所在的城门离不断涌出拿着刀的骷髅，另一边，战场上生生不息的业火中不断走出亡灵。双方厮打着，战事陷入焦灼。

一个骷髅傀自城楼走出，手中的巨刀在地上滑过刺耳的声音。它比城墙下只会机械打斗的高级许多，体型庞大，惨白头骨里透着隐隐萤光。

它张开嘴，慵懒的男子声音传遍整个战场，不难听出背后操控它之人的戏谑心态，“重华，你也不过如此嘛。”

战场另一端，一个身影凭空出现，右手持剑，雪衣墨发，似谪仙降世，“把人放了。”

谢惊尘小声惊呼，“这是凌虚一战？”

见江宴茫然看来，他好心解释，“千年前凌虚之战，重华仙君重伤魔尊冥寒，将其囚于万魔窟。然仙君在那场战役痛失爱人，不久就思念成疾堕魔了。”

江宴眉心狠狠跳了跳。

她大概猜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

“好啊，我放一个人。”捆着二人的锁链轰鸣作响，把他们吊起至空中，骷髅笑道，“你是想救你的小师妹，还是好弟弟？”

戏谑的声音与战场格格不符，刀剑相拼的铮鸣声都小了几分，重华一时不语。

江宴的手心因紧张而微微出汗，垂眼看着被业火焚烧的刀剑残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谢惊尘飞速叮嘱，“无论谁被选，都要帮另一个人脱身。”

远处，重华下定决心，一字一句道：“把我师妹放了。”

“真是伉俪情深啊。”骷髅笑道，“可惜，你选谁，谁就要死哦。”

泛着冷光的长刀挥起，带来煞煞风声，吊于墙梁上的锁链应声而断。

少女本该直接坠落，却见捆缚着她手臂和身躯的锁链不知为何也断了，她身姿轻盈地一跃，落于城墙上。

神术可控万物，她刚刚控制的是骷髅斩来的刀风。那道风魔气厚重，轻而易举斩断了她身上的锁链。

“你怎么弄断缚灵锁的？”驱使着骷髅的男子嗓音难掩诧异，挥起长刀砍来。

江宴没有贸然出手，谨慎御风躲闪着，几次下来，面色因体力消耗而愈发苍白。

再次落于地上，她手指掐诀，控制着一缕剑风朝着谢惊尘的锁链斩去。

锁链掉落，他在恢复自由的一瞬间便拔剑，刀剑相撞发出清脆声响，一人一傀在城墙上方交战。

江宴喘了口气，对谢惊尘喊：“轮流拖住它！”

“好。”谢惊尘嘴角溢出鲜血，他变换剑招，再次挡住骷髅的巨刀，但也是勉力而为。

再这么下去，他俩都要被这个骷髅砍死。

江宴翻手掐诀，周身浮起淡淡火纹，赤红色的纹路缠绕着向骷髅头攻去。

与那些普通的空洞脑壳不同，这个被操控的骷髅，从眼眶至下颚都泛出淡淡萤光。

这恐怕就是它不同之处的原因。

火纹带着焚尽一切的杀意，划破空气，洞穿骷髅的后脑。

江宴御风跃起，朝洞中伸手，她抓到了一个冰凉的、如鹅卵石的东西。

惨白的骨架分崩离析，散落一地，砸出纷乱的声响。

面前跳出系统的庆祝面板：「恭喜宿主完成任务，获得神族传承：生死簿残页。」

城墙边，一直朝下射箭的骷髅们僵硬地停下动作，向着江宴的方向转来，黑洞洞的眼眶让人遍体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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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残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