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许多目光聚集在江宴身上，最高兴的莫属林之樾，他自豪地向周围人点头示意，俨然一副已经把江宴当成小师妹的模樣。

江宴面上难得浮现错愕神情，“仙君认识我？”

关门弟子？她？不怕她关上门夹到师傅手吗？

“我知晓你在秘境中的表现，阵道出一个你这样天赋的小孩不容易。”女子笑道。

“仙君谬赞了。”江宴敛了敛眸，遮住眸中躁乱又惊讶的情绪。

系统的任务还剩下拜入天玄宗一项，这个邀请很让人心动。

但她既能知晓秘境之事，会不会察觉出什么？比如她的身份，或者她手里的扇子？

江宴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女子似是看出她的纠结，温和笑道，“你无需立即做决定，等回了宗门再答复我便是。”

语毕，灵力波动，空中的阵法消失。

许多惊疑不定的目光落在江宴身上。

那可是天玄十二仙君之一，卉星。全盛时期，她的阵道之术可通天彻地，却在即将飞升时因窥见天机被反噬，修为跌落至元婴。

然而，阵道之术，看的不是修为，而是布阵解阵之术。所谓天道反噬，修为倒退，也不过是少了点维持阵法运转的灵力罢了。

而后多年她要么四处云游，要么在宗门种种药材，除了百年前收了两个亲传弟子，再没关心过天玄宗事务，这次居然动了收关门弟子念头。

这小姑娘看上去是漂亮柔弱的富家千金，笑起来也甜，刚刚还抓着孟昭委屈地直哭，没想到天赋如此卓绝。

因着众人渡上的“天才”滤镜，江宴在天玄宗的仙舟上觅食格外顺利。

无愧于宗门之首的名号，天玄宗的仙舟极为奢华，内部陈设从弟子房间到娱乐和修炼的场所应有尽有。在云雾间极速穿行着，却不会让人有不适感。

仙舟上大部份弟子都已辟谷，负责食膳的厨修弟子特地给她做了份能够恢复灵力的食物，江宴一边吃一边夸赞，三两句把人夸得心花怒放。

期间林之樾一直跟在她身边，热情宣传，“江宴妹妹，我们师门独占玉衡峰顶，环境优美，而且是天玄宗最有钱的师门之一。”

江宴黑白分明的眸子转向他，好奇道：“为什么这么有钱呀？”

天玄宗不都崇尚清修么。

“因为灵阵师可以靠布阵赚钱。”林之樾折扇轻摇，“比如我，别人请我布阵，起始价就是一千灵石。”

“好厉害！”江宴赞叹道。

林之樾又怕小师妹跟着哥哥去当剑修，暗地上眼药，“剑修就不一样了，他们有点钱全花在剑身上了，都是群穷鬼！”

恰好转过走廊，江宴目光顿时跟抱臂倚在栏杆上的少年对上视线，脚步一顿。

上仙舟后颜盏就被长老喊走了，她以为他还没回来，没想到在这儿呢。

仙舟上弟子房间都是按人分配的，江宴不是天玄宗弟子，自然没有房间。颜盏在这儿等着，本打算带她去自己房间休息，就恰好听到了“剑修都是穷鬼”这句话。

他似笑非笑地望来，眸光像是浮着一层薄冰，慢条斯理开口，“妹妹，一会儿不见，就有了别的好哥哥了？”

嗓音清冽，尾音咬得极轻，似是兴师问罪。

漂浮的云雾中，隙透出的阳光为他镀上暖色，褪去属于剑修的冰冷锐利，他本就无可挑剔的面容更出几分勾人心魄的昳丽。江宴被他盯着，心里莫名浮现几分心虚。

林之樾冷哼一声：“妹妹又怎么了，她过会就儿是我的小师妹了！”

视线对上，生出些剑拔弩张的意味。

“她现在可还没拜入天玄宗。”颜盏挑了挑眉，隐有嘲意，“林之樾，太闲的话就去学阵，别整天对着别人的妹妹嚼舌根。”

“哈。”林之樾被气笑了，手中折扇刷得一声打开，“你在秘境中也是一无所获，你也该练练剑了。”

江宴真是没懂这两个人在争什么。

眼瞅着颜盏的手搭在了剑柄上，下一秒两人就要打起来。她急忙往前小跑几步，轻拉颜盏的袖子，“你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回去我帮你看看。”

一手拽了一个，她又回头朝着林之樾挥挥手，“师兄，谢谢你送我过来，我们天玄宗见！”

少女目光澄澈，笑容明媚，声音清澈如山泉，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甜意。

林之樾一愣，听到她终于唤自己师兄，确定她会拜入师门，总算安下心来。

江宴拉着颜盏往前走，拽着玄色衣角的手指纤细白皙，颜盏心中的那点燥意很轻易被安抚，垂了垂眼，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被她拉走了。

仙舟内弟子房间都是一样的规格，屋内布置精致古朴，摆着几样家具，灯火明亮，一室静谧。

走进门，颜盏凉凉道，“原来神女殿下还记得我这个哥哥。”

“怎么可能忘呢，亲爱的哥哥。”江宴瞪他一眼，自己坐在椅子上，“这伤是怎么回事？”

那道伤口出流出的血透着诡谲的黑色，渗人得很，不仅魔气缭绕，还隐隐有一缕熟悉的气息。

——跟她同源的神力。

颜盏在秘境中见到神族了？

颜盏轻描淡写，“我在秘境中见到了重华的残魂。”

那个死渣男。

江宴嫌恶地皱了皱眉，微微俯身，对着颜盏的伤口施了回春诀。这次，她用的是神力。

柔和的神力顺着经脉流过全身，刺骨的疼痛瞬间被抚平，不过眨眼，皮开肉绽的伤口就恢复如初。

颜盏眼睫微颤，目光顺着她如绸缎的黑发往下，恰巧江宴抬头，一双秋水美目清澈无比，完整地映着某个人时，便给人惊心动魄的冲撞感。

何人能有幸得到神明的注视？

指尖动了动，他嗓音有些低哑，“多谢……神女殿下。”

江宴坐直身子，抿了抿唇。

自认展现出足够的诚意，她打算跟颜盏好好谈谈。这是她完成任务的最大变数，万一他靠着前世记忆搞出什么世界毁灭，影响她回家怎么办。

她敛容道，“前世，谢惊尘做了什么？你为何要杀他？”

纱灯的暖光镀亮了少年一侧俊美的脸庞，半明半暗的阴影之下，眼瞳漆黑如夜，辨不清晦暗。

“他以毒诱我入魔，然后挖出了我的剑骨。”

寥寥几句，似乎光回忆都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江宴讶异，对系统口中「被谢惊尘剥夺了命数」的描述总算有了认知。

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系统发布任务前，她不打算插手。

“前世之事，已成过往云烟。”江宴抿了抿唇，“但日后，你若想此向他人复仇，得先让我知晓。”

偶尔捅个谢惊尘没什么，别阻碍她做任务就行。

“倘若我说了，”颜盏顿了顿，“你会帮我吗？”

江宴一愣，对上少年有些岑寂而脆弱的眼神，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拥有两世记忆的他，若能为她所用，会是她完成任务最可靠的一枚棋子。

想要取得他的信任，自然该说些好话。

江宴一手托腮，笑意盈盈。

“那是自然，我说过我是来帮你改写命数的。接下来我会隐瞒身份拜入天玄宗，我想，我们可以彼此信任，相互帮助。”

颜盏低笑道：“神女殿下若有需要，我自是万死不辞。”

垂下眼帘遮挡住他眸中的暗色，勾起的唇角带着看见猎物上钩的薄凉。

前世被折磨背叛的他，光风霁月的皮囊下藏着的是冷心冷情的疯子。什么除魔卫道、苍生大义，早被他弃若敝屣。

神女殿下……多可怜他一点，多选择他一点，让他的局更顺利的实现吧。

烛火摇曳，窗外漂浮的云雾极速划过，仙舟行驶带来微震的触感。

各怀目的的两人，都得到了满意的答复。

……

天玄宗位于中州，乃四海九州宗门之首。

仙舟停靠，弟子们三三两两走下仙舟，江宴也跟在颜盏身后，新世界如同一幅画一般在面前缓缓拉开。

几座高低不一的山峰留下厚沉的黑影，松林苍翠，灵力充盈。云雾缭绕间掩映着几座亭台楼阁，时不时有修士御剑飞过的身影，远方隐隐传来仙鹤的长鸣。

仙舟停靠在一个巨大广场之上。地上绘制黑白八卦图，左右各摆石狮。再往上便是翘角飞檐、青瓦灰墙的主殿，上方的牌匾出龙飞凤舞地题着“天玄宗”三个字。

往下则是环绕在层叠山峦中的石阶——问心路。

问心路共有九千余阶梯，所有想要拜入天玄宗的人，都需通过此阶。

其上每一层阶梯都刻着阵法，考验人的心性。唯有道心澄澈、意志坚定的人方能成功。

即使江宴已是内定的亲传弟子，仍需爬完此阶。

问天阶每一阶的考验都不同，一会儿寒冷蚀骨，一会儿滚烫灼人。每走一步，受到的压迫感便强一步。

再往上，入了幻象。

现世，她父母早亡，和姐姐相依为命。她想快点完成任务回家，却意识到姐姐似乎也和这个世界有什么联系。

再往上，黑暗中，无数妖兽扑来，垂涎滴入地下，锐利的爪尖似是能撕碎她的身体。

江宴闭了闭眼，抬手掐诀。耀眼的银白色似乎可以斩断世间万物，无数血红花雾在黑暗中绽开。

再往上，她看到遮天蔽日的阴霾之下，业火焚烧天地。世间哀鸿遍野，白骨累累，再无宁日。

这并非她已知的小说剧情，可转眸就在幻境中看见了熟悉的人。

谢惊尘倒在地上痛苦地嚎叫着，浑身血迹斑驳，周身被暗红色的魔气包裹，一点点蚕食正道的剑意。

江宴的脸颊被飞过的碎石划出血痕，琥珀色的眼瞳倒映着谢惊尘被魔气吞噬的身影，困惑地眨了眨眼。

小说中，龙傲天谢惊尘最后成了天下第一，再无敌手。

幻境中怎么映出了他死去的景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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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