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行者这次也花了半个小时左右到达。人来的时候,小怨魂已经哭完,抱着泥麻雀的脖子趴在泥麻雀背上,黑雾长发挡住了她的脸,如果不是双臂在前,甚至让人分不清她的正脸在哪个方向。
少岁冲刘行者努了努嘴:“呶,在那,一句话也没说过,你去问问?”
刘行者:“???”
刘行者把脑袋伸进去转了一圈又缩了回来,仰头冲楼上喊:“谷老师,麻烦再帮我开下天眼,可能是到期了。”
谷深穿着睡衣拖着拖鞋脚步沉重地下楼,站在最后一阶楼梯上,口中不知道是在骂人还是在念咒,嘀咕完后伸出右掌在刘行者额头拍了一下,又拖着拖鞋脚步沉重地上楼去了。
刘行者没在意谷深那副没睡醒的样子,轻手轻脚地走进法坛室,蹲在了泥麻雀前。
少岁扒着门框看他发挥。
刘行者没有发挥,他只是蹲在泥麻雀旁边,既不动作,也不说话。
少岁完全搞不懂他到底要干什么,就这么蹲了十多分钟,少岁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少女先开口了:“你想干什么?”
刘行者换了个蹲姿,轻声道:“陪着你。”
刘行者长相刚毅正派,和谷深少岁等人说话的时候干脆明了,理智中带着不容置疑的些许霸道。但是此时他声音轻柔,带着一股敦厚的包容感,像是剑客卸下了剑,气势上便少了锋芒。
少女清脆的声音带着强撑的坚强和微不可察的惊恐:“我已经死了,我为什么在这里?”
刘行者:“你想起自己是谁了吗?”
少女贴在泥麻雀脖子上的脑袋微微抬了一下,但是黑雾漂浮在她脸周,依然将她的面容团团包裹,她声音颤抖,似在挣扎:“我……我……”
她犹豫着,想要相信,又不敢相信。
刘行者动作极轻地从自己外套口袋里拿出一本证件,柔声道:“别怕,我是警察。你离开家多久了?”
少女的脑袋似乎是微微侧了一下。
刘行者把证件打开给她看:“小妹妹,你是不是迷路了?是不是该回家了?”
少女肩膀抖动起来,又发出了啜泣的声音,呜呜咽咽的,听的人心烦意乱。
少岁悄悄叹了口气,对古业小声道:“得,又开始哭了,没完没了,不如我直接把她打一顿……”
”我……”黑雾纱帘般展开,露出少女通红的眼睛和哭泣的脸,“我……我想回家……警察叔叔,我想回家……”
她越哭声音越大,抱着泥麻雀脖子的双手用力的抠着手下的泥土,像一只想要找一根树枝却不敢落脚的小鸟。
刘行者伸出食指,轻轻地落在那小小的脑袋上,并不用力按压,只是点到为止的传递一点人类的温度,烛光映着他的脸庞,滤去那张刚毅正派的脸上惯常的严肃,只留下面对小朋友的温柔:“嗯,你家在哪啊?叔叔带你回家。”
少女伸手抱住刘行者的食指,刘行者张手一兜,让少女靠坐在了自己的虎口上。
少岁:“……”
少岁看向古业,古业也看向少岁:“他有成仙的特质。”
少岁:“!!!”
少岁嫉妒地瞪着刘行者,恨不得把对方从上到下复刻到自己身上!
刘行者捧着少女,想把她带出去,可少女看到少岁的时候却满脸戒备,本来坐在刘行者虎口,现在几乎站了起来。少岁觉得她简直莫名其妙,没有自己她哪能找回名字。一妖一魂剑拔弩张,刘行者只好退回房间。
刘行者关上了门,私聊。
少岁气呼呼地在客厅转了一圈,越想越气,找古业抱怨:“我帮了她,她什么态度!”
古业:“你在为什么生气?”
少岁瞪大眼睛:“我帮了她,如果不是我,她哪能找回名字!”
古业:“所以,你在为什么生气?”
少岁:“我帮了她!”
古业:“你本来也不是为了帮她。”
少岁:“可是……”
古业:“如果她不可能是你的雇主,在你心中,她就只是一个死就死了的怨魂而已。你这样对她,却要求她为了你目的不纯的帮助而心怀感激。少岁,将心比心,那些捉了鸟雀玩够了就放生的人,你会感激他们的放生吗?”
少岁愣了一下,口气软下来:“那不一样,那怎么能一样?”
古业:“利用,玩弄,都不过是强者对弱者的傲慢,有什么不一样?”
少岁怔怔地看着古业,一时说不出话来。
古业:“学会人间七情,才能见心知情。少岁,将心比心,你有一颗心。”
少岁伸手覆上自己心口,虽然这幅躯体并不是她本来的样子,但是胸腔里的这颗心脏,扑通扑通,充满活力,是她自己的心脏。
少岁是第一次这样感受自己心脏的存在,心脏对于鸟雀来说,和四肢五脏一样,是生存必须,并没什么特殊。可古业说起这个器官的时候,好像它有什么少岁不能理解的功能。
古业:“也许,你的第一课,是要学会心是什么。”
少岁摸着自己的心脏,觉得它跳的很沉。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刘行者开门出来了。这次少女留在了泥麻雀里,只有刘行者一个人离开了法坛室。
刘行者走到大门口,对少岁和古业低声道:“蒋琼,一中的学生,最后的记忆就是今年,死因不明,我去学校调查,先走了。小姑娘先留在这,让她自己呆着吧。”
少岁“哦”了一声,不知道自己应该干点什么,想了想,决定先跟着刘行者。
这可是古业亲口说有成仙的特质的人哎!少岁倒要看看,这个人有什么特殊是她少岁学不来的!
刘行者刚拉开车门,就看到少岁眼巴巴地站在大门口看着自己,停住了上车的动作:“还有什么事?”
少岁摆手:“没事没事,就是我想跟你一起去调查,但是我晕车。”
刘行者思忖两秒:“和我一起也可以,你是妖,说不定可以看到我看不到的东西。我开车很稳的,你如果怕晕车的话,这个天气开窗吹吹风也很舒服。”
少岁苦着脸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古业自觉的坐到后排。刘行者上车,启动,车子在谷深家门口掉了个头,往城里驶去。
“你俩是搭档啊?”刘行者四面车窗都降下了一点,他车上保养的算好,但是经年累月的汽油味道还是不可避免,少岁趴在副驾车窗上,努力呼吸新鲜空气。凉风砸在脸上,把少岁的齐肩短发吹得满脸都是。
少岁无精打采的“嗯”了一声,古业则是压根不搭话。
刘行者看出少岁精神不好:“晕的话睡一会,这个点还没开始堵车,但是到一中大概也得开一个小时。”
少岁听到这个时长就头晕,火速闭眼躺倒,心里默念“好困好困”给自己催眠。
不过少岁确实是一夜没睡,温度空气都很适宜,入睡并不是一件难事。少岁很快在车上昏睡过去,还是被刘行者叫醒的。
“少岁,少岁,”刘行者轻轻拍了拍少岁的肩膀,“到了,少岁。”
少岁迷迷糊糊的醒过来,习惯性地擦了擦嘴角,没流口水。窗外是几乎已经停满了车的一大片停车场,停车场是开放式的,线外涌过一波又一波穿着制服的学生,少岁推开车门下去,伸了个懒腰。
学校保安站在刘行者车后,看车上的人都下来了,冲刘行者道:“我刚刚给副校长打过电话了,你们在门口等一下,呆会高中部的教导主任会来接你们。”
刘行者点了点头:“好,谢谢。”
等了大概五分钟,一个头发稀疏的中年男人跑到保安室,四月的天还并没有特别热,中年男人额头却出了一层细汗,进门看了保安一眼。
保安指着刘行者等人:“警察,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就说是有案子,咱也不敢问。”
刘行者上前两步,左手掏证件右手伸出手去握手:“你好,我是刘行者,咱们市局打拐专办的,有个孩子失踪的事想跟您聊一下。”
教导主任表情僵了一下,但依然维持着笑容:“领导好领导好,我是咱们一中高中部的教导主任,我姓王,到我办公室说吧。”
刘行者和教导主任并肩走在前面,少岁和古业落后两三步听他们俩闲聊。
教导主任:“孩子失踪的事家长已经报过警了,当时警察也来学校查过监控什么的,应该是没找到什么线索,这次来是有什么新情况吗?”
刘行者:“就是想了解一下失踪孩子的社会关系,您这应该有孩子的学籍档案什么的吧。”
教导主任:“有的有的,不过得联系我们档案室去调,各位领导在我办公室先等一下。”
刘行者:“麻烦了,还有之前出警的是哪位警官,您有他电话或者其他联系方式吗?”
教导主任:“有的有的,是陈警官,他给我留了电话,说有线索随时可以和他联系,我把他号码给您?”
刘行者:“那就谢谢您了,还有蒋琼家里人的电话,您也给我一下。”
教导主任停住了脚步,一脸茫然的看着刘行者:“蒋琼?哪个蒋琼?”
刘行者也停住脚步,一脸平静:“你们高中部有几个蒋琼?”
教导主任:“蒋琼……我得问一下,我以为你们是来找常莹的。”
刘行者神色如常:“常莹,我有印象,那蒋琼呢?”
教导主任茫然的眨眨眼,看着刘行者严肃的表情紧张起来:“我不知道,这我得问一下,警官,我们又有学生失踪了吗?”
刘行者沉默。
教导主任看上去像是要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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