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兄!”
茹苓抱着剑喜滋滋的闯入,严柏面无表情的走在她身后,手里是迭得高高的书本子,见她一头扎进门出声教训:“小师妹,你该敲门。”嘴里这样说,脚下却一步不停跟着跨进门槛。
我收好剑匣,看到她手里那柄残剑,摇了摇头。这丫头看多了话本,以为这些破旧古剑中会藏身什么剑灵,能助她一日千里火速登仙,“这又是从哪里淘来的?”
“遗珠阁。”严柏严肃开口,“十块下品灵石。”
十块下品灵石够我们兄妹三人吃五天。我嗯一声,摊开手掌,“拿来我看。”
茹苓先瞪严柏一眼,抿着嘴将旧剑递到我手上,兴头头的道:“师兄,怎么样?这回我没看走眼吧?一定是哪位上仙遗物才对!”
我握住剑柄抽开两寸,指腹轻轻摩挲过锋刃,感受残钝不堪的冷砺刃口,微微颔首,“剑是好剑,可惜毁损。前任主人筑基圆满。”
如苓听到前一句眼弯如新月,随即新月变满月,“什么?才筑基圆满?那不是和师兄一样?”
我和严柏一起看她。
茹苓自知失言,两手交叠手捂住嘴,唔唔有声,眼珠咕噜噜的转,边抱歉边撒娇,半天才拉长声音小声道:”师兄呀——“
出身高老庄的二师兄见到美女就走不动道,我这岳襄剑派的二师兄对了一干师弟师妹就器械投降。
我再度摇头,顺着灵剑裂缝抚摸半晌,心里有了底,从天袖囊里掏出一块精魄金,在百渡砚上磨试良久,待至坚精铁化为盈盈鎏金,复又捏起数点赤凤屑丢入。赤凤屑入内即燃,悉簌簌爆开一串炫目晶花,乍然望去犹如一羽小小凤凰。我抽出残剑依地而立,将凤凰鎏金悉数泼落,金水沿着剑柄哗然而下,填满剑身细小缝隙,不多时金水尽涸,剑身清冽如映新雪,满室银光如泻。
我屈指一弹剑身,闻得剑鸣轻啸,还剑入鞘,越过小师妹递给严柏,“卖回遗珠轩,十块中品灵石。”——够我们仨吃五个月。
严柏无视小师妹委屈巴巴的眼神,称是接过。
茹苓还想挣扎,我眼神从那叠厚本上掠过,“这回是什么?魔尊仙尊:千年争斗为红颜,还是天下散仙都爱我?”
茹苓眼神闪烁,小声嘀咕:“师兄,那是去年的本子,如今流行的是杀妻证道,嗯,当然也有杀夫正道。”说到这里一撇嘴,“这回那位新郎官顾惜崇不就是这般?”
严师弟肃然道:“师妹不可背后口舌他人。顾道尊这回成亲乃是天作之合,怎可道听途说?”
茹苓本来还盯着那柄修好的灵剑发蔫,闻言有些不服气,“我哪里胡说?谁不知道顾惜崇道侣是他大师兄?师兄死去不到两年便又令结欢心,偏还是非澜阁的少主,我看八成早就勾搭成奸,那本最新的话本就有差不多的故事,说是为了私情,勾结外人害死道侣,也是他师兄……”
“师妹!”严柏厉声阻止她。“此地已近千重山!你再不知轻重,我们就不是贺喜而是去结仇了!”
他很少这般严词厉色,茹苓一时被震住,半晌才小声道:“我知道,又不会去跟别人说。”随即又可怜巴巴的向我求助,“师兄,你是不是也这般猜过?”
严柏板起脸向她道:“别吵师兄。”随即向我施礼,“师兄,小弟这就去卖剑。”说罢拉着还在生气的茹苓走出门外,边走边埋怨她,“你看看你瞎说一通,惹得师兄都生气了,以后还是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本子。”
茹苓在还嘴,远了也听不清。我收回精金铁和百渡砚,笑了一笑。
我没生气,只是有点好奇。
对那些茹苓那些奇奇怪怪的本子我素来敬而远之,可这回委实得借来看一看。
写得还挺真。
呃,忘了说,我就是那个被害死的道侣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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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师弟办事牢靠,不过盏茶功夫就换来十一块中品灵石,对,十一块,比低价还多一块。据他说遗珠阁掌柜十分热络,压根就没认出这是一个时辰之前十块下品灵石卖出的那把。我给他留了两块,剩下的收进天袖囊。茹苓急起来,“师兄师兄,还有我的本钱呢?”我摊开手掌,“拿你那些话本子来换。”茹苓不依,缠了许久,到底恹恹上缴了话本。
于是这个晚上我看了一晚上话本,越看越糊涂,尤其据说最流行的这本,话本里男主无情,为了追求大道,杀父杀母杀友杀妻杀子。到这里我倒懂,无情道嘛,都这德行,可后面就开始了神转折。男主邂逅玄门大派首席弟子,自觉不敌,然而为其金丹,先处处留情暗示,后以身相许,终于骗身骗心,然后将这倒霉蛋剖腹挖丹,又将他抛入九玄天渊。幸好玄门正宗自有秘法,弟子九死一生总算逃出生天,复仇夺丹,夺过来夺过去,不知怎么就变成了床/上床下抵死缠/绵,最后二人破镜重圆,羽化登仙。
男主不是修炼无情道的吗?道心都没了如何成仙?
还有,金丹吃进肚里了还能再吐出来?早化了吧。
我对着丹田比划半天,总觉此事甚玄,或者无情道另有秘法也说不准。
除此之外最大感想便是,男主爹妈老婆孩冤啊。
我与顾惜崇之间那点事和话本差得有点远,可没这么多爱恨情仇。
我二人百年前结为道侣,后来顾惜崇倾心他人,若与我合离则违背师命山门不容,想来想去还是做鳏夫干脆。
他和情郎合伙把我弄死了。
我想起这个事,心情的确比较复杂。至于说像话本里那样,对他爱恨交织进退不得,那还真没有。
我当时身死魂未灭,一缕孤魂飘飘荡荡,直接归宿到如今这个身体上。待魂魄落定方才清通,这座身体本尊居然是另一个自己。
大抵就是当年我金丹初成时偶遇强敌,苦战之下虽然得胜,却被敌人一针刺入真魂,挑出一丝魂魄散入凡间。这抹魂魄细若蛛丝,本该消散天地间才对,不想竟得莫大机缘得以投胎,历经十世,终于得以重登仙路,成为岳襄剑派的内门弟子。我正身既死,主魂无有禁锢,与那一丝残魂交相呼应,三魂归位,至此完整无憾。
我也是死后才明白为何深陷大乘期数百年,却始终渡劫无门,原来欠缺的正是这一点残魂。
这般也算是因祸得福,要我感激顾惜崇当然没门,只是委实也没攒下那么多怨气。仙道争锋,生生死死寻常事,何须介怀。若有朝一日与他仅剩下你死我活一条路,能胜就宰了他,胜不了就躲着走,躲不了就死呗。
话说这座身躯根底也就平平,大门大派是看不上眼的,好不容易方进入岳襄剑派,幸得勤勉专心,五六十年进入筑基中期,在山门内已算得是此辈弟子翘楚。
由此可知岳襄剑派……
总之以千重剑派下派自居的岳襄剑派,其间出过最出类拔萃的人物也就是不过是元婴。不知是不是因为大道无望的缘故,门派内倒是一片和谐友爱。
如今修为虽然比前生差了点点,门派资源稍微不足了点点,我其实已经很满意。无论如何,总比万众瞩目人人都觉得你明天就要飞升,实际就是死活飞不上去强是不是?
那时候真是压力山大啊。
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如今我心态极为平和,每日在去日阁里修剑兼修炼,无事校对一下门派典籍,去芜存菁,再就是抽空指点下师弟师妹,就这么悠哉游哉过了两年,直到上个月掌门师兄指定我去参加顾惜崇的婚庆大典。
没办法,上一辈要么陨落,要么回乡种田,要么就是闭关修炼,掌门师兄二十年前遇到死敌至今气血亏虚,不能远行,算了算去可不就剩下身为二师兄的我了?
虽说千重剑派三千下门,也不在乎一个岳襄,不过我看看掌门师兄神血虚损的面孔,还是点头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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