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兰晓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定睛看去,说话之人竟是个十一二岁的女童。
女童身形娇小,穿着藕粉色襦裙,梳着垂挂髻,上面插着嫩黄色珠花。鹅蛋脸,圆眼睛,长睫毛,小巧的鼻子与嫣红的嘴唇都让人觉得可爱极了。
以至于虽然这女童是抿唇皱眉的生气模样,蔺兰晓却一点儿也不感到害怕。她只以为对方是千器阁服侍灼华长老的小灵童,不知今日有弟子前来参观,所以见到自己才会生气。
“小妹妹你好,姐姐是天音阁新入门的弟子,叫蔺兰晓。这次是得了灼华长老的批准前来参观的,不是坏人哦。”
女童个子矮,蔺兰晓只能蹲下,言笑晏晏地同她讲道。
“小妹妹?”女童神色古怪,似乎是想笑,但又努力压制着翘起的嘴角一般,“也行吧,不过你还是叫我之桃吧。”
她昂起头,神色倨傲。
之桃?看着眼前杏脸桃腮的小女娃,蔺兰晓点点头,确实是人如其名。
凌平宵却在看见之桃的第一眼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女童看起来年岁小,似乎修为低微,但当她想用神识探查一番时,却发现对方周身有一道护体屏障阻挡着她。
害怕被发现,凌平宵收回了神识。柳眉微蹙,紧紧盯着之桃粉雕玉琢的脸,喃喃道:“我怎么觉得她这么熟悉呢?可这张脸我从没见过啊.......太平,你认识她吗?”
一旁的太平剑也歪着剑身,聚精会神地端详着盛气凌人的女童,恨不得长出手来抓自己的脑袋。
它也觉得这个女娃眼熟,不仅眼熟,还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心虚与恐慌。可他们究竟在哪里见过呢?
一人一剑还在苦思冥想,芥子外的蔺兰晓已经和之桃闲聊了起来:“之桃,姐姐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你。”
“你说。”之桃抬了抬下巴。
看了看与前三层截然不同,光线有些昏暗,肃穆空阔的第四层,蔺兰晓咽了咽口水:“你能告诉姐姐摆放琵琶的区域在哪里嘛?姐姐找遍了前三层都没有找到,是不是在这第四层呀?”
之桃挑了挑眉,她早已听到了有人引燃符篆的声音,只是生性使然,懒得去管这些腌臜事儿。
只是对方居然把人送到她这里来,当真是胆子不小。
不过,扫了一眼蹲在自己面前笑容宛若春华的蔺兰晓,她满目趣味,歪了歪脑袋:“你会弹琵琶?”
蔺兰晓点点头:“是啊,不过刚学一月有余,弹得不是很好。”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之桃却不甚在意,说了句“跟上”,转身就走。
因为蹲了太久,冷不丁站起来的蔺兰晓感到眼前一黑,她掐了把自己的大腿,忙不迭地跟上眼前那粉色的小小身影。
越跟着往里走,蔺兰晓就越觉得骇人。怎么这第四层比前三层黑就算了,连灵气都浓郁得让她觉得有些喘过不气来了。
凌平宵面色有些凝重,蔺兰晓觉得喘不过气不是因为灵气太过充裕的原因,而是因为——
威压。
此层摆放的乐器与下面三层不是一个等级的,不仅缠绕着灵气多了几倍,而且她能感觉到有灵智在释放威压。
乐器也能生出灵体,拥有智慧,甚至能够化形,但这样的法器凤毛麟角,不是上古大能遗留之物,便是如太平剑一般的世传的宝物,抑或是少之又少的仙界遗落的神器。
总之这里,绝不是第四层,应当是第五层。
凌平宵面色凝重,她算是知道设置迷引符的那人存的是什么心思了,原来是想让蔺兰晓来到这禁入的第五层,从而被那性格古怪的灼华长老责罚。
但事已至此,蔺兰晓已经跟着之桃快进入第五层最深处了,此刻再出言提醒也于事无补。只能事后找出那迷引符的痕迹,看能不能让灼华长老不计较此事了。
但这个仇,她凌平宵记下了。
之桃将蔺兰晓带入了一间房内,女童打了个响指,漆黑的房间顿时亮如白昼。
蓦地被这突如其来的光刺到了双眼,蔺兰晓眼里被激起泪水,她隔着水雾眯眼观察起来。
这房内装饰简单,却摆放着满满当当的乐器,其散发的灵气竟比这一层外面的乐器还要再多个几倍,一看便知皆是稀世奇珍。
但蔺兰晓却有些不自在,她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看,耳边还传来窃窃私语,可朝着声源看去却空无一人。
之桃扫了一眼屋内的乐器,走了几步,坐到了斜前方的椅子上。女孩抬手,指着挂在墙上的一柄琵琶,随意道:“喏,琵琶。你拿下来弹给我听。”
“啊?可,灼华长老说了不允许我们触碰乐器的呀......”
原本还算平静的之桃听了这话立刻沉下脸,身上散发出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我让你拿你就拿,让你弹你就弹,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被她的厉喝吓了一跳,蔺兰晓战战兢兢地上前,小心翼翼地取下琵琶。
这琵琶长约三尺,不知是什么木料做成的,触之生温;造型也与普通琵琶不同,琴颈部分更为细长,直直地一柄;琴面部分则不似普通琵琶那般是个大水滴形,而是从琴柄三分之二处开始呈现出一个小水滴形。
只可惜琴柄处有丝丝裂痕,琴背、琴面的也开始剥落,不然定是把极好的琵琶。
看着之桃阴沉的脸,蔺兰晓咽了咽口水,摆好姿势,弹奏起了昨日刚刚练习过的《碧水吟》第二节。
让蔺兰晓惊奇的是,这琵琶一开始弹时生涩无比,弹出来的曲调就连锯木头的声音都不如,但等她沉下心来认真弹奏时,音色却陡然一变,明亮悦耳,余音袅袅。
她一时间沉浸了进去,手中动作不停,将只练习过几遍的这第二节一气呵成演奏了出来。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蔺兰晓长吁了一口气,小心地瞄了一眼坐在她前方的之桃。
小女孩一直闭着眼聆听琵琶声,此刻演奏结束,她眉头紧皱地睁开了眼。
“你弹的什么东西?学了一个月就学成这样?我天音阁就没有会教琵琶的人了吗?”
之桃突然勃然大怒,尖酸的话语让蔺兰晓难堪地白了脸,她却不管不顾,怒气冲冲地上前,一把夺过了琵琶。
“给我听好了,琵琶究竟是怎么弹的!”
“铛——”
富含无限情感与气势的音节响起,瞬间抓住了在场之人的心神。
只见娇小玲珑的女童抱着与她相比略显巨大的琵琶,却丝毫不减威势。之桃从容不迫,姿态自如,十指纷飞间,一曲扣人心弦的《十面埋伏》流畅地从她手中泄出。
琵琶声如潮水般奔腾而出,余音绕梁,久久不绝。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蔺兰晓莫名想到前不久认字时读到的诗句,她当时不解其意,此刻却明白了诗句中那宛若仙乐的琵琶声是真实存在的。
想想不久前自己弹奏的乐曲,她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如此一比较,自己居然连个小灵童弹得都不如,确实该被骂。
凌平宵听着这引人入胜的乐曲,看着之桃弹奏琵琶时熟悉的身形,猛地跳了起来:“我想起来了!”
“之桃,之桃......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才是真正的‘怀风鬼’,天音阁隐修长老桃灼华!”
她就说嘛,当年切磋时自己还默默念叨过,这“怀风鬼”身形瘦小若孩童,怎么就让人起了这个称号呢?
如今将这之桃弹奏时的模样一瞧,果然和自己印象中的小小人影儿重合了。
她这一叫,让太平剑抖了三抖。它也认出了这小女童便是大名鼎鼎的“怀风鬼”,不由得心脏都跳快了几分。
“呵呵,你的剑很有趣啊......灵动的我都觉得不像个剑灵,反倒像个人了......”
回忆中娇俏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太平剑甩了甩剑柄,跑回凌平宵背后瑟瑟发抖。
不可能的,她不可能知道的。这“怀风鬼”人如其名就爱装神弄鬼,肯定是那次切磋输给了阿平所以故意说出这种阴阳怪气的话来的,绝对是这样!
已经被凌平宵认出身份的之桃一曲奏毕,看着目露崇拜的蔺兰晓,面无表情地偏过头,突然粲然一笑。
“我弹得好吗?”
“啊,你弹得真好!太厉害了之桃妹妹,我都想拜你为师了。”
蔺兰晓被她冷不丁地一问,愣了一瞬,然后弯起眉眼,真心夸赞道。
明明流入耳中的话语真挚热忱,之桃却又沉下了脸色,笑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语气晦暗难辨:“我可不收你这么蠢的人当徒弟,参观时间结束了,你该走了。”
说完便转过身子,调试起手中的琵琶来,半分眼神也不再分给蔺兰晓。
“那姐姐就先走了,等以后再找你玩。”
只以为她是小孩子心性闹脾气,蔺兰晓并没有放在心上,笑了笑准备离开。
之桃抿抿唇,又从凳子上跳了下来,不屑道:“算了,还是我送你吧。你这么笨,到时候肯定说不清楚。”
凌平宵抚额,这家伙还真是和以前一样善变啊。
原本打算等离开时再和蔺兰晓讲“之桃”的真实身份的,可这家伙突然改变主意要送蔺兰晓,凌平宵也不敢贸然讲话了。
这家伙耳朵灵得不得了,万一隔开芥子和兰儿说话被听见了怎么办?再有,兰儿知道真相后定会吃惊,也容易导致她被发现。
还是等下再说吧。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