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小巷中,两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从吴府侧边小门中走了出来,守门小厮就跟没看见一样打着哈欠,任由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就这么出去了。
走出去老远,蔺兰晓才小心摘下兜帽,她回头看去,如同炼狱一般的吴府已经像个小黑点一样看不清楚了。
她努力压抑住自己的喜悦,小声道:“阿娘,我们真的逃出来了吗?”
看着她乖乖的模样,蔺挽容鼻子一酸,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嗯,以后天高海阔,我们都可以去了。”
蔺兰晓小小地欢呼出声,两眼弯弯地抱住了阿娘。
被她的快乐给感染,蔺挽容也笑起来,笑着笑着便流出了泪,她和女儿终于逃出来了。
现在想想半个时辰前发生的事情,依然觉得像是在做梦一般。
女儿不知怎么的竟然用一把断剑,打败了吴金珠带来的所有家丁,甚至把吴金珠给吓晕了。
她脸上还带着几滴被溅到的血珠,在白玉般的脸颊上显得尤为明显。也不知道擦掉,就像只邀功的小狗似的,闪着一双明眸来到蔺挽容面前炫耀来了。
看着女儿脸上的血迹,蔺挽容一丝害怕也没有,只觉欣慰。她看着满地的人和昏倒的吴金珠,又不由得有些担心:“兰儿,你能够保护自己了,阿娘真的很开心。可如今这局面,咱们娘俩要好好想想怎么收场才是。”
女儿听完她的话点点头,突然转过头和空气开始说话:“姐姐,阿娘说得对。吴金珠醒过来肯定会找夫人告状的,玉家厉害的人太多了。你能再教我几招吗?”
这着实是把蔺挽容吓了一跳,还以为女儿疯了。可再一思索便明白了,她急切地抓住女儿的胳膊追问:“兰儿,你是不是在和一个女修士说话?”
“咦?阿娘你也能看到姐姐吗?”蔺兰晓歪歪了头。
见蔺挽容这副模样,凌平宵也明白她已经猜出来了,长舒一口气,这倒省去了让蔺兰晓解释的功夫。
凌平宵几句话便讲清楚了事情始末,蔺兰晓听完便向母亲看去,求证真伪,蔺挽容则点点头,示意这一切都是真的。
“原来阿平姐姐是在我身体活过来了呀,”蔺兰晓瞪圆了双眼,看起来有些些滑稽,“那看来我和阿平姐姐是真的很有缘分!”
“不过,阿平姐姐现在不在我身体里了,是不是要走了?”看着眼前模糊的身影,少女低下头,显得有些落寞。
看出了少女的不舍,凌平宵轻叹了一口气:“不会的。”
说着,她用一道神识抚过少女的双眼。
蔺兰晓眨了眨眼,像是眼前的纱被人揭开一般,那道模糊的人影竟然变得清晰起来。
女人大约二十岁,身形纤秀,眉目如画,鼻梁挺括。长相是不及蔺氏母女来得秾丽,但那双眼睛——
蔺兰晓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眼睛,深邃的丹凤眼中泛着隐隐光华,冷得不带一丝情绪,像是蔑视又像是悲悯,浓密纤长的睫毛上似乎都挂着一层寒霜,整个人犹如冰雪铸成的神女,让人只想顶礼膜拜。
那双清冷的眸子看着她时,却浮现出星星点点的笑意,蔺兰晓被看得晕乎乎的,脸都红了。
摇摇头让自己冷静了下来,蔺兰晓听到神女说话了,声音一股既往的好听:“怎么说你也是救了我一命,我不会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走掉的。”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教你入道修仙,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修仙?!她也可以吗?
可阿平姐姐刚刚已经帮过自己和阿娘了,再让她教自己修仙,会不会有些贪得无厌了?
“阿平姐姐需要我做什么直说就是,就算你不教我,我也愿意帮你的!”蔺兰晓垂首想了一会儿,才抬起头认真道。
“可是想要帮我,就一定要修仙啊,”凌平宵看着自己面前的少女,耐心解释起来,“我渡劫失败,神魂虽未陨落,但无肉身行事不甚方便。若你能问鼎仙道,便可寻找天材地宝替我重塑身体。”
“只是这条路注定多舛难行,稍不注意甚至可能丢了性命,你可愿意?”
再差也差不过这十六年和阿娘被吴府的人殴打欺凌了,蔺兰晓没有多加思索便迫不及待地答应了下来:“我愿意的!这样刚好能和阿平姐姐在一起,我愿意!”
说完她就转身看向一直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蔺挽容,声音雀跃的像只小百灵鸟:“阿娘,阿平姐姐说不走,还要教我修仙呢!”
“什么?这、这是真的吗?”蔺挽容被吓了一跳。
“当然是真的呀,”蔺兰晓笑得眉眼弯弯,“不过等我变得特别特别厉害之后,要替阿平姐姐再做一个身体的!”
看着笑得开心的女儿蔺挽容突然落下泪来,她冲着凌平宵站着的地方跪下磕了个头:“阿平修士,你的大恩,我们母女无以为报。”
磕完,她又站起来拽着女儿开始念叨:“兰儿,阿平愿意教你是你的造化,你一定好好学,早日替人家重塑仙身听到没有?”
太好了,蔺挽容原本还想着今天闹得太大,若只有她和女儿两个人,玉家派人来的话只怕会不好。如今阿平修士不走,还愿意教女儿修仙,这是何等大恩啊!
凌平宵看着母女俩开心的模样,悄悄叹了口气。
她没有说实话。
现在不走,一方面是因为蔺兰晓某种程度上是救了她一命,因果未还,她走不得;另一方面则是因为......
看着蔺兰晓丹田处的隐隐泛出紫光,再看看自己周身如出一辙的紫光,纵使是凌平宵也要暗自咂舌。
这芥子当真是个神器!
原本她还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在那八十一道天雷劫中死里逃生,神魂落在一个凡人少女身上重新醒来的,如今看来全是那芥子的作用。
内里自成一方福地便罢了,还能能够保护神魂免受天劫湮灭,找到肉身替其养护,这芥子也太逆天了些。
如今这芥子寄存在蔺兰晓丹田内,随着她的醒来和活动,凌平宵平能感到自己的神魂伤势痊愈了几分,只是无法离开蔺兰晓三米之外。可以想象,若蔺兰晓入道,随着她的修为增长,自己的神魂也会更强大!
如此种种,凌平宵自是没有告诉蔺家母女的。一是因为如此神物,知道的人越多危险也就越多;二是虽然她能看出蔺家母女皆是良善之辈,但能够纵横修真境千年,她靠的就是远胜常人的缜密心思与防备心。
再说了,入道修仙可不是那么简单的。机缘气运缺一不可,若不是遇上她,就蔺兰晓那副身子,哪怕再过十辈子都没可能踏入仙途。
但凌平宵也不是厚颜无耻之徒,既然她说了要教,那必定会尽心尽力,让这个可怜的少女成长起来,能够独立自强。
无意打断兴奋的蔺家母女,但看着院子里狼藉的场景,凌平宵还是开口了:“蔺姑娘,我们还是要先商讨一下接下如何打算。”
“对哦,”蔺兰晓如梦初醒一般反应过来,“不过阿平姐姐,你不要叫我蔺姑娘啦,就和阿娘一样叫我兰儿就好。”
凌平宵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笑着答应:“好,兰儿。”
接下来蔺兰晓就像个传话筒一般,像蔺挽容传递着凌平宵的话,三人讨论了好一会儿。
按照蔺挽容的意思,吴府肯定是待不下去了,先不提吴侯爷,就单说侯夫人玉茹就是不可能放过她们的。
她拿出了埋在树下藏了近二十年的金银细软,路过倒了一地的家丁时脚步一顿,随即蹲下身,一个个开始掏衣裳口袋。
蔺兰晓看着母亲的动作恍然大悟,立马紧跟阿娘的步伐,冲着昏死的吴金珠就开始薅。
头上的金边发钗,耳朵上的玉石耳坠,脖颈间的如意圈,手腕上的银圈......甚至就连衣角上绣的金线,蔺兰晓都没有放过,仔仔细细地拆了下来收进包袱中。
看着薅得起劲甚至双眼都红了的蔺家母女,凌平宵汗颜又觉得满意,刚还觉得她们可怜,现在看来虽然可怜但不失血性,好苗子。
一直缩在一旁减小存在感的侍女,看着蔺家母女转头看向她发光的目光,一时害怕,竟也晕了过去。
蔺挽容可不管那么多,上去就是一顿翻找,一点儿值钱的东西都没有放过。
等她俩薅完,院子里的人也惨不忍睹了。相应的,蔺挽容收拾的小包袱也变得鼓鼓囊囊起来,蔺家母女都满意地笑了。
接下来难的就是如何出去。拜玉茹所赐,吴府上下所有人都对蔺家母女的脸熟悉无比,二人一有异动便会立即上报。况且吴府每个门都有家丁把手,要出府也是需要主子印章的,两个大活人想要出去难于登天。
而且,凌平宵看着蔺家母女的脸——两张近乎一样的婀娜面庞,在没有实力之前到哪里都是个大麻烦。
正当她暗自发愁之时,蔺挽容像及时雨一般从包袱内拿出一个小瓶子。
凌平宵见到那长约7寸的青色小玉瓶,轻笑出声:“没想到蔺夫人竟有此物,如此眼下困境便迎刃而解了。”
蔺兰晓不明所以,歪着头看着阿娘手中的青色小玉瓶,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个名堂。蔺挽容看着女儿疑惑的样子,慢慢解释道:“这是你外公留给我的,叫作敛息瓶。”
“往瓶口处吹三口气,便可将生魂暂存于瓶内,使其隐匿踪迹。除非元婴以上修士,否则都看不见。”
好神奇的小瓶子!蔺兰晓惊呼出声:“有了这个,我们不就可以顺顺利利逃出去了吗!等我们跑到离帝京远远的,就不怕他们啦!”
蔺挽容点了点她的额头,无奈道:“哪有那么简单,敛息瓶只能保存生魂至多九日,超过这个时间便会生魂离体过久,长睡不醒。”
九日?那怎么够?想要彻底跑出帝京玉家的控制范围,起码半月才行啊。
蔺兰晓脸都皱成了一张包子。
“不管了,咱们先逃出去再说,到时候能跑多远就多远吧。”蔺挽容咬咬牙,准备带着女儿就往外跑。
凌平宵身形一闪,伸手拦住准备跟着阿娘逃跑的蔺兰晓:“且慢。”
“兰儿,告诉蔺夫人,我们哪儿也不去,就呆在这帝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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