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所见的昔时余不渡和慕景栩,还有那四灵兽,弄得裴容脑子有些乱糟糟的,运灵脉片刻也无法完全沉心静气。
此时虚尘镜镜面已然光滑如初,镜中女子却消失了个彻底,唯留下一片镜中混沌,什么都未照映出来。
“……千真万确就是神剑,现下锁在了七岭之上……”
莫名听到了凤行雨的声音,裴容险些觉得自己生了些幻觉。
他起身拉开门扉,见凤行雨正和慕景栩在说着话。
凤行雨朝他扬手道:“裴容,好些时日没见咯,怎么有点儿憔悴?”
裴容望了眼慕景栩,然后才向凤行雨道:“宗内事务都忙完了?”
凤行雨说:“有我长姐在,其实不大用得着我。”
此时不远处飞来一道声音:“好你个小子,什么事情都推给长姐了!”
凤天姝人未露面,声却先至,一袭红衣猎猎,神采飞扬。
凤二宗主眼角眉梢都是洋洋喜气,叫人不注意到都难。
凤行雨嘟囔了一句:“二姐还不是一样……”
凤天姝听了个清楚,扬起一拳头,挥了空。
她转而收了拳头,嬉笑之色微敛,朝裴容道:“剑仙,披荆已经现世,不日我等会前往七岭之地去会会此剑,你可要同去?”
裴容眼皮一跳,万万没想到凤天姝会捎来这么一个消息。
神剑披荆现世,仙门众人即便暂时将其收服,也难除其戾气,所以还需要共谋个什么法子来镇住此剑。
凤行雨指着他尚拎在手中的虚尘镜问道:“欸?这镜子补全了?”
恰巧他一提到镜子,虚尘镜还真就重新光芒大绽起来。
慕景栩在此时开口道:“师尊乏了,重要之事还是稍后再同凤二宗主商议。”
·
凤天姝自然不会盯着裴容不放,只道是不用多虑,扯着凤行雨道是先行再去一次七岭。
七岭原是魔宗地界,只是经过仙门大战,魔宗之人由正道灭除,此后世间再无“魔宗”。
待凤二和凤三走了,裴容才拉了拉慕景栩的衣角:“怎的这么没精神?”
其实他自己没好到哪里去,面上淡然,反倒是显得更多了几分病气。
慕景栩道:“他们是想让师尊去镇服披荆。”
他眉间生出方才堪堪压制的怒气。
“好了,何必气恼。”裴容摸出储物袋中藏了许久的一块糖,塞到了慕景栩的掌心之中,“以前那是讲运气的,现下我又没什么修为,披荆估计不会瞧上我了。”
慕景栩顺手剥开裹糖的桑皮纸,心中怒意立时消了大半:“师尊总是如此。”
总是如此,毫无防备似的。
裴容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这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唤“师尊”二字多了些意味不明起来。
慕景栩的眼睛忽然弯出一抹笑来,道:“师尊现在还随身带着这些。”
他说的是糖。
裴容说:“有些时候了,在外顺手揣着的。”
此番重临于世,旧有的一些习惯总是改不了。
譬如从前喜欢买糖,并不为自己吃,只是想偶尔扔几颗给徒弟。
谁知此时慕景栩拆了糖纸,将糖球直接塞进了他嘴里,一手抚上他后颈,落下了一吻。只是这吻同从前不同,沾染散着芳香的甜气,直到糖块彻底融入缠绵中,才堪堪停下。
二人呼吸都散着潮热,只是裴容的面颊红晕更盛,似是白瓷釉中渗了几分朦胧的殷红,若不是沁出了些汗珠,他整个人都会彻底失了些真。
慕景栩轻抚他面颊,在他唇角再轻啄了一口,掠过了流溢的甜腻。
“师尊,好甜。”
裴容面上酡红更深。
——
凤天姝是个不说套话、又不喜耽搁的主儿,说是去七岭,便真的是同凤行雨一道眨眼间没了踪影。
镜仙来去更是成谜,得了巨镜之后也就没有踪迹。
不过凤行雨留下了一枚凤翎,说是可助人探路。
裴容盘膝坐在榻上,对着虚尘镜试了几道诀,不过镜面都未再有动静。
慕景栩在一旁,将法诀大册翻过了一页,裴容依着上面的指示,又试了一道新诀。
“奇怪,还是没有反应。”裴容轻扣了下太阳穴,“这灵器真是叫人捉摸不透。”
一般灵器和佩剑相似,都是能够认主的,但凡认了主,便和主人心念相通,不消使用任何法诀,都能运用自如。
只是这虚尘镜,像是认了主,又好像没有,横竖不太听使唤。
慕景栩这时候合上了仙诀册子,道:“既然这里面的玄机长久以来都沉寂于此,也不急于此时,明日接着解便是。”
“歇了吧,师尊。”
他这一声“师尊”唤得极其低沉,似是带着点儿哀求,又带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诱哄。
裴容应了声“好”,又将虚尘镜搁在了一旁,与此同时,房中灯火顿熄,慕景栩环过他的腰,低笑了一声。
·
裴容睡下之后便睡得极沉,梦中不仅看见了跌落凌云顶之时白衣带血的人,也看到了苏子浔。
苏子浔正捧着一把金光闪闪的东西对他说:“找到了……我找到了。”
裴容刚刚一开口,想问他究竟找到什么了,忽然间天地黯淡。
眼睛一闭一睁,竟才是醒了。
经历晚上的一阵折腾,他此时醒来身上还余下些酸,不过精气神却渐佳,身旁的虚尘镜镜面都一道亮腾起来,像是受了他感召。
不过那“罪魁祸首”一时不知去哪里了。
正是这么想着,门扉便被轻启,正是慕景栩。
慕景栩弯眼一笑:“师尊醒了?”
不消他如何明示暗示,裴容都知道此时时候已经不早。
自少时习剑到成为剑修翘楚,他睡上日上三竿的时候都屈指可数,反倒是重生而来屡屡“犯忌”。
“醒了。”
无论如何,如今眼前看着这人,才觉得心里那石头有了落脚之处。
慕景栩拾来外衣给他披上,而后又俯身提靴,弄得裴容老脸有些挂不住,伸手夺了长靴,道:“我会穿靴。”
慕景栩旋即轻笑了一声,这点小事自然不同他争,但是嘴上却是不饶的:“师尊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这番一问明显是指的别的事,裴容的耳根十分不争气地偏红了些,他利索着穿好靴,然后反问:“那些……你都是跟谁学的?”
慕景栩似是带着点疑惑:“师尊说的是什么?”
“你知道的。”
裴容望着他,就知道这人断断不可能不知他在说什么。
“那师尊是在夸我天赋异禀?”慕景栩凑近了些,自然而然地搂上了裴容,“莫不是在怀疑我会和他人有染?”
裴容连忙道:“我只是随便问一问……”
慕景栩将下巴搁上裴容肩头,鼻息正挠着他的颈侧,道:“当然不会同其他人有什么。”
他说着又抬起头,圈起的怀抱渐松,眼中盛着的笑意有些狡黠:“会的不多,在师尊身上慢慢学。”
裴容耳根的红此时一路烧透了脸。
连续两日都能令他如此的,也只有慕景栩了。
裴容觉得好笑,带着关爱之情,又捎着几丝报复之意,揉了揉慕景栩的长发。
慕景栩复将他搂紧,毫不费力将他压回榻上。这么一闹,裴容发带一落,长发散开,更挠得慕景栩有点痒,又有些躁。
轻落下的几吻犹如鹿饮溪水,浅浅而止,可随着热气升腾,裴容也察觉出了几分微妙,适时扣住慕景栩的肩头说:“咳,景栩,今日不宜耽搁。”
年轻人血气方刚,晚上的折腾余焰尤盛,轻易便可再次烈烈。
裴容早已掀了老脸,却也不得不顾惜自己的身子,也顾惜这“年轻人”的身子。
慕景栩落下一声笑来:“我有分寸。”
他拾起榻上的发带,替裴容系上,又道:“师尊,狐族有访。”
“有访宣于宗?”
“不,他们就是来找师尊的。”
——
裴容整理好仪容,穿庭而过,最终到了来访的狐族跟前。
一众狐族不知为何未化人形,统一为狐身。
为首的是那名为“酥饼”的小狐狸,身后跟着六宝。
酥饼看到裴容的这一刻,一双眼睛顿时盛了光,扑通跪下,道:“狐仙降世,请受吾辈一拜!”
一群毛茸茸小辈跟着领首的酥饼,整整齐齐跪了一排,神情清一色地虔诚,裴容一时云里雾里。
跟着狐族一道前来的还有花璃,此时不知道为何如此大阵仗,也跟着一跪。
以往“剑仙”的称呼都是仙门对个别大剑宗的尊称,但是狐仙同剑仙可不同,等于是行走的狐族信仰,拥有的灵力深不可测,降世之意义,也自然非同凡响。
仙册大历有载,初任狐仙以神力开青泽山,佑狐族生息,此后狐仙之灵代代相承,在不同的九尾狐身上展现。
他们这么一跪,像是一堆雪团子簇拥着裴容,令行经的宣于家弟子也纷纷驻足一观。
“你们先起来。”裴容道,“有话好好说,不要轻易跪着,我着实受不住。”
酥饼扬着脸说:“狐仙受得住。”
他的目光旋即落在裴容拎着的虚尘镜上:“这面镜子就是证明。”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