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苏泠就把头转了过去,徐不疑指尖蜷缩了一下也慢慢收回了手。空气一下子变得特别安静,吴翰感觉自己好像对学委的分析有误。
学委貌似真的没有那么友好……
“吴翰傻站在那儿干嘛” 李霄皱着眉用胳膊肘怼了怼郝伊。郝伊也是一脸无可奈何,摆了摆手打算放弃。不知道是不是碰到了吴翰的触底反弹键,他终于鼓起勇气再次开口。
“学委,其实我来是想借一下上节课的笔记”
苏泠笔下怔愣了一会儿,从桌兜里掏出了课本。
“给” 苏冷把书递给吴翰,徐不疑正在弯腰收拾书包,忽然感觉背后痒痒的,她下意识用手去摸,感觉手心传来软软的触感。
她把手攥紧,直起腰,看见苏泠正直直盯着她看。
“不好意思”徐不疑笑着道歉。
苏泠把书递给吴翰的时候,手背不小心蹭住了徐不疑的后背。谁承想徐不疑那么敏感,一下抓住了她的手。
苏泠一直盯着她看,徐不疑才佯装惊讶赶忙松开了手。
“不好意思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学委你的手啊!”
苏泠感觉面前的这个人,是故意“不小心”的,但她也没有证据。
徐不疑两眼弯弯,一只手托着下巴,就那样撑着桌子看她。好像因为这场恶作剧很是开心。
吴翰感觉气氛好像更奇怪了,赶忙冲苏泠连连道谢,然后逃回座位。
“吓死我了,你们应该为我这样的勇士表彰” 吴翰回到座位喝了一大口水,仿佛心有余悸。
李霄笑着拍了拍吴翰冷汗浸湿的后背 “你不是说学委很好相处,特别乐于助人吗?”
吴翰立刻摇了摇头 “我收回这句话,学委气场太强了,感觉随时都会暴走,而且……” 吴翰一脸高深莫测。
郝伊手动打断吴翰百年难得一遇的动脑时刻,她从吴翰手里抽走语文课本 “少卖关子,别故作深沉。”
吴翰无奈撇了撇嘴,示意他们往学委那边看。“我感觉新同学在学委手底下没有好日子过了”
郝伊很是无语,“别造谣了,先不跟你说了,我得赶快写,到时候还由你还给学委” 说罢就潇洒摆手离开。
留下吴翰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我!不!要!啊!”
李霄盯着教室后一角,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徐不疑侧着头冲苏泠说着什么,然后苏泠止不住地皱眉。
“学委,我可以这么叫你吧?李老师让我请教你高一下半学期的理科知识,我想问问你都什么时候有空啊,我怕打扰到你”
徐不疑趴在桌子上,眼睛滴溜溜圆,像小狗一样惹人恋爱。但苏泠显然不是爱宠人士,她有一种预感,身边这个人将打破她之前所有平静的生活。
她笔都没停,面无表情地说:“随你,不会的写下来,我有空给你讲。”
徐不疑笑了,她把头埋在臂弯里。软着声音,托着调子说:“学委——你人真好”
苏泠笔下的一个“π”被徐不疑的声音拖了小尾巴,她没说话,又投入到演算中。
高中很是枯燥,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开学是没有缓冲的。同学们必须接受一上来就是高强度学习压力的事实。
被上一节数学课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徐不疑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教室,给她上数学课的是个小老头,说话不急不慢,她在下面听的昏昏欲睡。迷离之际转头一看,她同桌正聚精会神地抄板书。
走到操场,准备上操。徐不疑忽然被一把搂住肩膀。
“我靠,老徐!真是你!” 陈盐惊喜地高呼。徐不疑没有回应她的热情,转头找起了李清清,她知道有陈盐出没的地方,李清清一定就在附近。
“哎老徐,你找啥呢?” 陈盐就看着徐不疑在自己周围一顿搜索,费解地问。
徐不疑看了她一眼,陈盐立马心领神会。
“嗷,清清啊——清清生理期楼上呢” 陈盐搂着徐不疑就往973走。忽然感觉徐不疑停住脚步,陈盐才恍然想起徐不疑已经转班了。
“清姐……没生气吧,我当时也是出于……” 徐不疑无力地笑了一下,陈盐看着她别扭的样子,立马打断。
“徐不疑,我面前就不用装了吧。清清没生气,她很难过” 陈盐看着徐不疑盯着草皮发呆,顿了一下接着说。
“很多人都很难过,他们挺舍不……”
“我知道了,这个给你,帮我向清姐赔罪。我先进班里了,第一天上操,猎豹肯定要抓。”
陈盐捏着手里的粉红豹玩偶,目送徐不疑逃跑似的回到队伍。她真不明白自己的这个多年好友,她有时候甚至怀疑对方究竟有没有把她当朋友。她扯了扯粉红豹的脸,就像在控诉另一个人。又送娃娃,又是粉色……
凭借她俩四年友谊,她大约能摸透一点徐不疑的性子,但也无奈。
“老徐,这世界上到底谁治的了你?”
“学委,好巧。”
徐不疑不知从哪儿蹿到苏泠旁边,苏泠略微皱眉。她不知道这个人怎么那么自来熟,她们才认识不到五个小时。
“学委,我要站在哪里啊” 徐不疑边笑盈盈地问苏泠,边无意识地用手指勾上了对方的衣角。
苏泠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躲了一下,把衣角从徐不疑手中扯了出来。她把手中的生物书抱在怀里,语气冷淡。
“你可以问班长”
徐不疑可怜歪歪头 “啊——我不认识班长” 徐不疑眼睛特别好看,配上少女时期略带婴儿肥的脸很容易激发人的保护欲。
苏泠就看着这个人装可怜,最终在无声的较量中败下阵来,她实在懒得和对方扯皮。徐不疑总有一股劲儿,就那么胶着、粘着她,让她无可奈何。说通俗点——就是不要脸。
“李霄,班长叫李霄,他站在第一排第一个。”
“哦,那我可不可以和你站”
苏泠淡淡地说:“随意,你得看老师的安排。”
“好的,谢谢学委。”徐不疑笑着说。
苏泠继续投入到背诵中,而徐不疑则在她背后几步远处,眯着眼睛看她。
徐不疑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操之过急,但她看到苏泠静静站在那里,眼里没有任何人,包括自己,她就觉得心里发痒。
好不容易能靠近,她有些情不自禁。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最终徐不疑还是如愿和苏泠站在了一起。一中最爱密集跑操,苏泠和徐不疑挨得特别近。近到她能清楚得感受到徐不疑马尾甩动的频率,呼吸的节奏,以及校服上的果香。
“学委——给……给你纸,我去累死我了”
开学第一跑,前面的班跟疯了一样狂奔,大家都跟着累的不行。苏泠正撑着膝盖休息,一只手突然伸到自己面前,手里还攥着樱花印花的香纸。
苏泠摆了摆手拒绝了徐不疑的好意。
徐不疑一手递纸,一手拿着李洋给自己打印的资料,帮苏泠在背后轻轻扇风降温。
“不擦擦吗?”
苏泠直起腰,走到跑道旁边捡起自己放在那的书。
“不用了”
看见苏泠明显的疏离,徐不疑没再说什么,自己乖乖站在原地,看着苏泠远去的背影,一言不发,悄悄握紧了手中的纸巾。
“哎呀,终于熬到放学了。我先走了哈,不然食堂刀削面要排队” 成诚拍了拍吴翰的肩膀,吴翰昂首示意他先走不用等自己了。
徐不疑把书摊在桌子上,扭了扭酸痛的脖子,就准备离开。早上了一节语文,两节数学,一节生物。她开学前借表哥的生物书背过几章,表哥不愧是她们家有名的好学生,笔记很全,所以生物课还不算难挨。
她看着黑板一侧的课表上的“物物物”心里满是死寂。
她看了一暑假的某站也没弄明白“滑块为什么要撞击小车?”“为什么要把大瓶的气体往小瓶里装?”“传送带运货为什么还要加速度?”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弃文从理?!
徐不疑忽然觉得,人生,真的很难!
牛顿、爱因斯坦、麦克斯韦、伽利略、玻尔、狄拉克、费曼、普朗克、薛定谔、霍金全是自己的一生之敌!!!
徐不疑浑浑噩噩站起身,水灵灵的眼睛一转就把目光放在了她同桌身上。
苏泠在耐心整理笔记。她早操完的两节课都没有和徐不疑说一句话。而在学习的海洋里,徐不疑自己也身陷囹吾,难以脱身。所以苏泠度过了安安静静的两节课。
“学委~你好认真哦”
托徐不疑的福,苏泠现在对学委两个字特别敏感,她浑身肌肉紧绷,像一只炸毛的猫,警戒地弓起身子。
“……”
“哦,那我先走了,下午见!”
徐不疑走后,苏泠感觉一身轻松。她实在应付不来徐不疑的热情,她摸不准徐不疑到底要做什么。
她把桌子收拾干净,凳子收好,把英语单词背诵手册装进灰色的帆布包里。教室早已空无一人,走廊安安静静。苏泠轻轻走出教室门,慢慢把门拉好。
安静使她很有安全感。
她打包了一份盖饭回宿舍,她不习惯在食堂吃。她习惯在吃饭的时候背单词,当她一个人坐在食堂,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拿着书时,旁边总会有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本来不是很介意,可无意之间在厕所听到,有好几个隔壁班的女生边谈论她边给她起外号。苏泠不喜欢这样频繁出现在别人口中,她不是一个招摇的人。
一中对好学生格外优待。苏泠作为稳居年纪前五的特优生,可以申请单独一个宿舍。她从高一下半学习开始就自己一个人住了,连放假也很少回家。
五岁父亲出轨,父母离异,苏泠跟着母亲姜月汵从省会辗转来到Y城——她外婆家。外婆早就不在了,只留下了一座破旧的老居民房给自己的独生女。
母亲姜月汵在银行做职员,挣着微薄的薪水。苏泠父亲每个月会定期支付抚养费,刚开始姜月汵坚决不收,发誓要自己将女儿养大。
可随着苏泠越长越大,那份薪资简直就是杯水车薪。姜月汵含恨接受了这份她眼里的施舍,转而把压力移交到了女儿身上。苏泠从小就在孟母式的教育下长大,姜月汵怨恨自己的懦弱,憎恶苏泠父亲的无情。她希望女儿能够独立强大,不要像自己一样被感情所束缚。
当她从绕了不知道几个弯的亲戚口中,听说那个女人的儿子没有苏泠学习好时,姜月涔几乎偏执地笑着把苏泠死死勒进怀里,用嘶哑的声音教育苏泠要好好学习。
苏泠对母亲的记忆是时时仰望的下颌,她从来没有平视过母亲。母亲站在她面前,手里或是书或是戒尺。她立在母亲面前,从低头啜泣的小女孩紧捏母亲衣角的小女孩,变成安静乖训的别人家的孩子。
她的肢体在不断抽高,母亲渐渐佝偻下去……但她还是习惯性的低头
苏泠谅解母亲这些年的不易,所以她尽量做到最好。她对父亲的恨没有母亲那么强烈,她小时候会收到父亲从美国寄来的洋娃娃,但多半会被母亲剪碎,然后骂她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苏泠仅用回忆早已拼凑不出父亲的样子,她只能通过母亲日日的谩骂来加深对父亲的印象。
但这两种方式有时会撕扯苏泠的灵魂。
母亲说父亲只爱外面那个小三和她生的儿子,可在她少的可怜的记忆片段里,父亲也会抱着穿碎花裙的母亲转圈圈。
母亲说父亲嫌弃她是个女孩,才会到外面找别人生孩子。可当扎着小辫的小苏泠一摇一摆地在家门口迎接父亲时,父亲会一把抱起她,用有胡茬的下巴蹭她的脸颊。
苏泠不知道人为什么会随时间的推移而改变,她不憎恶任何人,她只憎恶时间。
她不知道该怎么和时间为敌,她只能安安静静地把自己困在六岁牵着妈妈手离开的那个下午。她成绩一直都很好,仿佛天生就是别人家的小孩,总在被瞻仰。
而姜月涔也只会在这个时候表露出,她对她失败的人生还有所满意。
女儿是她最后的希望。苏泠也带着这份希望,一步步走到现在。
苏泠一直很安静,总喜欢默默的做事,她不在乎有没有和这个世界脱节,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她只是想用自己的努力,带着妈妈一起回到她六岁以前的快乐。
而徐不疑就不一样了,她总是把自己的存在感刷到最满。她和班里面每一位同学都能说得上两句话,大家也很喜欢这个活泼乐观大方的小女孩。比起徐不疑,苏泠才更像是从文科班新转来的那个。
不过苏泠倒不在乎这些,她的世界只有她。孤高冷寂,是见到她的所有人都会给出的评价。苏泠就用自身携带的气场默默吓退好多人。
当然,除了徐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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