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耳边似是响起金戈铁马的嘶嚎声。
伏秋厝闭上双眼,在这一瞬间,她仿佛是回到了过去。
“一个,战败国的公主。”
“伏师妹?”
微生雨泽温润的声音将她唤醒。
“来了。”
伏秋厝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你倒是说完啊!”万辞灵在床褥上蹦跶着,翻滚了几圈。
故事听了个开头,总觉得心痒痒,找机会一定要她讲完。
几人平淡无奇地飞了四日。
甲板上,灵舟破风前行,金色的护盾将船身包裹着,从高耸的云间穿梭。
微生雨泽手中拿着一颗被金线包裹着的粉白色的珠子,珠子散发着微弱白光。这是微生丽泽交给他的引魂珠。
上面留了一道燕栖闻的神识,若是燕栖闻在附近,珠子就会亮起来,光越亮,代表着离得越近。
眼下灵舟刚驶入西洲边境,前方是一座建在高原上的边陲小国的都城。
涂国,擅骑射,草原辽阔,骁勇善战,位于东西两洲之间的,与东洲大国衍朝隔着一条巨大的峡谷。
在两国交界处,埋葬了无数枯骨。
曾经涂国也是一个大国,差点覆灭了衍朝,只是八十年前一场大战过后,一蹶不振。
“我们不便参与人间之事,若是燕栖闻落于涂国,我们乔装一番再入城寻找。”
微生雨泽将灵舟停在涂国都城外的高空上,拿出地图手指划过,停在了一处,“最近的修仙坊市在往西三百里的大觉山中,由无念门负责,我去报备一下,伏师妹,你和黎师弟先进城。”
“好。”
伏秋厝点点头。
在灵舟上这几天,伏秋厝一直没有机会和黎适褚独处,黎适褚的态度也越发的疏离,让她摸不着头脑。
微生雨泽收了灵舟御剑飞走了。
剩两人一狐站在城门外一块光溜溜的土坡上,天空乌鸦飞过,嘎嘎了几声,气氛有些尴尬。
伏秋厝率先抬脚先走,她受不了了。
她走动时飘扬的衣摆,阳光照耀地半边脸庞,浑身意气风发,如同一轮注满光热的高悬明月。
黎适褚刻意保持着距离,沉默地跟在她身后,闭上眼默默念着:见素抱朴,少私寡欲,绝学无忧.....
又抬眼看见伏秋厝的背影,眼色深沉了几分,再度闭上眼,继续默念:清心如水,清水即心。
直到把清心诀在心中默念完,两人已经走进了城门内。
路过门口守卫,伏秋厝随手一挥,两个守卫就像没有看见他们一样直接放行。
城中熙熙攘攘,甚至有不少衍朝来的商人。
看着那些熟悉的服饰,伏秋厝心中百感交织。
“八十年前还是死敌,如今竟然如同一家亲。”
万辞灵趴在她的肩头,对周围一切感到十分新奇,“你怎么知道?以前你来过?”
伏秋厝也没多说,远远地瞧见一个客栈,朝着那边去,“我不是说过么,我曾经......是个公主。”
“什么?你是这个涂国的公主?”
万辞灵站了起来,爪子搭在了她的头上。
伏秋厝顿住,手指不自觉的卷起握紧,“不是涂国。”
黎适褚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趁着伏秋厝眼神看向别处,将眸子停在了她的脸庞上。
他不敢与她对视,悸动难为,无法静心。
宗门中几十年前好像传过一些关于伏秋厝的闲言碎语。
传闻,伏秋厝当过和亲公主。
“没修仙之前,我嫁到过这里。”
伏秋厝静静地说出这句话,不痛不痒。
肩头的狐狸炸了毛,“什么?你嫁过人?不对,你不是公主吗?你......”声音戛然而止,万辞灵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乖乖地顺了毛趴回了她的肩膀上。
原来是和亲公主。
伏秋厝翻了白眼,“又没嫁成,那个老国王被我一刀捅死了。”
万辞灵那双狐狸眼睛重新亮了起来,笑的眼睛弯弯:“我就说嘛,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这么老实和亲。”
黎适褚手掌松开,掌心留下了四道血痕。
伏秋厝不喜欢将伤疤揭开,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苦难说多了,矫情。
再者。
她站在房顶,眺望远方的王庭。
眼泪早就流尽了。
一阵嗡鸣打断了伏秋厝的思绪。
从王庭的方向,走出一队车队。
长街两侧,百姓围在一起,自觉地散开一条路。
房檐角挂着的铜铃被清风拂过,叮铃响,那支缓缓移动的仪仗,伴随着隐隐的啜泣声,由远及近。
伏秋厝跳下去,落在人群中间,随手拉了个当地居民问道:“这是发生了何事?”
那人猝不及防被拉了一把,刚想发火,一回头就看见一位仙姿佚貌的清冷美人,眼神涣散了几分,痴痴地回道:“是咱们的丹珠公主出嫁衍朝和亲。”
“和亲?”伏秋厝眼神一冷,“人间王朝,永远只会靠女人和亲保太平。”
车队从几人面前走过,车帘被风吹起一角,公主的面容在珠帘玉冠下晃动着细碎的光,华丽的宫装沉重地仿佛就要压垮她,但她是坚强的,只留下了两侧泛红的眼尾。
仪仗队敲着鼓,高举着代表两国的旗帜,绸缎在空中高高扬起,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死死的缠绕着在公主柔弱的身躯之上。
伏秋厝看着车队远去,马蹄踩过城门,所有人都齐齐鞠躬,恭送公主离去。
马车和步行护送的士兵没再回头,决绝地朝着关外,朝着东方,没入了风沙之中。
她想做些什么,可又什么都不能做。
因为修仙者
不可干涉凡间事。
黎适褚默默地递上一张帕子,伏秋厝抹了把脸,这才发现,她的脸上,不知何时,竟然滴落了一行清泪。
回了房间。
万辞灵变回人形,红衣迤逦,靠在榻上,手指缠绕着伏秋厝的剑穗,试探道:“我还以为你会帮她。”
伏秋厝坐在床上,与万辞灵隔得很近,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他的脸。
但是她没动,闭着眼冷漠道:“修仙者不能插手凡人的事情,我可不想欠下因果,还起来很麻烦的。”
万辞灵很想问她以前是怎么逃离涂国的,但是又怕触了伏秋厝的霉头,被打一顿就得不偿失了。
摸了摸鼻子,识趣地闭了嘴。
万辞灵翻身躺在床上,眼珠子转了转,往里躺了躺,拍了拍床道:“不歇会么,我都给你空出位置了。”
他语调轻盈,带了几分勾引。
奈何伏秋厝眼都没眨一下,直接躺下,然后一脚将他踹了下去。
“要么变狐狸,要么给我睡地板。”
“哎呦。”
万辞灵捂着腰滚来滚去,抱怨道:“你能不能怜香惜玉一下!”
伏秋厝总算是睁开了眼睛,侧过头看着地上的少年,眉头一挑:“你要我对你怜香惜玉?”
万辞灵漂亮的狐狸眼瞪的溜圆,“伏秋厝!你能不能像个女人!”
“我是女修士谢谢。”
地板还是挺凉的,娇气的万辞灵受不了这个委屈。
过了一会,伏秋厝如愿以偿抱着软乎乎的红毛狐狸,重新闭上眼睛休息。
......
“逃!”
“逃啊!”
“为什么不逃?”
“母后!”
昔日高高在上的宫妃皇女,不堪受辱,悬梁自尽,挂满了整片楼台。
衍呈帝披散着头发,龙袍破碎不堪,他痴狂着举着手中的剑,刺死了他最爱的王贵妃后,将他的小女儿挂在了房梁上。
“哈哈哈,朕不是亡国之君,来人,拟诏书,朕要传位太子!”
他踉跄地将玉玺印刻在黄色绸缎之上,抱着母妃尸首早已面如死灰地太子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曾经崇敬的父皇。
“父皇,为何要让儿臣做这个哀帝!”
火光四射,宫墙坍塌的声音犹在耳畔。
伏秋厝狼狈的走在粗粝的石子路上,华贵的宫装沾满了鲜血和尘污,她早已忘记那鲜血是敌军还是母后的了。
“贞宁公主在这里,找到了!”
“抓住她!”
“公主别跑了!陛下驾崩了,太子殿下继位,已经与涂国和谈,就等着您去和亲永结两国之好了。”
“不!这不是真的!”
十五岁的伏秋厝被拖拽着,曾经华美的长裙像一团破布,在地上摩擦,她被拉至高台,金冠散落,长发被泪水粘黏在脖颈间,妆容斑驳难掩绝色。
哀帝绝望又疯狂,他按着自己这仅剩的姐姐,朝着高台之下看去。
那野蛮的草原蛮子在城中烧杀抢掠。
风,吹过她的脸。
远远的,一个高大强壮的男人,一身毛皮盔甲,骑着马,回望着他。
“皇姐,救救我,救救我们的国家。我答应了他,我会把我们衍朝最美丽的公主嫁给他,只要他能退兵......”
哀帝哭的很惨,他是真的害怕,害怕到吓破了胆,害怕到将整个衍朝的财富都拱手相让,害怕到将最美丽的女人献上。
他献出了自己的姐姐。
保全了他的皇位,同时,也给了衍朝八十年的喘息时间。
八十年峰回路转,和亲的,变成了涂国公主。
这八十年发生了什么呢。
伏秋厝眼睑颤动。
“师父......”
梦中,从天而降了一位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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