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看起来只有五六岁，一张小脸肉嘟嘟的，眼睛又圆又大，抱住戚盏风就不撒手：

“爹爹说，哥哥来宗门当仙人啦！可哥哥当了仙人，月儿就见不到哥哥了，月儿好孤单啊。”

戚盏风不擅长与人相处，更不擅长与孩童相处。

上一个抱着他不撒手的小肉团子，还是他的大徒弟，不过，那也已经是数千年前的事了。

戚盏风低头瞧着月儿的眼睛，略一犹豫，抬手试着摸了摸女孩的头。

女孩弯起眼睛笑了，又张开手臂，示意自己要抱抱。

戚盏风便弯腰把女孩抱起来，问：

“父亲母亲呢？”

女孩奶声奶气答：

“爹爹在那边，母亲在家里。”

戚盏风顺着女孩指的方向望去，便见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正微微低着头，同面前的戚方圆说着什么。

戚盏风之前从戚方圆口中听到过一些有关戚家的事。

戚方圆说的那什么嫡庶，戚盏风虽然不是很了解，但也大概知道区别。凡世男子常有三妻四妾，嫡子是正妻所出，庶子则是妾室所出。人爱将同类分为三六九等，无论凡世还是修仙界都是如此，地位高能力强的人得到更多的资源和关爱，地位低能力弱的人便相反。

戚方圆和戚盏风便是最好的例子。

新入门弟子有半日时间与家人相会，少年少女们被亲人拥着聚在一起，或哭或笑，瞧着总归是舒心幸福的。

戚盏风抱着月儿坐在戚家马车的角落里，戚父在主位跟戚方圆说着话，又是送这个又是给那个，对戚盏风则是淡淡的，除了一开始的问候再无其他。戚方圆对此似乎颇为得意，时不时便要瞧上戚盏风一眼，眼里的张扬炫耀藏也藏不住。

小孩子便是这样，得到点好东西便迫不及待拿着炫耀。

戚盏风不甚在意，正好他没有残魂记忆，不知该如何与曾经亲近的人相处，便只默默坐在边上，拿着拨浪鼓逗月儿玩闹。

半日时间很快过去，一气宗的小师兄提醒时间已到，宗门还要负责将凡人送回各家，弟子们也该去做自己的事。

戚父将两个孩子送下马车，拉着戚方圆又安顿几句，最后才看向戚盏风：

“为父也不指望你有什么大出息，就……跟着仙人，好好活下去罢。”

戚盏风闻言，点点头，朝戚父一礼：“儿子知道了。”

他同戚方圆一起朝弟子集合点而去，但走到半路，他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

“哥哥！”

回头看去，月儿迈着小短腿跑向他，“啪叽”一下扑进他的怀里：

“月儿会好好吃饭，好好想哥哥，哥哥也要想月儿，等月儿长大了，也要来陪哥哥一起做仙人！”

察觉到什么，戚盏风一顿。

不过他神色很快如常，抬手摸摸月儿的头：

“好，哥哥等你。”

月儿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见状，戚方圆得意洋洋地扬着下巴：

“瞧见没？爹爹以前再偏爱你又如何？不过是指着你这双妖怪眼睛或许是个仙人苗子能为家族争光罢了！现在你原形毕露，我却有了出息，我自然就成了爹爹最看重的儿子！爹爹怕是对你失望死了，一句话都不跟你说，一眼都不愿多看你！你是不知道爹爹给我送了多少好东西，什么名贵衣裳漂亮玉佩……你一个都没有，羡慕死你了吧！”

戚盏风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只淡淡说了句：“恭喜。”

戚方圆还在得意，戚盏风却没再理会了。

他抬手摸了摸怀中。

那是方才月儿扑进他怀里时，偷偷塞进他衣襟中的一只小木盒子。

月儿当时什么也没说，戚盏风便也未动声色。

回到宗门后，他径直去了自己负责的灵草园，寻了块石头坐下，从怀中摸出那只木盒。

打开盒盖，里面只躺着一只被锦帛好好包着的物件，还有一封叠好的书信。

戚盏风将书信展开，竟有洋洋洒洒许多页。

[盏风吾儿，近日可好？听说你刚入宗门便生了一场大病，爹爹十分担心，不知身子可好全了？你娘亲早逝，留你和盏月在我膝下，如今你已长大离开爹爹身边，我瞧见盏月，总能想起你。曾经多少道人见你瞳色异于常人，断言你是求仙问道的好苗子，爹爹十分欣慰，不仅为你是个有出息的孩子，还为你将来能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可不想那些庸才，一个个都看走了眼。爹爹心急如焚，又内疚至极，这些年对你关注太多，怕是为你引来了不少嫉恨。方圆那孩子心气高，又爱争强好胜，如今你与他一起进了一气宗，他身份天资又高于你，明里暗里怕是会给你不少挤兑，你的日子若不好过，都是爹爹的错。]

[入仙人门派不易，你从小娇生惯养，不知那些粗活累活可还做得惯？虽古话说既来之则安之，但若你实在无法适应，便给爹爹修书一封，爹爹即刻接你回家，咱们不做仙人，就是在家里做一辈子富贵闲散公子，爹爹也供着你。]

[去看你那日，爹爹不会和你说太多话，并不是爹爹不再喜爱你，而是不愿再让方圆对你多一丝敌对之心，希望你能理解爹爹的良苦用心。爹爹为方圆准备了礼物，同样也为你准备了，只是不愿高调，只能同这封书信一起，叫盏月悄悄给你。]

[此物是爹爹托人寻了许久、花了很大代价才得到，听说或许对你有用，纵有千难万难也想法子替你拿下了。若能帮到你最好，若帮不到，也权当是爹爹一份心意吧。]

[望一切安好，吾儿盏风一生顺遂，仙途坦荡。]

戚盏风瞧着那一段段工整字迹，即便已长久未感受过人间情意，也难免为之动容。

只是，他看至书信末尾，心里升起一丝疑惑。

能帮到自己的东西，会是什么？

若真对修仙之人有用，又怎会被凡人得到？莫不是戚父爱子心切，被江湖老道诓骗了不成？

戚盏风微一挑眉，从木盒里拿出余下那只被锦帛包住的小玩意。

指尖碰上去，他意识到被裹在锦帛里的，是一只圆球状的物件。

一个可能性浮在戚盏风心尖。

他迅速打开锦帛，只见里面躺着的，是一颗浅灰色偶见杂质的丹药。

用神识确认过后，戚盏风瞳孔微颤——

这竟是一颗次品洗髓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