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大部分黑衣人被宋酒引走,仍有两个一直在追杀剩余的姑娘们。
薛焉和桃姑娘得了宋酒一掌之力,又成功逃入没有通路的深林中,借着周围茂盛高大的树木和草丛遮掩自己的行踪,与追来的黑衣人来回周旋。
直到两人筋疲力尽气喘吁吁,仍未甩脱身后的黑衣人。
薛焉手抱树干探出头往后面看,剧烈的奔跑让她无法压抑自己的呼吸声,一声喘过一声。
“有没有觉得,背后那人在戏耍我们?”
那黑衣人在林中也是身轻如燕,风一样来去。
刚开始可以靠绕路转折两人分开逃跑这样的路数来躲避他的追击,后来用多了就不怎么奏效了,好几次差点被追上,却因各种原因逃过一劫。
本以为是运气好,逃了大半个林子才恍然大悟,压根就是黑衣人放水。
他就像猫抓耗子似的,不远不近追着。在她们懈怠时紧追而来,在她们绝望时放慢速度,看着她们狼狈绝望地狂奔,一遍遍摔倒爬起,以此取乐。
薛焉跑不动也不想跑了。
她喘着粗气说道:“再这样下去,我们两个谁都逃不了。这样,我留在这儿埋伏他,尽量拖他一会儿,你赶紧逃走去找酒儿,她被那么多人追杀,肯定会受伤的。”
桃姑娘体力比薛焉好些,摇头:“我留下,你走!”
尽管两人压低了声音,风还是将对话送到黑衣人耳畔。
眨眼间,那人就已掠至两人面前。
藏在帽兜下的脸看不出情绪,嘴角上扬的幅度倒很明显。
“你们谁都逃不掉!”
长刀竖起,凌冽寒光打在两人脸上,压根不给她们任何反应时间径直砍来。
忽地,一声尖啸响彻山林。
黑衣人一怔,手上攻势停滞,掀起的凉风只吹起一瞬就散开。
薛焉抬头,见那黑衣人站在原地似在倾听什么,顿觉机会来临。她猛地往前扑去,伸出手抱住黑衣人握手的手臂,匆匆留下句:“快跑!”一口咬上那人虎口。
黑衣人大怒,抬脚就踹薛焉,可还没踹出去,脚上又坠了个人。
桃姑娘没有跑,双眼发红地扑了上来,直接把人扑倒草堆里。
长刀飞出手中,落在一旁的草堆里。
三人缠成一团,贴近的距离让黑衣人只能用最基础的拳脚功夫去压制对方,但二对一的情况下,单凭拳脚终究是比用武器慢一些。
等他终于重夺长刀,把两人甩出去,那哨声已吹过两次。
黑衣人从地上爬起,握紧长刀就要给摊在地上的薛焉和桃姑娘再来一刀。
第三声尖啸响起。
薛焉抓起地上落叶就往黑衣人身上撒,哪怕徒劳无功她也不想躺着等死。
残叶将视线染成一片枯黄,预想的刀锋没有穿叶劈来,待落叶飘下,连同站在追杀她们的黑衣人也不见了踪影。
怎么回事?
二人又惊又喜,刚开始还以为是黑衣人故技重施戏耍她们,等环视周遭抓住一抹急速远遁的黑影,才确定对方真的就此离开了。
得救了!
薛焉仰躺在地,急速喘息着。
桃姑娘在她旁侧躺着,两人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狼狈不堪仿似泥猴的模样,却不像从前那般觉得脏和丑,胸中有种畅快之感,比得到新衣服买了新胭脂都让人开心。
“我们活下来了。”薛焉双眼发亮。
“对,我们活下来了。”桃姑娘扬起笑脸。
紧张的神经因这句话放松下来。
薛焉喃喃道:“真好。”
桃姑娘没有接话,许久后道:“我们能活下来,宋姑娘肯定也能活下来。”
薛焉狠狠点头。
喘息稍微平息些,两人就互相搀扶着往林子外走去。
走到一处树后,发现有个手臂被斩断的姑娘躺在那里,眉眼半阖,见到她们就伸出另一只沾满鲜血的手拽住薛焉衣角。
“救我……救我……”
声音越来越低,还没等到两人蹲下来查看伤口,那姑娘头一歪没了气息。
薛焉酸涩,眼泪无声落下。
她想说咱们救不了她就给她挖个坟埋了吧。
桃姑娘却已洞察她心思,提醒道:“黑衣人只是暂时离开,不代表不会回来,而且宋酒还等着我们去救,我们没有时间安葬她。”
薛焉抹了把眼泪:“我知道。”
最终,两人折了几片稍大的树叶盖在姑娘身上,算作送葬。
山林宽阔无边,日月一轮又一轮过去,走到两人眼睛都被枯叶染黄,嗅着腐枝枯草的气息觉得亲切的时候,终于穿过林中,走到靠近林子的大路上。
薛焉没到过这么远的地方,辩不清方向,站在路边犹豫着往哪儿走。
桃姑娘比她见多识广些,踮起脚仰着头,前后眺望,看到后方远处的建筑是晏城模样,以此为标,判断前方应是宋酒骑马飞奔的方向。
为佐证猜想,她低头寻了半天,在一片灰尘中寻到马蹄踏过留下的蹄印,正是朝向前方。
“那边!”桃姑娘指着前方说道。
肚子应和地发出咕噜声,薛焉揉了揉饿到发疼的肚子,踏着虚软的步伐继续向前。
正是冬季,沿路山林连个果子都没有。
两人餐风饮露又撑了三天,实在撑不住,只得穿过另一侧的山林往水边去,期望能靠着拙劣的捕猎技巧抓两条鱼吃。
晏城前后依山,山后连水,是片相对富足平和的地方。
因药堂坐镇,这附近也没什么悍匪强盗,两人一路前行还算顺利,等待鱼儿上钩时还能顺便坐下来歇脚看看沿途风景。
山峰巍峨高耸,草木被深冬催成金黄,远处有水鸟飞起落下,衔起肥美的鱼儿排翅飞起,翅膀拍打掀起的风在水面荡出片片涟漪。
本是恬静美好的一幕,忽地传来呵斥声。
两人对视一眼,忙躲到旁侧草堆里。
刚躲进去,就见七八个人飞身落在前面岸滩上,全是身着黑袍,乍看似乎是一伙的,等两方动起手来,才发现是一群人在追杀一个人。
双方都是修士,一招一式皆由灵力催动,挥手间折树裂石,轰隆声此起彼伏,把那清澈的河水搅合得一片昏黄。
薛焉和桃姑娘躲在草丛里,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人发现。
好在双方并未在此地过多逗留,打着打着,被追杀的人身体一纵就往前面的高山飞去,其余人接连跟上,追逐时还缠斗了一阵,最后隐入山巅,除却法术轰杀掀起的各种光芒外,再看不到任何踪迹。
见众人走远,薛焉想去水边捡鱼尸。
那些人实在厉害,扬手往水上一拍,水面像被煮开似的沸腾起来,掀起十几米高的浪,顺带还把水里的鱼也给掀了出来,落到地上时直接成了死鱼。
薛焉饿得两眼昏花,顾不得鱼怎么死的,只要能有口吃的填饱肚子就行。
刚起身就被桃姑娘强行摁下。
薛焉用目光控诉她不让自己捡鱼吃的行为,就见对方用手指了指旁侧高山。
法术轰鸣声不知何时停止了。
周围一片寂静。
没有风声,没有虫鸣鸟叫,时间仿佛停滞般,一种无法形容的窒闷从头顶压下。
薛焉口中一甜,下意识地捂住嘴,低头看去,掌心尽是温热的鲜血。
对面的桃姑娘也一样。
两人面对面,脸上尽是骇然。
她们与那高山少说也得有几百丈的距离,连双方打斗的画面都看不到,却被无形的力量压到吐血的地步。
山上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那个以一己之力对抗七个人追杀的黑袍是什么来历?
疑问横在二人心间,引得她们不自觉地仰头看去,看那巍峨高山之巅是什么风景。
忽地,二人瞳孔一缩。
一道身影从山巅坠下,在她们震惊的目光中砸入水面。
隔得老远,看不清落水的是谁,不过从后面整齐追去的七道身影来看,应是那个被追杀的黑袍无疑了。
河水湍急,从高处坠入其中压根没有生还的机会。
那七人在河面盘桓许久,似乎想搜寻落水者下落,找来找去只找到几片被破碎的布料,于是气急败坏对着水面一通轰杀,掀起层层浪潮,硬是把那片的水域全部翻了个遍,结果仍是毫无所获,最终恨恨离去。
当这场争斗平息之时,天色已经转暗。
薛焉和桃姑娘蹲在原地,快被过往寒风吹成石块,等能出来时往前一走,扑通摔到地上,好半晌没能起来。
躺在地上攒足力气后,两人也不顾河岸上的鱼死了大半天,手忙脚乱地捡起来,洗掉泥土,插上树杈,钻木取火弄出个火堆后就忙不迭开始烤鱼。
未经处理的鱼肉又腥又苦,与药堂提供的膳食简直是天壤之别,两人却吃得恨不能把骨头都嚼碎了咽入腹中。
填满肚子后,薛焉想起那个坠河的人。
“桃姐,你觉得那坠河的人是死是活?”
桃姑娘放下手中只剩骨头的鱼架子道:“是死是活都跟我们没关系,这种高人争斗的事咱们少掺和,找宋酒要紧。”
薛焉也就随口一说,并不是真在意那人死活。
闻言,话题一转,面带愁容:“也不知道酒儿现在有没有脱离危险,能不能吃上口热饭。”
想到宋酒现在可能在被人追杀,朝不保夕的,她连嘴里的鱼肉都吃不下了。
“不行,咱们得赶紧上路去找她!”
正说着,河边传来哗哗水声。
那声音不像是水流涌动的声音,倒像什么东西爬上案的声音。
两人被声音吸引,不由自主地望向河岸。
月隐入云中,昏暗的光线下只见一个扁圆宽大的庞然大物似乎要从水里走出来,但他力气不足,没能站起,趴在地上用苍白到毫无血色的手往河岸石头上抓。
薛焉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手狠狠拍着桃姑娘的肩膀。
“桃姐!桃姐!有东西有东西!——!”
桃姑娘早就看到,脸上露出与她一致的恐惧。
这时,云层散开,月光洒在岸边。
两人才看清,趴在河岸的竟然是个人!
就是刚刚被那一伙人追杀的黑袍!
“怎么办?”薛焉问道。
桃姑娘不想管闲事,要拉薛焉直接走。
刚转身,耳畔忽地撞入一道声音。
“救我,活。”
“敢离开,死!”
那声音雌雄莫辨,从四面八方而来。
两人下意识地往周围看去,最终发现这声音是趴在河边的人发出的。
那人全身被黑袍裹着,脸贴着地覆着厚厚长发,看不见容貌,只见一双泛着血色的眼如鬼魅般狠狠瞪来。
薛焉捂住胸口,刚开始被吓得直哆嗦,恨不能跪地求饶。抖着抖着发现那人趴在原地动也不动,忆起对方的话,她恍然大悟。
敢情这人压根就不能动,所以才用那声音恐吓她们。
桃姑娘比她还人精,早早就看出黑袍的虚弱,对方要是能站起来哪会还待在水边。这寒冬腊月的,就算河水不结冰也能把人冻死。
“走。”
两人牵着手,不打算理会这人。
转身时,风声呼啸而至,在两人肩膀留下一道火辣辣的伤口。
两人对视,眼中俱是恐惧,薛焉低声说:“要不咱们……”
“那边!”
“罗盘指向那边!”
声音从山林深处传来。
借着惨淡月色依稀能看到几道黑影往这边奔来,数一数,不多不少正好七个。
眼见着要夹在高手对决之中当炮灰,桃姑娘拽着薛焉就往回走。
趴在水边的人也听到远处声音,摊在石块上的手极力地动着,却只让手指微微抖了下。
从高处坠落的后果就是五脏六腑全被拍碎,能活着全靠胸口藏着一股灵力,想恢复到能对付追兵的地步,不能靠寻常办法。
殷松桥微微仰头,看着不断靠近的药炉,心里一狠,调动体内最后的一丝灵力汇聚在掌心,只待对方靠近就出手抽干她们的灵力。
别怪我,我只想活。
两人确实靠近了,就在殷松桥要扑上她们时,拳头先一步砸到他脸上。
对方尤嫌不够,一人砸拳,一人搬起石头狠狠砸到他头上。
殷松桥目眦欲裂,气到话都说不出,聚起的灵气也散开了。
他瞪大眼睛,狠狠怒瞪两人,要将她们的样貌记在脑海里,就算做鬼也不放过她们!
被这样恶毒的目光盯着,薛焉和桃姑娘更不敢收下留情,砰砰砰地一通砸,砸到浑浊的水面被染成红色。
“让你吓唬我!让你伤我!”
“去死吧你!”
薛焉气得拳打脚踢,把这一路受到的委屈尽数发泄出来。
眼见着黑衣人快要从山林里追出来,桃姑娘忙拉住情绪失控的薛焉。
“快走!”
薛焉恨恨踹了那黑袍一脚,跟着桃姑娘往另一侧山林跑去。
两人走后,一道风浪涌来,把漂浮在河面上的殷松桥卷了进去。
等黑衣人循踪而来,手持的罗盘指向河岸边留下的那摊艳红血液,但除此之外,没见到任何人的身影。
为首之人仰面四望,又看着不再动弹的罗盘气得将它扔在地上。
“废物!”
其他人噤若寒蝉。
许久后,有一个黑衣人发现熄灭的火堆,还看到火堆周围散落的鱼骨。
“大人。”他指了指火堆和鱼骨:“有人来过。”随后,弯腰伸手往那火堆上探,触感还温热,他仰头说道:“刚走。”
河水冲走血迹,连气息也一并被卷走。
黑衣众无法判断殷松桥是被河水卷走还是被人救走,但从河边残留的血迹来看,他曾经在河岸上呆了一段时间,岸上还有些湿漉漉的脚印,肯定是有人靠近了河岸又离开了。
既是靠近,自然会救人。
不想掺和事的老早就离开,不可能瞧看。
面对茫茫不见尽头的河水和眼前清晰可见的脚印,为首之人迅速做出判断。
“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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