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灵窍睡在课室第一排,黎夫子中气十足的一声吼,把他吓得一激灵。
待他皱着眉揉完眼睛,清醒过来,发现课室所有人齐刷刷看向他身后,他疑惑地想:道主过来抓他睡懒觉了?
不能吧……
一转头,顺着同窗们的目光找过去,就看见苍雷府那个小圣女微微睁大了眼,在后排愣愣地坐着,似乎也是惊呆了。
卫灵窍吓得连忙回过身,轻声嘟囔着:“为什么这么偏的课都能见到她啊,今早出门明明算过卦,大吉啊!”
雷挽后知后觉地站起来,朝黎夫子行了个礼:“弟子雷挽,只是来蹭课的,夫子照常上课便好。”
“雷挽。”黎夫子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这名字不错,你来前排坐,听得也更清楚些。”
盛情难却,雷挽只好在第一排挑了个空位,就在卫灵窍左手边。
她来时匆忙,两手空空,见其他人桌上都有书,便两手交叠放在桌上,腰杆挺得笔直。
黎夫子心满意足:“开课!”
通天门有一绝学叫做请神降身,传说能够请示神明、借力一战。
不过这门绝学哪怕对于许多通天门弟子来说,用尽一生,也不能参透,雷挽有些好奇黎夫子修炼到什么程度了。
卫灵窍单手撑着腮帮子,余光瞥到雷挽,她样子认真,连一个眼神也没有分给过他。
道礼课报课人其实并不少,但中途退课的人很多,一年下来,只留下了这十几个人。
没别的原因,只有两个字,难学。
入门那些皮毛,都被黎夫子放到外院集中上课了,悟性好的不出三天即可掌握,悟性再差最多半月也能学得不错。
到内院这里,道礼课实际就是百年前的通天门功法教学。
这就好比刚教完三岁幼童学会数一二三四,便要他开始推演林中落叶、瀚海风沙,实在不是靠努力就能学得下去的。
弟子们一度把道礼课传成了天才筛选器,每一个拿到这门课学分的弟子都会得到“此子必有出息”的评价。
即便不是天赋异禀,能通过考试也绝对是个身心坚毅的人才。
黎夫子并没有因为雷挽的到来而改变教学进度,他今日教的是读取残念,大手一挥在自己正前方写下这四个大字,显像片刻后,又消散无踪。
只见黎夫子脸上充满敬畏,郑重说道:“所谓见微知著,今日你等窥见一片绿叶的来龙去脉,来日或许能从一粒沙石中悟出世间真相。”
话音刚落,课室门外传来叩门声,两个小弟子一人拿着一叠碗,一人抱着一盆水,慢悠悠地分发黎夫子准备的教材。
雷挽坐得离门口最近,只见小弟子先在她桌上放了一只白瓷碗,碗中有一片翠绿的叶子,而后抱水的弟子舀出一勺白水,叶子一下子浮到了上面。
她不解何意,先向他们道了谢。
雷挽往边上一瞥,才发现身旁坐着的是卫灵窍,他桌上也是一模一样的一碗水、一片叶。
卫灵窍察觉雷挽视线,轻声道:“小圣女,劝你现在赶紧跑,不然一会儿交不上作业,老黎可不管你是什么宗什么府的大小姐。”
由于他表情过于幸灾乐祸,雷挽实在难以把“善意提醒”跟这人联系起来,不过她也不想跟个小孩子计较。
雷挽目光转正,温声道:“多谢提醒,我会用功的。”
卫灵窍见对方毫不动摇,自觉没趣,转过头等着黎夫子布置作业。
教材都已分发完毕,那两个小弟子关上门退出课室,黎夫子悠悠开口:“光说不练假把式,今天就从读取这片叶子残念开始。因为有新同学在,所以我再跟大家复述一下心诀。”
“聚思合想,守静专气,涤心悟真,前事召来。”黎夫子一字一句说道,口诀也同先前一样由灵力汇成悬空的字出现。
“水中我放了问溯石粉,能帮助你们更好地找到功法诀窍。不过你们要记着,出了这间课室,实际运功时,可只能靠自己感悟。”
“我就坐在台上看书,谁有结论,写在纸上交给我,别打扰其他人。”说罢,黎夫子摊开《太平广记》,舒舒服服躺在摇椅上认真阅读,很快沉浸字自己的世界里。
弟子们似乎都习惯了黎夫子的教学方式,都低下头,默默观察起叶子来。
纵然雷挽也算见多识广,但这另类的功法和教学方式委实难住了她。
她尝试对着叶子默念口诀,可碗中毫无动静。
雷挽又试了好几次,还是没有变化。
反观卫灵窍那边,不知道是不是预料到了雷挽的失败,没一会就煞有其事地“哦”、“嗯”、“原来如此”惊呼起来,好像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被影响的不止是雷挽,后面几排的弟子听到卫灵窍的声音,先是看了一眼黎夫子,而后脑袋往前伸,想看看卫灵窍那边到底有什么大发现。
伸脑袋的弟子越来越多,黎夫子一声咳嗽又将他们赶了回去。
黎夫子道:“说了多少次了,少关注别人,他玩你们呢。”
卫灵窍是黎夫子得意亲传,而且作业次次漂亮,大家抱着“他总不能一直骗”的想法次次上当。
而卫灵窍这个惯犯也抱着“他们总不能一直信”的想法次次得逞,十几个人的课室就集齐了双向奔赴的两拨人。
一堂课总共一个时辰,有人涂涂改改仍不满意,眼看临近下课也没有新收获,只好交了卷立马跑路,免得被黎夫子痛批。
课室内,留下来的弟子越来越少,有弟子交卷时路过雷挽,见她纸上空白如初,习以为常地摇头晃脑。
每年总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子想挑战道礼课,除了浪费教材,一个能入黎夫子眼的都没有。
眼前这小姑娘既然姓雷,那就是苍雷府的人,这一派的弟子不管在学宫里得到了多少机缘指点,最终都是要回苍雷府学雷法的。
交卷的弟子心中感慨,道礼课最忌半途而废,如今她一个字写不出,正好省了夫子的力气。
渐渐地,除了雷挽,课室内就只有卫灵窍在奋笔疾书。
黎夫子收了书,压在弟子们上交的作业上,背着手慢慢挪到雷挽面前。
雷挽桌上的那张纸画出了整片叶子脉络,连破损之处也还原得十分到位,除此之外,每一处都被她标注了品种、树龄、生长之处等信息。
黎夫子仔细端详那张画上的文字,沉思片刻,问道:“我怎么不记得有见过你,外院的五感课你考了多少分啊?”
少女抬起头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她如实答道:“我没去过外院。”
“……那你也没聆听过神谕了?”
雷挽吃了一惊,以为是自己会错意,追问道:“请问夫子,何为神谕,又该如何聆听?”
“哈哈哈哈。”黎夫子突然笑了起来,“雷挽,我记起来了,你就是院长口中那个新来的苍雷府圣女吧?”
雷挽尴尬点头,恰逢卫灵窍停了笔,打断了他们二人的交流。
“老黎,收卷!”少年自信满满转着笔,目光却是落到雷挽的卷上。
卫灵窍倒吸一口气:“你……能写出来?”
“妙吧?”黎夫子拍手赞道,“连五感课都没上过,神谕也不知道怎么聆听,竟然就能写出这些。”
雷挽不太好意思:“其实,我什么也没悟出来,这些只是我恰好认识树种,加上观察叶子脉络走向判断出来的。”
虽然卫灵窍前期在虚张声势,但在他安静以后,水面时不时会显现浅金色的光芒,雷挽想,这才是正经通过读取之法获取信息的样子。
“剑走偏锋,也不失为一种办法。”黎夫子脸上的欣喜停滞,他先安慰了雷挽,随后仰天大骂,“狗老天!我还以为挖到了一个好苗子。”
“夫子,实在抱歉。”雷挽起身道歉,继续刚才的问题,“但我现下有个疑惑,您方才所说的聆听神谕是什么?”
卫灵窍为她解答:“现今的飞升通道分为两类:第一种是修到大乘期后自行寻找机缘,创造新神位,不过近千年里,还没有修士成功过;第二种则是修到大乘期,有机会继承已陨落的神仙神位,这比第一种简单,但聆听之法已经公开,神位空悬的消息并不值钱,所有修士都有机会。”
雷挽垂下眼眸:“所以,如果能聆听到神谕,意味着有神位可以继承。”
“不错。”
“那……现下已有空悬的神位是吗?是哪位神仙?”雷挽的声音中透着一丝紧张,她心里明明已经有答案了,但仍想确认一遍。
卫灵窍挑了挑眉,两指并拢快速起式,最后停在雷挽眉心处。
雷挽下意识闭上眼,识海中光芒万丈,金乌车从远处缓缓驶来,冲破云层,显现真容。
车上只有一个金红色的虚影,他的声音庄严而悠长:“神位空缺,待后来人。”
雷挽蓦地睁开眼,瞳孔瞬间变成紫色。
卫灵窍只觉指尖发麻,好似被电了,全身打着哆嗦,怪叫着“雷挽没礼貌”。
空悬的神位果然是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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