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ing……我很欣慰】
世界法则借用主系统冷冰冰的机械音色，半是试探半是怀疑地说。
【你会选择主动回来，而不是让我催促传送】
“你多虑了。”
频青八风不动地回应道。
他一边说，一边顺手往面前的咖啡杯里又扔了一块方糖，语带讥讽：“我在安全区闯了那么大的祸，要是还不快躲回主控室，难道要等着人类把我绑起来游街示众，丢脸地再死上一回吗。”
俊秀青年此时已经褪下了那身饱受摧残的军礼服，习惯性地冲过了澡，青木亚麻灰的发尾还氤氲着几星水汽。
他披着雪白的浴袍窝在沙发里，表情淡漠，难得有几分怠懒。
隔着两截绒布质的沙发扶手，柏黎穿着同样的装束，就坐在他左手边。
被频青这幅样子传染，不知为何，柏黎也跟着放松下来。
只是当看到频青用一块接一块的方糖摧残那杯咖啡的时候，柏黎试图阻止他。
“……人类是不会放那么多糖的，你已经扔进去九块了。”
“唔。”频青心不在焉地应和他一声，将第10块方糖丢回罐子里。
他拿起一旁的小勺子搅了搅，却发现糖都堆在最底下没化开。
“……”
如何才能像人类一样喝咖啡。
他面无表情地浅啜一口，忍不住皱起了眉：即使再嗜甜，这个离谱的甜度也没人受得了。
频青抿了抿唇，有点失落。
他转而向柏黎虚心求教，认真且严谨地问：“那，三百毫升的咖啡里应该放多少块糖。”
在他眼里，身为副本boss、而且还拥有一部分人类记忆的柏黎应该什么都懂。
……反正比某个只知道给他添乱的糟心玩意靠谱多了。
看他这么正经，柏黎不禁也严肃了几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放两到三块最合适……”
尾音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滴滴”声截断，柏黎和频青的注意力同时转向了主控室墙上的灯。熟悉的红灯随着警报的频率闪烁，晃得频青本来就不好的心情更差了一些。
“有话就说，”他隐忍地捏捏指节，“又怎么了。”
【……】
向来逮到机会就要跟他吵架的Lin难得没在第一时间呛声，而且也没有对频青这种“对待工作不积极不耐烦”的态度冷嘲热讽。
它沉默半晌，主动关闭了吵嚷的警报，竟然像是在斟酌词句。
【呃，有个困难级别的副本检测到了巨大的空间裂缝，需要你去处理一下，越快越好。呃……副本的具体情况我这边还不太明确，要不你先去看看？】
“修裂缝就修裂缝，你吞吞吐吐的干什么。”频青有些莫名其妙，顺便跟柏黎解释道，“空间裂缝通常都是由于有强大的外力影响、副本内部能量不稳定造成的，跟位面本源息息相关，所以可能不太好处理，那个混账应该没有那么大本事作这种死。这事不能拖，我等下就去看看。”
柏黎立刻抬起眼：“那我跟你一起去，希望能帮得上忙。”
而被频青钉上“吞吞吐吐”标签的主系统还在憋屈，像是有苦不能言。
妈的，它真是太苦了，这就是传说中的“两面不是统”吗？
被质疑业务能力，又不能解释，因为它也不清楚具体原因。
“空间裂缝”是一种很特殊的情况，频青所说的类型只是其中一种，因为会带来不好的影响，所以才需要检修员去弥补修正。
但还有一些裂缝是由于位面碰撞、自然而然产生的，这一类不仅不会带来坏的影响，反而还可能促生新的世界线剧情。
一般来说，故障都是由它在副本里的分支们检测到、确定是负面影响后才会上报到主控室这里来的。可这次却不一样，它的分支明明没有察觉到任何问题，世界法则却屈尊纡贵地通知自己，让它立刻给频青的工作“加塞”，给一个无辜的空间裂缝定性为“恶劣”，在此之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流程。
“Lin，先把你从分支处获得的信息报给我。”
频青是个行动派，一扫刚才的懒散，放下咖啡杯就从沙发上起了身，迅速开始编码程序，替换着装。
【……】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Lin沉默几秒，实在编不出瞎话来搪塞。它在极短的时间内下定决心，决定进行一番祸水东引。
【我的分支其实没给我什么信息，只知道这次空间裂缝的出现好像还是跟那个安·赫珀有关，要我说你就一鼓作气、斩草除根彻底把他给处理了，省得他这么马不停蹄地惹麻烦……】
Lin最近还在学中国成语，只觉得越用越得心应手，刚刚的心虚也是一扫而空，非常心安理得地把锅推给了安，并且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Ching应该看不出端倪。
“……”
这回轮到频青无话可说了。
他整理袖口的手停顿在半空，垂着眼，半天也没吭一声，浑身气压低得要命。要是把现在的检修员放出去，估计冻死几个副本小boss不成问题。
频青心道，好极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埋伦城的麻烦还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安那个不省心的玩意也不肯消停。
果然，自己永远都别想拥有一个像样的假期。
“你先消消气，消消气……”柏黎尴尬地把自己手边那杯没动过的、放了三块方糖且温度恰好的咖啡朝频青的方向推了推，苍白地安慰道，“这次管教好了，没准就没有下次了……”
频青一时语塞，觉得这个口吻怎么听怎么像“如何教育问题小孩”。
但是谁家问题小孩那么胆大包天，敢对监护人动手动脚，还百般色.诱撩拨！与其指望安能不给他惹事，还不如去指望人类筛选计划能原地崩解！
气闷片刻，频青收整好情绪，抬手虚虚拦了一下柏黎的咖啡杯，示意不用。
像是被气得味觉失灵，他举起自己那杯甜得要死的咖啡就喝了一口，然后被腻得舌尖一阵发麻。
“Lin，现在就给我开道具空间，连柏黎的也一并开了。”
【啊？】
系统一懵，【你突然要背包权限干什么？】
频青冷着脸指了指面前这杯齁死人的咖啡，用前所未有的语气阴森森地道。
“我要带它进故障副本，盯着那个惹出新乱子的混账一口一口喝完，一边反省一边喝，一滴都别、想、剩。”
##
跨越极圈，美丽的格里斯耶群岛被极地大浮冰所簇拥，像是一块枕进洁白棉絮、拥有渐变色泽的绮丽宝石。
由冻土和冰层拼接而成的群岛大致呈现扁“C”形，中间盛着一片巨大的内海，而陆地部分则从里至外，依次呈现出雪白—红黑—深绿的颜色。
这里有着全世界最奇妙、最难以置信的气候，已经悖离了地理学准则。
若不是近百年前热衷于地理探险的船队漂流至此、亲眼目睹，人类绝对不会相信，地球上竟然还有这样怪异神奇的生物聚落：
岛屿最外层的温度常年在4华氏度以下，气压水银柱停滞在26寸8分，地面上是凿不破的冰层和皑皑的白雪。再向里观测，岩石、岩柱裸露在外，硌脚的海滩与玄武岩断层呈垂直面，缝隙间冒着一簇簇酒红色的苔藓。洋面上不再有碎冰，超过50码长的海带随着海浪舞动，海湾里的禾本科植物在灰色的土壤里探出了头。靠近更中心的地方，巨大的墨角藻覆盖了海面，虽然还是不见乔木的身影，但灌木和枞木已经抹上了绿意，泥炭质的地表，踩上去就会轻微下陷，五颜六色的苔藓、地衣和泥炭藓铺成绒绒的毯子。岛深处的温度比外围高出了三四十华氏度，人类在此居住不再受超低温的困苦。
或许有人不解，是什么使这列船队选择抛弃出海前的家园、宁愿从头建设也要在此定居繁衍。
因为格里斯耶群岛上不仅有着几辈子都汲取不尽的海产资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矿产能源，还有潜力无限大的旅游资源可以开发建设。
而更重要、更稀奇的是，随着对这片岛屿的探索，人类竟在这里发现了只存在于传说中的——
【人鱼】族群的存在。
它们像神话中那样长着人的上身，却拖曳着昳丽的鱼尾。人鱼是这片海域的“原始住民”，尽管所谓“住民”的身份并没有得到人类承认。
恰恰相反，在这交流互通的近百年里，人类觉得这个稀罕的种族与那些可食用的鱼、可挖掘的矿藏、可交易的商品并没有什么不同。
因此，格里斯耶群岛诞生了一种只属于这些移民的、独一无二的宝藏。
那就是……
【人鱼资源】。
##
朗科兰海峡是两块主要岛屿的分割线，也是扁“C”的缺口。
深不见底的海面上漂着浮冰，映着稀薄的日光，晃得人眼睛疼。
这段时间，群岛的气温诡异地不断向上攀升，冰川融化得更快，结局大多悲惨：要么与其它冰川相撞成破碎的冰层，要么迎上来不及转航的船艇，致使船毁人亡，沉进海底后连尸体都不一定找得到。
前岸今天漂来了一具新尸体，是被刚返航不久的商船顺手捞回来的，大副正在招呼人指认。
这尸体虽然看着新鲜，但其实已经死了挺久，从头到脚都变成了冻肉。
他穿得起后莫列顿双面绒衬衣，缠着两三环腰带，算是中等阶级，但这种情况最不好认。
因为下等阶级的人不会被捞回尸体，而上等阶级的人被认出来的可能性更高。
商船上的人忙着理货，只把衣着特征放出去后就不再管了。死尸被摆在岸边暴晒了一阵子，尸貌原本被低温保存得尚好，结果经过太阳的摧残，皮肤就像受热融化的蜡，一点一点变得面目全非。最后尸体丑陋得可怖，看上去好像绒布口袋里套了一捧黏糊糊的猪油。
新路过岸边的人不清楚状况，看到这滩恶心的东西被吓了一大跳，尖叫声引来了清洁工。
眼瞧着这死尸连脸都溶没了，还不见亲属来认领，被认走的概率无限趋近于零，清洁工只得自认倒霉，拿着自己的工具将他处理带走。
他动作间没太在意，沾上了一点结缔组织，回家还被妻子骂了一顿。
可两周后……
清洁工一家都被抬出来了。
他们全家死了个干净，死状清一色的诡异：胃部鼓胀，像手指甲和头发这样的上皮组织大面积脱落，面部干瘪凹陷，皮肤惨白。男性的生.殖.器.官全部萎缩，身上还有丹毒状的红色斑点。
数日后，以清洁工的家为圆心，半径千米的区域都被划为了疫病区。
岛上有些学识的医生立刻着手追溯来源，同时竭尽全力试图阻止患病岛民的死亡。他们认为病毒就是最初那具融化的尸体带来的，而那具尸体则是伴着浮冰、顺着洋流漂来的岸边。
船医和药剂师不眠不休多日，终于得出了结论：
移民占领群岛后，岛上人口剧增，固定空气*释放过量，致使岛周围气候变暖，珊瑚礁大量死亡，海平面上升，冰川融化。
而在冰川消融之后，封存在冰层里的远古病毒暴露出来，污染了死在海中的尸体。
他们翻遍了药方，试遍了药剂，又努力跟外界联系，可岛民还是在源源不断地死去。
直到……
有一位处于上流阶级的贵族刚得知自己染上了疫病，状若癫狂，比平时还要暴虐易怒。
他想着在临死前一定要尽尽兴，于是就将一条被他圈养起来、当成禁.脔养的人鱼折磨至死。
人鱼伤口处流出来的血淌到了贵族身上，却见血液漫过的地方，原本皱缩的、布满红斑的皮肤竟然恢复如初，像是从来没染上过疫病似的。
贵族大喜过望，试探着沥干了人鱼尸体的血，用它还没完全冷却的血液浸洗了自己的身体。
然后一觉醒来，他成了迄今为止、这场来势汹汹的疫病中唯一得救的存在。
群岛上的移民有救了，人鱼资源再度发挥了惊人的成效。
他们感谢着上帝，已经做好了大量捕鲛的准备。
然而，谁也没料到。
随着一艘艘捕鲛船无功而返，群岛上再也没见到任何一条活着的人鱼，只剩下它们的干枯的骨架，还有由鳞片做成的美丽饰品。
经过反复的探查和求证，有经验的船员不得不向大家宣布——
在之前没人注意到的某天里，这片海域里所有的人鱼……
全都失去了踪迹。
*：“固定空气”即二氧化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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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格里斯耶：glacier（冰川）的谐音。
2.过激环境保护主义者来了。
3.地球上没有这种气候，我胡扯的。
4.架空，架空，架空，重要的事说三遍.JPG，此时的科技生产水平大概在大航海时代。
5.灵感来源是一则外刊新闻，全球变暖冰川融化，封存在冰层里的远古病毒泄露出来，但在现实中已经失去了活性，从目前的研究结果上来看不会对人体健康造成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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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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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银鳞与冰河0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