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得越来越快，灰尘从地面向上翻涌，化成灰色的薄雾弥散开来，可视范围进一步缩减。

身前的“庄晓欣”舔着牙齿，嘴角勾起嗜血的弧度，而身后十几米外就是正式工惊恐到极点的惨叫，还有童工失去自我意识的鬼嚎。

根本不需要提醒，连司里都知道要逃。

趁着萝格还没完全掌控庄晓欣的身体，三名玩家难得默契，在她扑上来之前分散着跑开。

虽然嘴上说着“我不会管你的”，并且也不知道萝格会不会伤害童工，但频青还是绷着张俊脸、迅速一矮身，握住赫珀没有受伤的手，直接将少年拉到了自己背上。

“抱紧。”他冷冰冰地给出警告。

前有猛虎，后有追兵，左侧是砖墙，所以他们只能朝右侧逃。右转正对着的就是停尸间，鬼知道那里面的尸体会发生什么变化，几个人连脚步都没停，继续调转方向。

停尸间左边是高房子，右边则是正式工的住宿区。频青不熟悉后者，他草草地考虑了一下生病童工的战斗力，在三两秒内做出决断，最终还是选择绕回来时的路。

他背得很稳，少年基本没有感受到颠簸。但背上的孩子只乖了片刻，忽然恹恹地开了口。

“要不先生还是扔下我吧……我命贱，死了也没什么的，我不能拖累您……”

赫珀环抱着频青的肩，将脸埋在他的后颈，说话时吐出来的气流尽数顺着衣领钻了进去。

频青脊背一僵，像是被通了微小的电流。

没有得到回应的赫珀继续自我厌弃。

“您之前救了我两次，我已经很感激了。放弃我吧，我根本不值得您做到这个地步……”

湿热的气息不停地拂过敏感地带，频青颈后的皮肤上泛起细小的颤栗感。他忍无可忍，从齿缝间生硬地挤出两个字：“闭、嘴。”

啊……被凶了呢。

是不是演得有点过，先生居然生气了。

在频青看不到的地方，少年非常无辜地眨了眨眼，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频青背着赫珀来到高房子后面。

这片空地有建筑物遮挡，再加上萝格应该是追向了林与情，所以他们两个暂时是安全的。

频青放下赫珀，顺手理了理衬衫。他面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分给赫珀半点关注。

但几秒过后，频青捋着袖口，忽然状若不经意地问：“前天晚上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这是近两天来横亘在他心头的疑虑。

通常来讲，就算身为检修员，他也是以玩家的身份参与全程游戏，所以他的经历肯定是与其他玩家相同的，没道理只有他一个人听不见手掌拍玻璃的声音，整夜都睡得那么安稳。

相比之下，他与别人的区别只有一个，那就是他身边还睡着副本里的npc。

“前天晚上？睡在先生身边的那天吗……”

赫珀陷入了回忆，他撑着脸颊认真地思考了几秒，随后摇了摇头，“虽然伤口很痛，但先生的外衣很暖和，比高房子的床舒服多了。我睡得很好，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少年答得真情实感，无论语言还是神态都没有丝毫破绽。频青不置可否，垂眸打量半晌，不带任何感情地问出下一个问题。

“童工们被黑线污染，你为什么没事。”

刚才那个将赫珀背起来的青年仿佛是错觉，频青冷着张脸，语气甚至可以说是质问。

少年似乎被他冷漠的表情所吓住，惴惴不安地仰头望着他：“我不知道……可是从车间里逃出来的孩子不是也有正常的吗……”

赫珀话音未落，通往高房子的道路上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听起来很是匆忙。

频青顿了顿，将后面的问题咽了回去。他偏过头，在墙后定定地观察了几秒，随后一道熟悉的身影闯进了他的视线。

竟然是埃斯德。

他身上没有长出黑线，但表情非常糟糕，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

“在这里等我。”

频青简短地扔给赫珀一句嘱托。

趁埃斯德还没进入高房子，青年加快脚步从房后走到前面，险而又险地叫住了他。

“——埃斯德！”

他控制着音量，声音不大不小，极力避免引起那些“尸变”童工们的注意。

闻声，差点迈过门槛的埃斯德收住了脚。

“你怎么在这里？劝你们快点离开工厂吧，萨利安和德卡奇都死了，大人全都活不成。”

埃斯德的眉眼间蕴满了烦躁。

不过他虽然冲频青摆了摆手，但人还是没有跨进高房子，像是在等对方把该说的话说完。

“法雷尔所说的失控就是这个意思吗，童工们身上的黑线不是你控制的吧。”

频青走过来，盯着他的双眼快速地说。

“我知道你并不打算伤害无辜的人，你是不是在寻找解决方法，我是否能给予你帮助。”

埃斯德愣了愣，表情似乎有一丝松动。

但下一刻，频青心头一凛。

他敏锐地发现，埃斯德的脖子上缓慢地爬出了第一道崭新的黑线。它虽然生长缓慢、又细又短，但这无疑是一个不祥的预兆。

埃斯德的面部表情在随着黑线变化，他眉眼间的郁躁一松，取而代之的是满眼漠然。

“跟你没关系，我们不需要任何帮助。”

他一脚踩上门槛，阴郁的眼神擦过频青。

“晚了，已经来不及了，这是属于童工的、最后的反抗。死亡没什么不好，这对那些人来说是应得的惩罚，对我们来说就是解放！”

在咬牙切齿地扔下这段话以后，埃斯德转过了头。他没有等待频青的回应，撩起衣服、踩过门槛，径直走向了高房子深处。

天离彻底黑下来仅有一步之遥。

被追杀的正式工四散奔逃，长出黑线童工紧随其后。萨利安工厂内能称得上是“安全区”的范围越来越小，危险性大大提高。

不远处已经传来惨厉的号叫，频青吸了口气，原路返回，又匆忙地回到高房子后方。

然而，他的眼前空无一人。

铁丝网围起来的区域里连棵草都不长，刚才还在这里乖乖待着的少年没了踪影。

泥土硬得板结，甚至没有脚印留存其上。

##

灰褐色的风衣垂到脚踝，少年闲庭信步般行走在淡雾里。脚下是被鲜血濡湿的地面，耳中充斥着惨叫与嘶吼，眼前是令人作呕的惨象。

但是，所有的喧嚣可怖似乎都与他保持着一种割裂感。少年弯着翡翠色的眼眸，扑闪着浅金色的睫毛，面上挂着圣洁而完美的微笑。

他眼含欣赏，享受着这场血腥的杀戮盛宴。

如果单看他的神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参加什么高唱哈利路亚的布道。

“代表征服、神圣逆反的魔鬼之子，拿起你那空空的弓，我将为你戴上胜利的冠冕……”

少年轻声哼唱着诡异的歌谣。

他单手把玩银质的匣子，摩挲着上面繁复的花纹，很随意地掀开了匣盖。

他吹了口气，乳白色的雾在半空中膨胀。

“简单机械的虐杀看多了果然没劲，还是亲手制造的混乱更好玩一些。”

少年伸出指尖，勾走了一缕瘟疫骑士身上的雾气，放在手中捻了捻，“滥好心的检修员先生啊……这一次您又会如何抉择呢。”

白雾消散在夜里，少年“啪嗒”一声合上匣盖。

他遇到了长出雀斑的庄晓欣、发色由黑变红的司里。那个愚蠢的男人居然还拿“友善”这种词汇来形容自己，听得他忍不住发笑。

少年饶有兴味地看着玩家虐杀人类。

被童工鬼附身的侦探比谁都更像吃人的怪物，他们用变得尖利的指甲硬生生地剖开工人的肚皮，又伸手探进去粗暴地搅了搅。

而就在少年身后不远处，心脏即将跳出喉咙的女人猛地闪回墙后，死死地捂住了嘴。

林与情目睹了他放出白雾的全过程。

起初她还不清楚那是什么，但随后，脑内响起的系统音无缝衔接地给出了答案。

【检测到潜性异常因素再次破坏副本，为保证玩家游戏体验，系统正式开启2.0补丁版本】

【由于您距离污染源过近，已被感染瘟疫，当前生命值：90，每分钟将减少1点生命值】

“线索是在之前发掘的基础上加入棉花娃娃元素，童工的心脏被放进了娃娃里，胸腔被替换成了枕芯。现在我要兑换关键保命奖励。”

林与情强撑着冷静对系统说。

【滴——系统已收到，正在检测中】

【线索进度100%，已达到兑换标准】

【恭喜您获得补丁道具：彩虹软糖×1】

【道具允许长时间保存，食用该道具可治疗或免疫瘟疫，祝玩家游戏愉快】

系统音消散之后，林与情的手中多出了一块彩虹形状的软糖，她急忙咽了下去。

【彩虹软糖道具生效，玩家恢复生命值】

但是还没等她缓过神来，一条冰凉的锁链便无声无息地缠绕上了她的脖颈。

“女士……偷看可是不好的行为喔。”

不知何时，少年居然从墙的转角绕了过来，银白锁链的另一端系在他的手腕上，隐没在灰褐色的风衣袖口里。

冰冷的锁链逐渐收紧，林与情下意识地伸手去扯，却发现自己完全不能与这个力道抗衡。

呼吸严重受限，她脸上已经浮现出了血点。

“你到底……到底是什么人……”

拥有能够碾压三星级玩家的实力，他不可能是这个副本里该有的存在。

“我么……”少年敲了敲绷直的锁链，认真地思考几秒，随后弯着绿眸回答她。

“——我是一个坏人呀。”

安就是那种乐子人，拱火挑事搅浑水惹麻烦样样在行，偶尔解锁茶艺大师属性（×）

掉马进行时，他即将失去他的老婆（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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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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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白雪与棉絮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