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恢复了是吗。”

频青中断思绪，垂下头，冷茶色的眼沉静地瞥着安·赫珀。

少年的身形在逐渐抽长，发尾漫上银灰，下颔的线条愈发锋利明晰，他刚想要张口。

可下一瞬，频青却蓦地单手拎起他的前襟，照着这张俊美的脸狠狠地来了一拳。

安来不及发愣，多年来面对危险的直觉令他下意识地偏头，只可惜青年的动作实在太突然。这一拳到底还是砸上了他的侧脸。

指骨与上颔骨隔着两层皮肉重重相撞。

安咽下闷哼，原本还有些混沌的眼里浮现出阴郁的色彩。他抬手抹了把唇边渗出的红痕，尝到了齿间属于自己的血腥味。

“恢复了就滚。”

频青活动着手腕，松开少年，站起身来。

刚才那一下他用了狠劲，稍有些脱力。要不是被瘟疫症状所限制，他还想好好补上几拳，起码先把自己的火气打没再说。

青年长身玉立，依旧是那张冷淡的脸，喂糖时的温和与柔软仿佛是荒诞的错觉。

安坐起身来，舔了舔破损的唇角，懒得再继续伪装。濒临死亡的脆弱和迷茫也被迅速地收整好，掩藏在阴冷的面容之下。

他甚至气极反笑。

两人就像是从一场久远的、虚无的幻梦里骤然清醒，在这方面倒是出奇默契。他们不动声色地脱身出来，针锋相对的意味再次蔓延。

“你是觉得我不会杀你么。”

少年模样彻底消失，安恢复了本相。

感受到侧脸的阵阵痛楚，他扯了扯唇角，阴森的视线黏在青年身上，眸底不带有半分笑意。

“杀，随便杀。”频青眼都不抬。

反正他是不死的。

频青现在与安隔着两步远，他扬了扬下颔，即使晕、痛与乏力正在身上扩散，他表面依然不显，还是那副冷如磐石的样子。

不过是借着程序漏洞越了狱的位面原住民，若是能毁掉这具连系统和世界法则都无法湮灭的灵魂，那自己反倒是要感谢他给予的自由。

安眯眼望着青年波澜不惊的脸，读懂了频青的潜台词。

“哦，明白了，先生死不了。”

阴晴不定的男人忽然低笑起来，他弯唇摇了摇头，“我确实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原来检修员的权限这么高……”

遗憾又失望的表情勾动了抽痛的侧脸，男人漫不经心地“嘶”了一声，轻抿唇线。

来时是抱着杀了频青的念头没错，但在看到那个与记忆中极其相似的包扎结以后，安莫名延长了计划，决定还是在下个副本亲手杀了他。

而现在，他又得知检修员是永生的。

安沉吟片刻，新的念头突兀地闯进脑海。

“我改变主意了。”

男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那如果……我把先生藏到系统和世界法则干预不到的地方呢。”

“如果我把您关起来。”

安边说边靠近频青，稍稍垂眸与他对视，唇角微挑，但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囚禁、欺辱、折磨，让先生感觉生不如死、痛恨自己为什么是永生的——这怎么样。”

“你左脸也想挨一拳吗。”

频青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神色淡淡，语调中带着讥讽，“多做事，少做梦。”

“我会去努力尝试的。”

安无辜地耸了耸肩，为了避免真的再挨一拳，他后退一步，退回到了“礼貌”的交谈距离。

他弯着眼，用温柔的语气恐吓着频青。

“到了那时……我一定会让先生为刚才的事情付出代价，我想您会后悔的。”

他咬字又重又慢，像是情人间的私语。

频青敛着眉睫，没有搭理安摆出来的威胁。

而脑内系统音还在不厌其烦地提醒他。

【当前生命值：50】

安的话紧跟在死亡倒计时后面。

“不过，我更好奇先生会怎么活过这个被瘟疫骑士污染后的副本。如果您就这样死去……”

男人颀长的身形在夜雾中消散，临走前还不忘挑衅他一句。

“那恐怕也不值得被我关起来收藏。”

安离开以后，频青削直的背稍微晃了几晃。

所有的镇定与冷硬都是强撑出来的，他并不想在那个疯子面前露怯。

瘟疫带来的痛苦具有强制效果，他终于感受到了寒冷，肌肉发痛，骨骼软得像棉花。

忽然，他偏头瞟向斜后方的厂房拐角。

“谁在那里，出来。”

虽然头脑昏沉，但这并不妨碍他注意四周。

“那个人……是走了吧。”

被发现的林与情从墙后探出头，脸色苍白。在频青点头确认之后，她长长地舒了口气。

死里逃生的女人半举着手臂，虚拟终端发出来的光亮非常微弱，但聊胜于无。

刚在死亡临界点打了个滚，她也想通过弹幕互动来缓解自己的恐惧。

那个腕上缠着锁链的少年太可怕了。

抛开窒息的感受不提，他身上还自带着一种极其危险的、恶劣的、不可名状的气息。

【揉揉林姐姐，没事的没事的】

【还好有替命纸傀，这也太吓人了】

【所以普通级副本里到底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存在啊！三星级玩家都被逼成这样】

【还好是离开了，不然都得凉】

【谁能想到少年能这么可怕呜呜呜】

林与情刚想走过来，就见频青按着额角、向旁侧迈了几步，随后倚在了灰砖墙上。

“你看起来很难受，没吃那个补丁道具吗？”

女人愣了愣，有些迟疑地问道。

她刚从替命纸傀的副作用里缓过劲来，并没有看到这边的全过程，甚至还用了个二星级的探测道具，检验危险性降低至10%后才敢现身。

“没。”

频青言简意赅，“喂狗了。”

闻言，林与情一头雾水：？

弹幕停顿片刻，也跟着迷惑起来。

【？？？是我听错了吧】

【狗？什么狗？哪里有狗？】

【这么重要的东西？喂狗？？？】

【工厂里有狗吗？我怎么没看到】

直播间观众的疑问也是林与情的疑问。

她斟酌着开了口。

“怎么把保命的东西给出去了？”

频青垂眼瞥着砖缝，听着系统音落井下石。

【当前生命值：45】

【瘟疫对您的影响已经过半，玩家的身体机能严重受损，祝您好运】

他浑不在意地答：“想给就给了。”

虽然刚从格式化中醒来没多久，但潜意识里他总觉得自己是身不由己的。

既然大的方面一直被束缚、他无力改变，那么他起码要抓住小的机会顺心而为。

频青从来不为做出的决定后悔。

他始终相信，自己每一瞬间兴起的想法都是有价值的，应该得到未来的他的尊重。

“你生命值还剩多少。”

林与情皱着眉，眼里含了点担忧。

“不到45。”

其实用不着系统给他倒计时，频青心里有数。

这人的生命值竟然比她预想的还要少。

林与情咬着唇：“那你打算怎么办？现在连通关头绪都没有，如果在这四十几分钟之内破不了副本，你就得死在这里了。”

四十几分钟还是最乐观的情况。

毕竟疫病会随着数值的降低而加重，如果后面跌破了什么隐藏阈值，频青可能连走路都成问题，直接快进到躺尸等死阶段。

弹幕也跟着操心。

【每名玩家只能获得一颗彩虹软糖是吗】

【呜呜呜我不想看帅哥死掉】

【可不可以打打司里和庄晓欣的主意啊……反正他俩现在正被控制着，要糖也没用】

【楼上想办法也过过脑子好不好，难道要去跟童工鬼交流，问他们能不能帮忙换块糖？】

【萝格和法雷尔可能会吃掉你的脑子】

“任务目标中说，存活至一切问题解决。”

频青曲起手指，看着自己隐隐发青的指甲。

“换而言之，就是要我们解决萨利安工厂里的问题。瘟疫是外来者增添的干扰因素，它不是副本的源设定，所以我们不用管瘟疫。”

“那我们只需要终止童工发疯。”

林与情接口道，“可是这很困难，就算我可以制服三名童工鬼，我们也切断不了污染源。”

“按照步骤来。”

频青放下手，“埃斯德能处理童工鬼和棉花娃娃相关，而童工鬼可以解决黑线污染问题。”

“但这两个问题是扣在一起的。”

林与情注视着他烧得惨白如纸的脸，“我看到埃斯德也被污染了，他长出了很多条黑线，已经彻底失去理智，估计不能正常交流。”

“我再想想。”

频青简短地应着，他闭上眼，后脑勺抵在砖墙上，听着系统音不怀好意地向他宣告。

【当前生命值：40】

【温馨提示，当生命值跌至30，玩家的抵抗力将大幅度降低，极易感染“娃娃的诅咒”。届时SAN值会随之下降，进入混沌疯狂状态】

【当生命值跌至15，玩家将失去行动能力，系统在此为您提前默哀】

“如果二者是相扣的话。”

频青忽然睁开眼，舔了舔干燥的唇面。

“——那就同时解决好了。”

话音未落，他站直身体，只花了短短几秒钟定神。

“怎么同时……”

还没等愕然的林与情追问完，频青便已经绕过拐角、十分干脆地朝着厂房正面走去。

调整心态，俺挑战不看数据和评论。

大概发个文就跑，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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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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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白雪与棉絮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