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发生得实在是太快了,快到频青甚至没有想出办法阻拦。
其实就算他能扭转,他也未必知道怎样做才最妥帖。他不善于应付人类的感情问题,因此也不知道该更加尊重谁的意见,只能放任阴暗面擅自做主。
但是,当他看到地上这只失去活性的怪物,还有它脸上的“泪痕”时,他也的确觉得不太舒服,心里有点发闷。
频青垂下眼帘,想伸手把流泪的影语鬼“捡”起来。
可还没等他触碰到这片黑影,一阵飘忽的风刮过,它就在微风里化为星星点点的碎屑,变成了光柱中的尘埃。
影语鬼消失了。
而且很可能是在所有世界、所有维度里彻底消失。
它的存在本就依附于人,一旦离开宿主的身体,当然也就不复存在。
“我很讨厌这种自作主张、自以为是对别人有利的做法……”
安面上难得没什么表情,他通身气压有点低,异色的眼瞳暗沉得可怕。
“完全不考虑对方愿不愿意、是否需要,他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伟大?”
“哦,你还好意思骂他。”
频青直起身来,偏头送给安一个短暂的冷笑,笑意丝毫未达眼底:“我承诺要带他和阴暗面一起离开,不过拜你所赐,现在倒是给我省了麻烦。”
“您要因为这个对我生气?”安同样冷下了脸,毫不相让,“我说的那些话可都是事实,还是您觉得它可行?”
“是,你说的是事实,但你认为你提出的那些问题我考虑不到吗。”
频青微抬下颌,态度冷静,却显得锋芒毕露,“我承诺会带他走就一定会想出解决办法,如果你少刺激和挑拨阴暗面,它不会这么莽撞地做出选择。”
“好,就算其余的话都是挑拨。”
安的表情重归阴郁,他一边说一边幅度略大地一点头,音量有所拔高。
“但你说要带他去其它副本,这样做肯定会为你引来无穷无尽的麻烦,我难道不是在关心你吗!”
他的尾音失去了惯常的轻飘与游刃有余,竟然显出了几分气急败坏。
男人撕去了面上那层伪装,干脆破罐子破摔地说了下去:“说出去的承诺就要履行,随便什么人都能被你纳进羽翼下保护……你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对,我想做的事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拦,付出怎样的代价都不会回转。”
频青不为所动,冷茶色的眼眸直直地刺向安,并补上最后一刀。
“而且,我也不需要你的关心。”
吵架是会吵“上头”的。
话赶话说到这里,其实他们俩都有点口不择言和心口不一。
安的心里本来就装着事,一想到频青在上一次格式化前和别人相爱过,难以遏制的嫉妒就要将他烧成灰烬。
再加上柏黎阴暗面的行为又让他想起父神,塞伦西当年也是这样,自以为是为他好,完全没有过问他的意见……
“那您需要谁的关心?”
安几乎是有些尖刻地发问。
他现在不想要什么理智和逻辑,只想抛下一切发泄发泄心中郁积的邪火。
“柏黎的?您跟他才认识几天?所以随便什么人都能和您这样亲近,说到底只有我不行?凭什么?”
听到这几句堪称无理取闹的话,频青颇有些费解地瞥了安一眼。
他突然困惑自己为什么会陷入这种莫名的争吵,这不符合他的行为准则。
频青轻轻吐了一口气,想要快速结束话题:“我懒得跟你吵了。”
他自顾自地闭上眼,食指按上前额两侧,准备再次编码传送程序。
可下一瞬,安的声音却猛然拉近。
“你以为你还回得去?”
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在频青耳侧低低响起,安一只手揽着他的颈,另一只手抬起来遮住他的眼睛。
“我不可能再放你走了……只要是被我抓在手里的,谁也抢不走……”
他神经质般地喃喃自语,还没等频青推开他,周围的气场便骤然一变,连空气都陷入了扭曲的状态。
熟悉的眩晕感立刻袭来,频青心头重重一跳,意识到这是空间转移,和他的传送程序异曲同工。
眼下的一切已经超脱掌控,频青难得显出了几分疾言厉色。
“你疯了!传送门不能带人!”
他低估了安的发疯程度,这疯子居然敢直接将他裹挟带走!
刚喊完这句话,频青便察觉到周身的气流逐渐趋于稳定。
事情已成定局,毕竟这种转移对无限世界来说只是一眨眼的工夫。
他强撑镇静,第一时间就拍开了安遮住他眼睛的手,迅速望向四周。
但他只来得及瞥到一片颜色阴森的玫瑰花窗,随后视角陡然天旋地转,安强硬而不容拒绝地掐着他的腰,狠狠向前一压,他们俩共同朝后方摔去!
他是底下的那个,于是后背重重地撞上了承载两个人的平面。
“咚”,骨骼被撞得闷痛。
频青下意识地“嘶”了一声,他闭着眼,根据声音判断出了平面的材质。
硌人中带着一点柔软,据声响来说应该是木质,上面铺着两到三层的布或是绸缎。他张开手掌一摸,发现身下果然有一层薄薄的丝绒毯。
玫瑰花窗、铺着绸缎的木台……
这里极有可能是一处教堂,而他恐怕正被这个疯子压在圣坛上面!
“你是不是有——”频青被现在的姿势和所处的位置搞得一阵发慌,下意识地开口想骂他有病,结果骂到一半发现压根不用问,安确实有病,这都不值得怀疑,因为他一直病得不轻!
“对呀,我就是有病。”安清楚他要说什么,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他压在频青身上,弯起眼睛,居高临下地用目光描摹青年的眉眼。
男人的唇角有一丝血迹,但被他毫不在意地抹去了:“带人跨时空传送还真是有点棘手,不过这很划算,因为我把我的宝物带回了巢穴……”
说完,他俯身亲昵地蹭了蹭频青的额,神情带着一种病态般的迷恋。
这样的安显出了几分怪异的天真和执拗,就像是得到了糖果的小孩。
“放、开、我,让我回去。”
频青咬着牙,被安黏糊糊的视线盯得头皮发麻,产生了某种危机感。
“主控室不能没有检修员,世界法则不会放任你胡作非为的!”
“哦不不不,我想我已经还给主控室一位新的‘检修员’了。”
安声音轻柔,与之相反的则是他的动作。他拉开一点距离,算不上温柔地扳过频青的下颌,“既然斯涅鲁已经被赋予了自由,那他就该学会报答我。”
“您不是不喜欢我惹事吗?”
安垂首贴近频青的唇,热切地向他建议道,“如果您愿意在这里永远陪着我、监视我,那我就不会再去其它位面惹麻烦了,这个交易怎么样?”
“我不可能跟你谈条件。”
频青冷冷地回答,偏头避开安的贴近。他看到了教堂穹顶上的彩绘、破损的拱券和数不尽的纤细石柱,还有正在俯视圣坛、面容模糊的神明雕像。
“喔,不谈条件也可以。”安微微眯了下眼睛,“那我直接威胁您吧。您会被我一直锁在这个圣坛——或者内室的那张床上,我都不介意的。结果是您会永远待在我身边,而对于这件事,我并不打算尊重您的意见。”
说完,他冲频青扬起了一个灿烂的假笑,笑容里同样没什么诚意。
频青突然觉得手腕一凉,原本已经被他捂热的银手镯再次变成了一只冰冷的手铐。安随手摸向圣坛的边角,然后迅速牵着这只手铐扣了上去。
他把频青牢牢锁在了圣坛上,像是在为自己呈上一只等待献祭的羔羊。
但这只“羔羊”敛下了眼睫,忽然朝安扬唇一笑,面上恍若消融了冰霜。
“没必要这么自以为是吧。”
频青微微向前探身,主动挨近了安的颊侧。他下颌稍扬,语调略低,罕见地带着一点倨傲。
“你以为你是谁,嗯?”
传送程序向来是不能带人的,它对检修员来说都很困难,安这种天天挑系统漏洞钻空子的疯子也不能轻松做到。
再加上他刚才试了一下,安强行封锁了这个世界与其它位面的联系,让他在短时间内无法进行传送。
但上述两种做法对身体的损耗都是极大的,安擦掉的那抹血迹就是例证。
他表面上只流了一点血,其实身体内部已经被时空力量狠狠搅和了一番。
他的威胁很强势,可他的人已经是强弩之末,只是明面上好看罢了。
频青抬起指尖敲了敲安锁骨前坠着的宝石颈链,又顺势勾住了他松松垮垮的领口:“关闭时空通道,真是个绝妙的主意,可是……你还能关多久呢。”
频青对安向来“睚眦必报”,因此故意用安之前说过的话讽刺了回去。
他抬眼对上那双幽深的异瞳。
两人的视线自然相接,继呼吸缠绕在一起之后,眼神间也多了几分纠葛。
“您放心。”安眼也不眨地盯了频青两三秒,“起码现在还撑得住。”
他单膝跪在频青身前,不老实的视线忽然向下走了走。
原本撑在一旁的手也突然下滑,从频青的下颌线缓缓摸到肩线,滑过他的胸腹,最终抚过劲瘦的腰间。
“我真的很想、很想知道,”安闭着眼,慢吞吞地呢喃,“想知道他都碰过您哪里,又是怎么碰的您……”
从未有人敢这样逾矩。
频青的身体骤然紧绷,他无意识地抽动了一下手腕。
手铐和台面因而相撞,发出了一声闷响,还有“哗啦哗啦”的摩擦声。
他咬紧牙关:“谁……”
“当然是上一个与您相爱的人。”
安微微歪着头,非常自然、非常不要脸地翻起了旧账,“说起来,您在神庙里摸我的那一下是不是该还回来?只允许您占我便宜可不公平……”
这个姿势很别扭,别扭得频青无法抬脚踹到安。安一只手扣住频青没有被铐住的腕,另一只手则轻轻摩挲他的腰间肌肤。有点像呵痒,有点像撩拨,也有点像挑衅,频青无暇分辨它的成分。
刚出口的讽刺适得其反,情势莫名急转而下。
“我不是……不是故意的。”
他浑身颤栗,将手铐和连接祭台的锁链扯得乱响一阵,上半身不受控制地向上稍抬,显出了似蜷非蜷的模样。
“放开……”
安无辜地眨了眨眼:“喔,那我现在也不是故意的。”
他的手继续危险地下滑,从侧肋流连到小腹,“您要是想不起来那个人是怎么碰的您,我也不介意亲身尝试,帮您好好回忆回忆……”
频青瞳孔微缩,察觉到安的手居然还打算向下移,立刻屈膝想去踹他。
但囿于姿势问题,他还是找不到合适的受力点,这番动作反而使他俩贴得更近。两人的腿胡乱纠缠在一起,看似暧昧缠绵,实则一个想将对方死死地掌控在身下,另一个则想把他掀翻在地。
“你还……能撑多久呢。”
频青边说边喘了口气,他依旧微抬着下颌,被安激出了一点火气,气得连话都变多了,“大半的精力都用来隔绝时空联系,你真当我能任你摆弄吗。我的实力已经恢复了将近五成,要不是有这只碍事的手铐,你早就……”
他没将后面的话说完,只是半眯着眼盯向安,眼里带着几不可察的挑衅。
频青冷不丁将声音放得很轻。
“赫珀,你就这点本事吗。”
“您还是别刺激我了。”安的手轻轻掠过他的髂骨,意有所指地道,“我知道您是想借着激怒我的机会寻找破绽反击,但是……我真的不保证我会对您做出什么事来,还是说您很期待?”
“那你会做出什么事来。”
目的被戳穿,频青面上的神情却丝毫不变,甚至还顺着话茬说了下去。
“像这样吗。”
他突然向上探身,就这样顶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亲了一下安的唇面。
被亲的那个猝不及防:!
“……可能,”安睁大了眼,实打实地愣了片刻,虽然该保持的力道半分没松,但在回答时居然磕绊了一下。
“可能比、比这个还要过分。”
“你松开我。”
频青改变了策略。他向右偏头,示意安放开紧紧压着自己的那只手,“我保证不会趁机把你掀翻。”
他本来想跟安好好打一架,然而安远比他想象得更疯、更不要脸,比流氓程度他当然比不过安,他也不可能放任那只作乱的手继续摸下去。
所以他决定采用平和一点的手段。
过程怎么样并不重要,毕竟他的最终目的是离开这个位面。
听到这个要求,安沉默几秒,深深地看了频青一眼,然后堪称乖巧地松开他的手臂。他心想就算接下来发现自己被先生骗了、马上就要挨一顿打并额外收获一段冷嘲热讽,他好像也认了。
但频青并没有让安失落。
或者说,他暂时没有让安失落,他新制定的计划还没走到那一步。
完全出乎安的意料,频青竟然用恢复自由的手抱住了他的腰,按着他的脊背将他压低,鼻尖都要挨上鼻尖。
“我只是想再问一次……”
频青靠近他的耳畔,用气声轻轻地问道,“我们,到底有没有见过。”
“没见过。”安绷着脸回答。
按在他腰间的手指紧了又松,频青的指尖在他侧肋上叩了叩,叩得安感觉被触碰到的地方发着痒,也发着烫。
“赫珀,”青年威胁似的重复着他的问题,“你说实话,见没见过。”
“就是没有。”安较劲般地摇头。
频青:“……”行吧。
再问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不愿意说就不说,他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频青松开抱着安的那只手,但又赶在安失望变脸前勾住了他的一缕头发。
“那我换一个问题吧。”
频青漫不经心地说。他将这缕银灰色的发丝在指间绕了几圈,由于安不肯说实话,他泄愤似的用上了一点力。
安被扯得头皮微痛,但他很乖地任由频青欺负,始终没有反抗。
“我之前怀疑过柏黎,但没朝‘他就是斯涅鲁’这个方向考虑过。”
频青拨了拨安发上的金饰。
“因为副本里的怪物不太可能知道副本以外的事。我试探过他,他的答案毫无破绽,对地球和安全区很了解。”
“这个啊。”安懒散地说着,身体彻底垮塌下来,他将自己的脑袋埋在频青的颈窝里,声音显得发闷。
“我和斯涅鲁签订契约以后,我扮成了神庙的伪神,他则混进游戏里,这样被玩家发现的概率降低了,但还是不够,我试图想出更好的、能让这个位面升级的办法……直到我们遇见柏黎。”
频青蹙眉:“最初的那个吗。”
“喔,对,是最初的柏黎,不是您现在认识的这个柏黎。”
安在他肩上蹭了蹭,“他是普通玩家,倒是有着令我惊叹的生命力。那时候他们的游戏已经失败了,蜱虫在吃所有玩家的血肉,柏黎的半截身体已经被吃空,但他居然爬到了斯涅鲁身边,对他说‘求求您,我得活下去’。”
说到这里,安“唔”了一声。
“您也知道的吧,斯涅鲁的心总是很软,他真的留下了柏黎。”
“那个柏黎为什么必须活下去。”
频青有些费解,按理来说蜱虫的吞噬是不可停止的,除非对方的求生意志已经大过了无限世界可控的范围,才有可能以一种似死非死的状态短暂存活。
“哦,他还有个妹妹在安全区。”
安不甚在意地回答。
“他说,她在等他回家。”
终于重置完了tat
已经删了很多了球球shenhe放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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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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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不要叫我的名字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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