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步曲觞将步少棠叫来书房,因着清虚道下设仙府受大批邪道修士残害,担心天启教接下来也会如此,便也吩咐他明日率弟子,启程前去协助天启教教主镇压平乱。
看着自己儿子已经长大,便也交代着一些教诲,神情较白日严肃几分,道:“眼下伏魔度苦界局势动荡,各大门派人人自危。此次你前往鹰巢寮,慕元鸿故意将你们引入渡灵山,欲夺你们性命,已然是对你们起了杀心。明日你我便要离家,在我未归前,灭度葬刀盟的人说不好哪时就找上门来。”
步少棠站在案桌前,神色有些担心,道:“爹,那些作乱的修士,必是听从了谁的指令才会如此猖狂。”
步曲觞点了点头,轻叹着气道:“此些修士来得蹊跷,清虚道下设驻镇仙府几年未曾出现邪修作乱,如今贸然犯境,且叫镇守仙士的死魂俱灭,我猜测其中定是有修外道修为高强者插手。”
步少棠不放心,道:“若真是有修外道的高强修士牵涉其中,那爹一个人前去助力,又如何能敌。”
“今尚未得知有灭度藏刀盟大门派出手消息,便不能直面宣战,待我亲自前去镇压,在集各大仙门商讨计策。”步曲觞来回踱步缓缓地说着,思考片刻后,又开口道:“少棠,你如今也长大了,可知自己是何身份今后要担何责任?”
步少棠颔首点头,道:“我知道。”
步曲觞望向步少棠神情平和,淡淡地开口道:“少棠啊,你今后是水月仙境的顶天柱!要记住,你与卿儿是兄妹花啼更是你的妻子,她们二人是这世上能陪你走最久的人,无论将来会发生何事,面对怎样的非议,你一定要将她们牢牢护在身后明白吗?家族、责任,高于荣誉,此宗训乃是我仙霞宗立世之根本。你们三人不论今后要面对何事,始终都要一条心相聚,万不要将其抛诸脑后,亦不可心生恨怨发生阋墙操戈之事,知道吗?”
步少棠一点头,目光坚毅地道:“知道了爹,我会谨记于心。”
步曲觞拍了拍他厚实的肩膀,又道:“你能明白这些道理,爹也就放心了,记住,热血肝胆有意气讲道义才是好儿郎。”
步少棠道:“是!”
说完之后,步少棠从书房内走了出来,一出来就见着站在门外偷听的师卿卿,他神情有些黯然,招呼也不打转身朝另一侧廊亭走去。
师卿卿见他出来,面上怔怔地兴致不高,立马追了上去,道:“师兄!”
步少棠扭头看了一眼师卿卿,嘴里不应脚下速度也加快了,只顾埋头往前走。
师卿卿疾步追了上去道:“师兄!师兄!”
步少棠心有不快越走越快,师卿卿大怒,几个快步朝前扑了上去,抱着步少棠手臂道:“师兄,我叫了你那么多次,你还不应我,是不是找打啊!”
步少棠抖开她,道:“别来烦我!”
师卿卿又继续抱着步少棠手臂,道:“这可不行,师父说过的,我们是兄妹,既然是兄妹,那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说出来就好了嘛,你恼个什么劲!”
步少棠冷冷地道:“你想多了,我才没恼。”
师卿卿知道他口是心非,继续道:“今天吃饭你一句话也不说,适才一出来就跑,你还说你没恼,你瞅瞅你现在的脸,黑地跟陈年老锅底似的,就知道你心里有事情,有什么事你说嘛,藏着掖着算怎么回事啊。”
她拉着步少棠的手臂,硬是拉着人走到了桃林下的一片清湖,过了许久,步少棠才开口,道:“怪我没用,降服几个邪修还要当爹亲自前去涉险!”
师卿卿听他这说话语气,听出他是在自怨自艾怪自己,道:“师兄,你在胡说什么呢?!适才师父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师父不让你一起去,不是说你没能力,他是把你当成未来伏魔度苦界的一界之主,对你寄予厚望,否则也不会叫你去协助冷教主了。”
步少棠垂眸,半晌不说话。
师卿卿又道:“师父说要你以后护着阿姐和我,不是苛责你。你知道的,我是谢武的女儿,阿姐是孟前辈的女儿,我们两个人母亲都是师父师娘的好朋友,对我和阿姐是客气和忧虑会多一些的,这个道理你明白的对吧?”
步少棠低着头,闷着声道:“我知道爹不是苛责,但若不是我能力平平,爹也不必操心这些事,我真没用!”
师卿卿摇了摇他的手臂,道:“天底下谁会觉得自己没用?只有傻子才会这么想,别胡思乱想了!”
步少棠没看她,心不在焉地道:“我就是没用。若非我实力不济,爹也不会总叫我多练剑勤修琴,他们担心我的能力不足,派我前去会镇压不了,丢仙霞宗的脸面。”
步少棠不想让步曲觞前去镇压,加上自己又帮不上什么忙,心中便生了怪气,怪自己实力不济。
伏魔度苦界的仙门大派皆知,沈秋辞与步曲觞是少时十七岁,在闯猎途中相结识。步曲觞性情爽朗,沈秋辞则娴雅贞静,当时沈秋辞常居浮屠派君临城,与步曲觞交集并不深,同虞晚人却为深交知音。沈秋辞之所以会成为知音,是因沈秋辞经常为其谱写琴曲,赠送给虞晚人。而虞晚人也只用沈秋辞谱写的琴曲奏唱,每当奏乐曲目时华台万里皆无空巷。
其间,步曲觞因曾经一面之缘,时常不远千里去君临城,邀沈秋辞一同除魔,后来彼此都极为欣赏对方,人人都以为,沈秋辞极有可能嫁给步曲觞。
谁知不久,仙霞宗向沈秋辞提亲,却遭婉言谢绝。
当时的沈秋辞只是把他当好友,心中了无此意,而步曲觞知晓了她心中真情之意,并不介意也不放弃,一直与她以好友身份处之。
沈秋辞与虞晚人一直以弦曲抒情表意,然而就在沈秋辞赴下一个春三月时,等来的人却告知她要与谢武成亲的消息。
而步曲觞也一等再等,家里接连给他物色了,好几家门当户对仙门女子皆被他拒绝掉,一直苦等了九年,虞晚人成亲后,沈秋辞便离开了君临城,随步曲觞来到了水月仙境,与其成亲结连理。
后来,虞晚人与谢武成婚感情一直不睦。这一年,虞晚人又再次收到了沈秋辞琴曲,而她也回了信,约定明年七月莲塘花开再相见。
那一次之后,沈秋辞居然就真的抚琴坐在那一方,俩人初相识的莲塘湖畔处,等了一年半载。直等到冬去春来,满塘莲开,秋雨繁花落尽,守等而来的消息,却是那个说七月再见一面的知音人,已经在春日与世长辞,自此沈秋辞便结弦断音,再未谱写过琴曲。
而后几年,她虽无缘再见虞晚人,却意外得知其幼女被遗弃,便将虞晚人之子师卿卿,带回了水月仙境抚养。
没过几年,伏魔度苦界大乱,众门派围剿浮屠派,身为谢武的女儿师卿卿侥幸逃过一命,但众派却不依不饶,扬言要斩草除根,而后又有孟花啼生母之事,仙霞宗便一直麻烦不断。
为此沈秋辞和步曲觞便把步少棠,当伏魔度苦界未来顶天柱,一直费尽心力诸般教导,始终对其严厉有加,是以步少棠性子,也逐渐成了夹杂在舒朗磊落和冷厉稳重之间。
步少棠推开师卿卿的手,眼神无光地盯着一处,心里有气道:“爹娘一直悉心教导我,我的剑术始终没有大成,就连修为也比不上季司离。是我没用,我志大才疏人又矫情,为人行事不通透,没有半点未来一界之主的样子!”
他愣愣地道:“季司离较我小两岁,除魔大会先是出计斩杀毒眼尸蛟,后又杀了食人兽,能力奇高品行又好!伏魔度苦界人人称赞!可我呢不及他半分,就是我没用!”
他又道:“若非我能力高强,你也不会被人抓去,你困在渡灵山洞底几日,我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师卿卿拍了拍他,哄着道:“师兄,你想哪里去了!那毒眼尸蛟是季司离斩杀的吗?分明就是你斩杀的。”
“白日里师父都夸了你,说你是个好儿郎,你怎么反而自己越想越糊涂了。适才师父说的宗训是担心忧虑之言,你想想,这天地下那么多人想要我的命,届时若是你当上了界主,是不是会有很多人上门来找你麻烦?”
师卿卿又重新抱住他的手臂,摇了摇他身躯,跟哄个生闷气的小孩子般,细声道:“孤山一路上,我们遇见的人你也瞧见了。风火门那厮明知你是何身份,竟还敢当面挑衅你,这样寻麻烦的人今后只会越来越多,师父自然而然也就会担心了,这个道理你会不懂吗?再有,你也不必跟季司离比,你看清虚道人虽然高强杰出,但你看他们性子,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人,那样冷面的性子就算修为在高,能力再强又有什么乐趣呢,是不是?你现在修为不高,不代表你今后就没能力。”
步少棠静默不语像是在思考,方才紧皱的面色稍显平和,师卿卿拍了拍他手臂,声动鼓励道:“我的好师兄啊,将来你高坐家堂,我就剑悬身侧替你镇守八方,季闻麟和季司离他们今朝伯仲情算什么,我们两个要做千秋万世的好兄妹!你别瞎想啦,师兄,在我的心里你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师兄,将来定有大出息!”
听她一番言辞,步少棠面色渐渐变得柔和,心下已豁然,便道:“真的?”
师卿卿又重新搭着步少棠手臂,嘻嘻笑道:“嗯那当然啦,信我的。师兄,你说犯境的外道修士会是谁呢?”
步少棠道:“我怎么知道。”
次日清晨,步曲觞和步少棠带了数百位高修为的弟子出发,临走之前,沈秋辞带着两个孩子前来送行,步少棠才刚成婚,心中有些不舍,伸手抱住了孟花啼。
在这桃花湖畔间,步少棠抬指拾去了零落在孟花啼发间的花瓣,久久深望着孟花啼,总觉得自己亏欠孟花啼那样,心中既爱,也既忧愁,明明几月前才刚成亲,俩人就要分离,任谁心里也不是滋味。
步少棠摸了摸孟花啼的鬓,低声道:“你在家等着,等我回来,勿要叫我忧心。”
孟花啼抬掌,轻抚在步少棠的面颊,柔声道:“你才勿要叫我心忧,我在这里等你和爹回家。”
沈秋辞走上前拉起孟花啼手,道:“好了,心疼她就早点回家。少棠,你们一定要平安回来。”
步少棠颔首点头,道:“嗯。娘放心,我和爹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不叫你们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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