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叔——”沈珍贝喊道。“我们在这。”
梅月和梅风也面露喜色,刚才沈家众人走着,她们则是和沈任雪,也就是梅香一起,时刻保持着警惕,注意着周围的异动。
原先预料的一场硬仗并没有发生。
天色漆黑,沈家众人完全融入进出城的百姓中,并不显眼。这个时间点出城的百姓,也有各自的生计要忙活,因而并没有人会过多注意。
浩叔找来的是一驾极为简易的马车,两扇小小的窗子,进门处的门帘看着很旧。
“老夫人,看能否凑活坐?”他说道。
城西本就不是富庶之地,安故镇更是贫困,能找来这样一辆马车也不容易。
“有什么不能坐的?要不是……”沈老夫人话音未落。
“祖母现在也很厉害呢,比当年也不差什么,都走了那么远了。”沈珍贝接道,扶着沈老夫人上马车。
这边沈夫人也上了马车。
“浩叔,给我一匹马吧。”沈珍贝说道。
只见少女的眼睛里是如火如荼的希冀,就好像即将到来的不是那一匹“马”,而是坐在马背上,肆意驰骋的一生。
“驾——”沈珍贝喊道,驱马向前跑去。自从去年皇家秋猎去围场骑过马之后,好久没骑了,也没有生疏。
但心境不同了,不再是秋游郊游之时,而是奔向新的生活。
“阿襄,小心一点。”沈夫人从马车上探出头喊道。随即看向路行。
路行反应过来,“阿襄,等等我。”便骑马追了上去。
他也没注意,多么自然的喊出了这声阿襄。
安故镇在村道口设置了栅栏,但无人看守,沈家一行人加快脚步进了镇子。
跟着浩叔,再走过一个村道,就是包下的客寨了。
安故镇是京城往西的中转之地,来来往往的人非常多,也就多了很多客寨。这里原住的百姓多以手工小生意谋生,也有帮人走镖,开个茶馆等等。
倒是个热闹之地。
和京城宵禁不同,这里路边还开着一些饼摊,并锅里咕嘟嘟炖煮着的羊肉汤。
能让夜间赶路的人们有个落脚之处,喝一碗羊汤暖暖身子。毕竟普通老百姓,出门讨生活的人不会舍得天天住客寨。
这个客寨并不大,门却是紧闭的。
浩叔走上前去,用规律的节奏扣着门,“咚咚——咚咚咚——咚”。
这时门内传来了另一声,“咚——咚咚——咚咚咚”。同样有节奏的敲击着。
随即门被打开,开门的是浩叔的手下和客寨的小厮。
那小厮极为有眼力见,快快地把大家往进迎,一边说着,“各位叫我小步就好,厨房婆子已经做好饭了,请各位移步大堂用饭吧。”
应是早有准备,说完小步便上去关门,最后用个木销插上,直到再推不动。
小步对这群神秘的客人并不好奇,恐怕也就是什么商户?他不会想到,这群人是镇北侯沈家。
这样的他见多了,商人之间抢夺货源,或是什么秘密之事,在这个鱼龙混杂的中转镇上,时常上演。
进堂中,桌上已摆好吃食。
在浩叔的特意安排下,也已算丰盛,但和沈家从前,自然不能比,也不必去比。
一盆羊汤,一盘烧鸡,再并些粥饼,配上清粥,小菜则是萝卜干,还有一盘凉拌的绿叶菜,沈珍贝一时叫不上它的名字。
五人刚好坐了一桌,晚膳未用的大家早已饥肠辘辘。
“都别看着了,快吃吧。”沈老夫人催促道。
“母亲,可还吃得惯?”沈夫人担心道。
“当然吃的惯。”沈老夫人说。大家都很担心沈老夫人年迈能否适应的了变动,却没想到这位心里竟乐得自在,丝毫没有落差。
“你们可识得这个?”沈老夫人指着桌上那盘凉拌绿叶菜问道。
沈夫人和沈任雪只是笑笑,看着沈珍贝和路行面露疑惑。
是了,他们这个年纪的小孩,哪有机会接触野菜。从前路行在路家虽说节省但也不缺吃穿,自然也是没摘过野菜的。
“这是蒲公英苗,就长在春天,有清热祛火,消肿散结的功效呢。”沈老夫人说道。
“你们两个快尝尝,有点微微的苦,但配上这调好的蒜泥醋汁,倒别有一番滋味。”沈夫人看二人只是看着还不曾尝试便劝道。
沈珍贝这边拿了一块饼子,抹了些辣椒油在上面,再夹了剥下来的烧鸡进去,一口饼,一口羊肉汤,好不快活。
闻言尝尝蒲公英苗,入口竟没有想象中那么苦,十分清爽解腻,忍不住多吃了几口。
再搭配上咯吱脆的萝卜干,沈珍贝只觉得幸福无比,这样短暂的逃逸。
一家人坐在一起用餐,喝着热乎乎刚从炉子上煨出来的羊汤,洒进去的两叶香菜在油花上飘着,像一艘小船,载着沈家人的希望。
热气腾腾氤氲间,沈珍贝的眼眶有点红。
她一直用筷子在汤碗底部搅动着,试图再捞点粉丝出来,但却没有了——不愿想到即将要离别。
“蒲公英?是那个一吹就飞得像下雪一样的蒲公英的苗?”沈珍贝问道。
“应该是的吧。”路行早就注意到她的眼眶有点红,迅速接话。
“是啊,阿襄真聪明。”只见沈老夫人说着,就像从小这么哄着自己唯一的孙女一样,总觉得她什么都是最好的,什么都值得夸赞。
家人的爱是沈珍贝成长的源动力,也是最根本的出发点——只是想要用自己的能力保护住她们,仅剩的她们。
路行此时也被氛围感动着,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融入进一个家,那个他从前无法感知,难以发觉的并不具象的家。
“在此歇息一晚吧,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阿襄和我去紫云峰,母亲,大嫂,还有路行一同去北地。”沈任雪说道。
此时饭已经快用完了,即使沈珍贝在喝最后一点羊汤时刻意放慢了速度,一小口一小口,但无法回避,已经没有了的事实,就像无法回避离别。
“祖母,北地常年下雪吗?”沈珍贝问道。
“也并非一直下,北边四季更加分明呢。夏天草原是绿油油的一片,一到秋天就黄了,春天再叽里咕噜的长起来,冬天下雪的话,那雪就像给大地盖了一层被子一样,可厚实了,一脚踩下去能到小腿。这么说来,冬天好像是更要长一点。”沈老夫人绘声绘色。
不止沈珍贝听着充满了想象,沈夫人和路行听着也是很新奇,他们自出生就没有离开过京城。
当然,对沈夫人还有一层特别的意味——她想去看看丈夫曾经打仗的地方,看看能否加强他存在的记忆。
那一定是可以的,她去了就会知道,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知道自己的丈夫坚持的是什么,或许能找到更多的意义。
此去北地,对每个人来说都是新开始,对路行也是,他已经想好了,去了那边就一边练武一边读书,争取参加明年的科举。
正当众人准备前去休息之时,沈老夫人打断了大家。
“我认为,今夜就应该出发。”沈老夫人起身。
“可是……”
“不必担心我,我没问题,京中束手束脚太久了,出来了我还觉得自由呢。”沈老夫人接着说。
“若是明日他们的人发现我们早已不在,追上来,恐怕这一方小院无法抵抗,不如就此兵分两路,各自去吧。”
此时已经夜深了,安故镇上虽说还有些人游走,但已经不多了,大家都沉沉的睡去,等待着明天晨起,是进京或是离去。
“母亲说的也有道理,不如趁现在……”沈夫人接话道,她也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性格。
沈珍贝此时也有些恍惚,说来没错,如果能趁此机会再走远一些,想必追上来的可能会更小,已经走到这里,沈家如何能不小心提防。
一切较量都在暗处,不知道的什么地方隐藏着些危机,都会影响沈家此去。
沈珍贝没有想到,离别会突然的出现在眼前,当然,再拖下去其实没有用。
只是会和那碗羊肉汤一样,一口一口的见底。
“那就走吧,母亲,你们前去西北部的下一个站点,可准备好了?”沈任雪问道。
“小姐,准备好了,往西北约摸两个时辰,就能到延北镇,稍落脚一日,便可再出发去莫羝镇了。”
“若是早上出发,晚上就能走到莫羝镇,到时,看老宅子的人就会来接。”浩叔回答。
看来他已经安排妥当,往来联络之事,交给浩叔,大家都会很放心。
“那你们呢?”沈夫人问道,她自己倒是不担心自己,只是担心阿襄……
“我们一路往西南,我会带着阿襄,保护好她的,嫂子放心。”沈任雪回答。
“琉璃,琥珀你们也跟去吗?”她接着问。
两个小丫头不暇思索的点头,她们去的,小姐走到哪,她们就跟到哪。
路行没说话,他准备随时听从安排。
这时小步过来了,沈家一行人在这个不大的院子里面商议,小步自然不会在旁窥探。
“几位客官,若是明日要走,走之前可来找我,我们客寨有条自己路通往镇子外面呢。”小步说道。
大家闻言欣喜,“辛苦你带路,我们今日就要走。”沈老夫人说道。
“现在吗?”小步心下狐疑,但并未表现出来。
“既然如此,我去准备些干粮给各位带着,若有一日重回京城,欢迎再住我们客寨。”
沈珍贝听着这句“重回京城”,听出了些许不一样的意味,大约是对这个词过于敏感,便笑一声,只觉得自己还想的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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