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明白。

如果主子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和他相差不大，哪里会有时间去认识什么萧影帝。

电梯门开了，左澈环绕这座明亮建筑，想到坐在其中一间房间里的江沉衍，有些懂了：

也许主子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远比他提前，那是一段足够让他拥有新的生活、事业、朋友以及所爱之人的时间。

醒来的这两天，两人之间那种让他一直隐隐觉得慌乱的生疏感，也在这一刻找到了答案。

那段时间的长度，足足有八年，他们之间差了这么远，所以，足够让主子对他的感情淡化。

失去了左卫的沉王，只是暂时失去了一名暗卫而已，只要他想，甚至不用他劳费心神，左卫的位置上很快就有人填补过去，彻底覆盖前人的痕迹。

那只是一个谁都可以替代的名号而已。

可是左澈左明溪呢？

左明溪这个人，和沉王足足相处了十六年，从十岁到二十六岁，从孤魂弃婴到沉王左卫，漠北沉王府，沉王江沉衍，一点一滴，组成了他生命的全部。

王府大乱，他们带兵出逃、寻找外援，沉王因他重伤，护他先走，他为沉王挡箭，死而无悔。

这样的感情，就算被时间冲淡，难道说忘就可以忘吗？

他不信。

所以为什么。

主子既然先一步来到这里，却从来没有想过去找他。

为什么。

既然早就遇见了“他”，却没有认出来，还要他当别人的替身？

他想起一天前，医院外面，他和主子面对面，问对方，其他人在哪里，漠北沦陷，沉王府是不是已经毁了。

对方通通没有回答，只是皱眉看着他，目光复杂，仿佛无法理解他的言语。

后来医师为他看过后，对方告诉他，他病了。

他一直没能理解自己哪里病了，今早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缺失了“原来”记忆的原因。

现在细细想来，终于明白了。

原来他的病，是记住了不该记住的东西，忘记了不该忘记的。

对现在的江沉衍来说，左澈不再是自己的暗卫、知己、家人，而只是一个和萧明溪相像的可以拿来做替身的人。

原来他的病，是不应该错把江沉衍当作漠北沉王，当作那个唯一可以依赖的人。

因为现在的江沉衍，已经忘记了有关明月国的一切。

又或许，这人从来没有过有关它们的记忆。

那么他如今认定的这个人，到底是轮回转世后失去记忆的沉王，还是一个和沉王名姓相同、长相相同的另一个人？

他需要一个答案。

那对他很重要。

与此同时，处理完所有的文件，江沉衍抬头看了一眼时间，习惯性地往左后方的沙发看了一眼。

没有看到趴在那里玩平板的人，才想起他吩咐人带左澈去买笔了。

有一会儿了吧？怎么还没回来？

江沉衍皱眉，翻出手机，打开微信，又顿住了。

除了手机号码，他没有左澈的任何联系方式。

有些不可思议，两天前，左澈吊威亚事故之前，他们没有因为萧明溪受伤的事发生争执之前，两人也曾如漆似胶，宛如热恋，他有无数的机会将一个人的微信号加入通讯录中，却都没有做到。

江沉衍手指摩挲手机屏幕，在微信界面上久久停留。

现在想来，那是因为这些联系方式他都用不到。

过去的一个月，无论什么时候，他给左澈打电话，都能很快得到对方的回应，无论什么时候，他去左澈的住处找人，都能意料之中的发现他的存在。

这个人仿佛永远站在他的身后，沉默又乖顺，只要他伸手，便触手可及。

除了一份工作，他不要任何东西，房子、资金、奢侈品，那些他为他准备的东西，他从来没见左澈动过，就连最喜欢的车子，左澈也没有刷他给的那张卡买。

这一切都让江沉衍产生了极致的错觉，好像左澈来到他身边是另有目的，这份目的，自然和那双眼睛里偶尔流露出的复杂有关。

这让他在沉浸在梦中时欣喜不已，却在清醒后不断后怕。

他一面享受汲取着从左澈身上得来的被爱的感觉，恨不得昭告世界，一面又在骤然梦醒时心惊肉跳，在昏暗里越看睡在自己旁边的人的那俊秀眉眼，越觉得彷佛在亲眼看着自己一步步坠入深渊。

他到底还能不能分清自己八年的坚持到底是为了谁？

他和左澈，真的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对方望着他时眼里的星辰璀璨，他也不想再去深究。

就让曾经的一切随着左澈这次的意外受伤彻底结束，让彼此回归正常的生活。

这样对两人都好，江沉衍在心中这样告诉自己。

手机有消息发过来，江沉衍看了一眼，来自微信群聊“三人成虎”，顾茗苼他们四个拉的小群。

顾此不彼：【往B市飞了一圈，累死老子了，江二今晚犒劳我一顿，给你看你梦起飞的地方！图片.jpg 图片.jpg 图片.jpg @江沉衍】

贱名好养活：【这哪啊，怎么看着像学校操场？】

顾此不彼：【像什么像，就是！B市第二高级中学！】

旬苟：？？！！

这就是那个江二当年被江大哥打得半死也要转学过去，死心眼飞去找梦中情人的地方？

他看着那破破烂烂、尘土飞扬的操场，不敢想象它八年前该有多么“简陋”，佩服地在群里打了句：【江二nb。】

怪不得当年他们得知江二搞那么大阵仗是为了追人后，几次三番要江二给他们拍两张照片看看，江二说什么都不给，还死命藏着掖着，说什么人还没追到手，怕吓到人，现在他看啊，哪是怕吓到人，肯定是江二觉得学校太寒碜了，发出来怕吓到他们吧？

他们那会儿并不知道江二喜欢的人是萧明溪，就知道江二喜欢上了个人，比他大一点，从平时几人在群里聊天时江二透露出的信息分析，隐约知道应该是个和娱乐圈有点关系的人，别的就什么都不清楚了。

毕竟当年江二和自家大哥大吵一架，后面也算离家出走了。

江大哥掐断了江二手头所有的来钱路子，江二当时走的时候，除了他们兄弟几个资助的那点钱，什么都没有。

都那样了，那家伙还突发善心，办好事不留名地资助了那所高中的一名学生，最穷的时候，都没钱给他们打电话。

图啥啊！

旬苟反正是一条裤子长这么大，就没整明白过江二那神奇的脑回路。

后来要不是那场车祸，他们知道萧明溪这个人的时间说不定还要推迟。

不过应该也推迟不了多久，因为他清楚地记得，车祸前不久，高考后的那个长暑假，江二还在群里跟他们说，马上就要带人来A市玩了，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他们要好好准备，拿出对待嫂子/弟妹的态度来，听意思两人相处得相当不错，他们还侃他是不是到手了，江二也没反驳。

然而谁知道一场车祸，江二和萧明溪拉拉扯扯这么多年，最后还是没成。

旬苟摇摇头，叹了口气，然后就看到江沉衍在群里说话了。

江沉衍：【这哪？】

旬苟：“……”

就你这态度，你不单身谁单身啊！

顾茗苼大概是也被噎住了，好半天都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不死心地发了一张照片过去，道：【配上这个人总该有对象了吧！】

这可是他的珍藏，本来打算必要的时候拿来和江二做交易的，没想到就这么给出去了。

那是张有点泛黄的洗印出来的照片，带着时间的痕迹。

上面是一群身穿蓝白校服的学生，青春洋溢，笑容灿烂。他们在昏黄的落日下，你争我赶地打着篮球，像是要从照片里跑到人面前来一样，而其中的一人尤为显眼。

那人站在镜头的C位，却侧着身，只被捕捉到小半个侧脸，让人仅能看到他抿紧的唇和略略扬起的睫毛，但摄影师明显偏爱他，即使只是一个侧影，也用尽了心思。

瘦高的个子、长长的影子、被落日染上昏黄的短发，以及从衣服领口脱出，飞扬在空气中的翠色玉坠，都使少年一个抱着篮球看向篮球框的简单动作尽显冷酷和孤傲，让他与周围格格不入，也让人的心都因为少年那微扬的睫毛搔动了。

江沉衍心猛的一跳。

刚刚看到照片的第一眼，他差点以为那是少年时的左澈！

可旁边胡乱入镜的拍摄工具分明提示着这是一幕戏剧导演。

而能以这样的镜头出现的，只有萧明溪。

更何况萧明溪脖子上戴着的那枚玉坠，是他送给对方的，萧明溪从来没离过身，也是他唯一能安慰自己萧明溪并不是完全对他无感的证明。

所以怎么可能是左澈。

他真是魔障了，江沉衍手指揉揉眉心，无奈地笑了笑。

他的目光停留在那张照片上，久久没动。

良久，他在群里发道：【照片给我，把你那里的备份删掉，今晚八点，过期不候。】

贱名好养活：【咋？咋？八点啥意思？你答应给顾茗苼接风，同意给我们做饭了？！】

江沉衍呵呵两声，打道：【“们”字去掉，谢谢。】

退出群聊，不再看里面旬苟的鬼哭狼嚎，很快，他就收到了顾茗苼发来的图片，比群里没有发原图的那张更清晰，也更叫人悸动。

看着照片里的人，江沉衍的目光慢慢变得惨痛。

他想，他仍然还是爱着萧明溪的。

所有有关萧明溪的过去，都像一个让人逃不开的咒语，只要有人对他念出，就能轻易操控他一切的悲欢喜乐。

感谢“高考ing”灌溉的营养液，mua~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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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