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夜晚格外安静,万籁俱寂中,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更显夜色的幽深。
穿过峡谷,原本分散的同行人渐渐汇集,人数一下子多了起来,大家手中的火把连成一片,如点点星光般将前路彻底照亮。
“人多易散,切记跟紧我。”
“好。”
于是,周映希不由向竺鸣又靠近了些。
“还需要多久到啊?”黑夜的山路极其难走,路上满是大小不一的碎石,硌得脚底生疼,周映希有些忍受不住了。
“已经到了。”
“什么?”
只见整个队伍纷纷停下了脚步。
风吹的很大,将竺鸣的声音吹散,但她听清了,他说:“修溧山开了。”
话音刚落,身后涌来的人潮就像潮水般将周映希往前推,她惊恐地想伸手去拉竺鸣,却发现已经离对方有些距离无法触碰到。
“竺鸣!”周映希努力地伸直手臂去够他。
见状,竺鸣抬手握住她的手,一把将其拽了过来。
然而他的力度却没有控制住,只听周映希一声哀嚎,脑袋狠狠撞在他的胸膛,疼得直咧嘴。
“你就不能轻点啊!”周映希揉着泛红的额头,埋怨地看着他。
竺鸣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谁让你不注意的。”
“鬼知道他们会忽然往前冲。”
“行了,别纠结这个了。修溧山的结界只开一炷香的时间。”
“啊?”周映希感到意外,“这么短?那我们还愣着干嘛,不得抓紧时间快些进去!”
说着,周映希抓起他的衣袖,拽着他随着人群向前走。
若是耽误了,她可要陪着这个魔头等三年。别到时候好日子没过上,人先被折磨疯了。
“你可要抓紧我,千万别丢了!”
“能丢的人只会是你吧。”竺鸣只觉对方脸皮微厚。
“……”周映希没有理会他,君子不逞口舌之快,一股脑地拉着竺鸣便往修溧山里冲。
踏过一道破开的淡金色屏障,周映希大概猜到他们已经顺利进入修溧山。
竺鸣猛地停下脚步,反拽住周映希的手腕,脚下方向一转,带着她往树林中的偏僻小路走去。
“诶?不走大路吗?”
“会有埋伏。”
“啊啊啊……”一阵哀嚎声响彻森林,惊得停留在树梢上的鸟儿腾空飞起。
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将周映希吓了一跳,震惊之余,她投出寻求答案的目光:“为何?”
“优胜劣汰,进了修溧山,即是猎人也是猎物。”竺鸣难得有耐心与她解释起来,“修溧山内大型的凶兽谁杀死其内丹就归谁所有。”
“想要获得好的内丹就得去解决更强悍的目标,但进入修溧山的人数众多,妖兽数量不够分配。有些人便会对身边人下手,将其修为吞噬。”
听完,周映希眉头皱的可以夹死一只蚊子:“没人管管?就任其发展下去?”
“修溧山内无人可管,久而久之,便逐渐形成了如今的规矩。”
周映希安静了,这番话让她陷入了沉思。
竺鸣见对方沉默不语,以为是害怕了,正想出言调侃。
只听周映希问道:“是不是从这里出去后,就会变的非常厉害?”
“……看你有没有命能出去。”
“那肯定是有的。”
“不要仗着自己不会死,就不爱惜生命。”
“错了,我很怕死。死亡的过程并不好受,从小到大我就已经死过三回,没有人比我更懂死亡是什么感觉了。”
那些曾无法抹灭的痛苦,如今凝练成简单的话语,在平淡语气里,轻轻讲出。
“多大年纪就死过三回,命运有些多舛啊。”
“是啊,也不知道最后一次死亡是拜谁所赐呢。”周映希幽怨的眼神落在竺鸣的身上。
面对投来的目光,竺鸣十分自然地选择忽略。
“竺鸣,说你呢。”
“……听到了。”
周映希问:“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为什么要杀我?”
竺鸣漫长的一生,从未有过像此刻这般的心虚,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产生心虚。
杀她的原因有二,其一,刚恢复意识时判断错误,杀她纯粹失误。其二,担心是门派派来寻他的,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
于是,他挑了其中一个原因说出:“怕你是那帮人派来的,所以宁可错杀。”
周映希的眼神阴暗地盯着竺鸣的侧脸,仿佛要将其盯出个血洞来:“遭罪的可是我。”
竺鸣默不作声,从袖袋内拿出两根金条递到她的面前,冷漠地开口:“补偿。”
周映希显然不是为五斗米折腰的人:“你是觉得只用两根金条就可以买到一条人命吗?”
“竺鸣!我告诉你!我也是有底线的,你的两根金条根本触碰不到我的底线,除非你给我10根。”
“……?”
——
随着两人往密林深处走去,明明已是深夜,却时不时会听到传来的阵阵嚎叫声。
提灯映照出的微弱灯光,不足以驱赶黑夜。
困意裹着暖潮漫上来,周映希哈欠一个接一个停不下来:“我们要去哪?还要走多久啊?”
“需要找一个可以歇脚且安全的地方。”
“不可以先将就随便找个地儿休息吗?”
“可以,除非你是不想活了。”
“……可我有点走不动了。”周映希小声嘟哝,又怕对方听见,连忙补了一句:“我发现我们近日以来都是在树林里来回穿梭。”
“这样的日子以后会很频繁。”
周映希瘪了瘪嘴,有些心累却得强压下去。
“救命啊——”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道呼救声。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往声源处望了过去。
呼救声逐渐由远及近。
突然,一个身影从树林里蹿出,周映希与对方四目相对。
看清来人是熟悉之人,危蒙雨露出欣喜之色,周映希亦是。
也正因刚才的出神,危蒙雨全然没有注意到脚下的枯藤枝,措不及防地被绊倒。
然而,不曾想对方倒下的瞬间,只见其后一把长剑直直朝周映希袭来。
周映希惊得双眼瞪大,正当她以为为时已晚,只觉一股力量将她拉扯过去,与此同时,袭来的长剑恰巧与之错开。
长剑飞过耳旁带起一缕劲风,随后“咚”地插入树干之中。
“吓死了,还以为躲不开了。”周映希拍了拍胸脯,安抚着自己狂跳的心脏。
“反应太慢。”竺鸣摇了摇头,“看来是训练的太少。”
“嗯,得加强啊,不然别人会以为你能力不行。”
“好。”
摔在地上的危蒙雨此刻爬了起来,她一边拍掉沾染在衣裙上的泥土一边朝周映希靠近:“好巧啊,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
为防止竺鸣做出什么危险行为,周映希先一步告知:“这是我朋友,不是坏人。”
对此,竺鸣没有说什么。而是目不转睛地观察着这位新来的“入侵者”。
面对竺鸣投来的目光,危蒙雨只觉不自在,眼神太过直白,仿佛要将她的心思看穿。
“没事吧?”周映希走过去搀扶她,关切地询问道:“有没有摔到哪?”
“我没事,不用担心。”
“刚刚是有人要杀你?”周映希不由问道。
“对,你和你的同伴可得小心一些,尤其是你的同伴。”
危蒙雨朝竺鸣所在的方向偷偷瞥了一眼,此时,竺鸣走到那插着剑的树前,将长剑取了下来。
竺鸣轻触剑刃,剑身修长,寒光凛冽,是把稀有的好剑。
剑柄处挂着的红绸剑穗,随手腕翻折的动作轻轻晃荡,竺鸣的注意顿时被吸引过去,他看着剑穗,觉得熟悉,却想不起从何处见过。
“是因为修为高更容易令人觊觎吗?”
听到对方的询问,危蒙雨立刻收回落在竺鸣身上的视线:“对。”
竺鸣提着长剑走了过来,将其剑横在周映希的跟前。
周映希吓了一跳,不明白他是何用意:“干、干嘛?”
“收着。”
“给我作何用?”
“防身。”
“可是我不会用剑啊。”
对啊,他差点忘记周映希是个不会武功的。
于是,竺鸣只好将长剑装进自己的乾坤袋,稍作思考,拿出了一把匕首。
“这个总会了吧?”
“会了,谢谢。”周映希接过匕首,别在腰间。
见“红曼”被收走,危蒙雨的神情出现一丝破裂。
司空潞的佩剑,就这么换了个主人。若是让他知晓,不得砍死她啊……
但令人值得高兴的是,她成功混进了竺鸣的队伍。
漫漫黑夜里,一开始的两人行变成了三人行。他们往前大概又走了两里路,终于碰到了一个洞穴。
洞穴隐在藤蔓后,拨开藤蔓,洞口窄得仅能容一人而过,入内却豁然开朗,岩壁上凝着细碎水珠,昏暗中只闻水滴“嗒嗒”砸在石潭里,回声绕着窄道荡开,显得洞底愈发幽深。
像这般适合躲藏的洞穴,哪里好找?
“竺鸣,你之前是不是来过修溧山?”
自竺鸣进入修溧山后,便直奔地点目标。寻常人初入便会被陌生环境绊住脚步,他始终从容不迫,没有半分生疏,举手投足间反倒透着对这片领域的熟稔,仿佛每一寸土地都曾印下他的足迹。
“嗯。”
竺鸣从周映希手中将提灯拿过,随后施法,灯笼悬在空中。
柔和的光芒如涟漪般在洞穴中扩散开来,拂去洞内的黑暗。
周映希抬头多看了两眼灯笼,继续问:“什么时候啊?”
“记不清了。”
怎会记不清?那他怎么还记得洞穴的位置?
许多个问题浮在周映希心头,但她没有将这些问题问出口,而是注意到了另外一个问题:“话说,你几岁了啊?”
“噗嗤——”一直在旁边听着他们说话的危蒙雨,听到这句顿时忍不住笑出了声。
“怎、怎么了?”周映希有些不明所以。
未等危蒙雨解释,竺鸣的答案先一步进了周映希的耳朵。
“我活了上千年,你觉得呢?”
“啊???”周映希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竺鸣,她知道竺鸣是妖,大概也能猜到他的寿命很长,原以为最长不过百年……
“这么能活……?”周映希由衷感叹,“那我的岁数连你零头都比不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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