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有水滴在地上的声音。

他坐在湿漉漉的草地上，粘稠的泥土沾满了他的手，白鹭羽把泥泞蹭掉一部分，两根手指捏着把遮住眼睛的黑色罩布摘下来。

他坐在一片沼泽地旁，左手边就是土黄色的泥沼，稍有不慎，就会被拖入泥土的漩涡中。

白鹭羽连忙起身，用罩布擦干净手，发现手上的智能表消失了。

这里是哪？

红城？还是梦境？

白鹭羽往开阔的地方走去，他剥开重重灌木丛，顺着一道若有若无的烟雾，找到一架坠毁的直升机。

“有人吗？”白鹭羽把手放在直升机的门上，使劲敲响。

里面传来一个细如蚊声的闷哼，像是什么人的呻吟。

白鹭羽索性把手放在门把手上，用力倾斜身体，借助身体的重量，把严重破损的门整个拆卸下来。

一缕青色的烟从驾驶舱里飘出来，白鹭羽眼疾手快地抓住倒在驾驶室里的男人手臂，奋力一扯，两人双双摔倒在地上。

“咕噜咕噜。”直升机发出奇怪的声音，很快，就在白鹭羽的眼前，炸成碎片。

还好他把人拉出来了，白鹭羽把昏迷不醒的男人翻过身，看到对方的脸后，第一时间去直升机的碎片残骸寻找另一个本该在这的人的踪迹。

“阿欢！阿欢！”

白鹭羽扒拉开几片碎布料，这几块人工制皮，很可能是直升机的座椅部分，但是废墟中并没有其他人体的组织残留，也没有遗落的衣服和智能表。

那头倒下的男人似乎是清醒过来，他张开手，撑住地面，费劲地支撑起上半身后，却又无力地倒下。

白鹭羽回到男人身边，把他扶起来，轻拍男人的脸：“余渚渊，你醒醒。”

原来这架直升机，正是赶来红城的余渚渊和阿欢所搭乘的！

可阿欢去哪了？

白鹭羽焦急地向四周张望，也没看到阿欢的踪迹，他只能先把余渚渊拖到安全地带。

白鹭羽费力地扶着余渚渊跑到树林外的公路上，直到一座通体红色的大桥出现在白鹭羽眼前。

是那座连接红城和绿园的机械桥梁。

那么也就是说，这里是红城的外围？

白鹭羽疑惑，他想起陈言说过，红城里有医生，余渚渊现在昏迷不醒，如果不及时救治，就算清醒后也难保没有后遗症。

事不宜迟，他直接扛着余渚渊来到红城。

依旧是灯红酒绿，繁华狂欢的集市，白鹭羽穿过无数人群，一面伸手帮余渚渊挡住伤口处，一面向路人大声地询问——

“你知道诊所在哪吗？”

“这里有医生吗？”

“在哪？”

等他精疲力竭，带着余渚渊坐在地上喘气的时候，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面前。

“小白？”

白鹭羽抬头，来人竟然是顾临！

“顾临？你怎么在这？”白鹭羽惊讶，他不是住在北区吗？怎么会跑来红城？

顾临局促地站在原地，他看到余渚渊额头上血迹斑斑的伤口，立刻转换话题：“你的朋友受伤了，我认识一个医生，要跟我来吗？”

刚才白鹭羽转遍市场也没能找到医生的踪迹，可顾临居然主动说他认识医生，白鹭羽将信将疑，又查看余渚渊额头的伤势，只能点点头：“走吧。”

医生的诊所确实不好找，三人拐了好几道弯，才在一个深不见底的小巷子里发现一间半平米的店面。

店面的门紧紧关着，墙上没有任何的招牌和告示，只有一道血红的十字画在门的正中央，门是紫黑色的，散发出一股奇妙的味道，整个店面没有一扇窗户，看起来诡异又可怕。

白鹭羽扶着余渚渊在门口站定，顾临难为情地推开门：“店面是有点奇怪，不过你们放心，医生的医术特别好。”

推文进去，暗红色的壁灯挂在墙壁的两侧，在半平米的空间中，最靠里的地方有一个升降梯，顾临往梯子走去，按响墙壁上一枚红色的按钮。

“叮咚！叮咚！叮咚！”

壁灯瞬间开始闪烁，四射的灯光让白鹭羽立刻捂住余渚渊紧闭的双眼，等到令人目眩神晕的光线消失。

只听见“咔哒”一声，升降机缓缓降落，再一升起，已经是顾临和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来到两人面前。

“哪里来的人？”医生穿着垂地的白大褂，一双青铜色的老花镜架在他突兀的鹰钩鼻上，脸上的褶皱沟壑如同悬磁浮车的轨道，斑驳纵横着占据着整张脸。

白鹭羽抬眼看着医生，没吭声。

顾临机智地帮他们打掩护：“我的朋友，就住我家，跟别人打架打输了。”

“哦？”医生眯着眼，把头埋得很低去观察白鹭羽的眼睛，然后嗤嗤地笑起来，“这，这种人，会是你朋友？”

这句话对于顾临好像是莫大的讽刺，他涨红了脸，像是要掩饰什么一样，怒气冲冲地吼：“当然是我朋友！刁老，你再不救人，他就得死你这！”

刁老马上嫌弃地退后，掐着鼻子让白鹭羽把余渚渊拖到升降台上，跟他还有顾临去楼下。

楼下，却又是另外一番天地。

清楚明亮的暖黄色灯光，干净整洁的手术道具，还有药柜上林林总总摆放整齐的药瓶，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的医院。

白鹭羽把余渚渊搬到手术室的台上，自己则拉过一张小板凳，坐在上面虎视眈眈地盯着刁老动手。

刁老刚戴上硅胶手套，瞥见白鹭羽这副驾驶，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哼哼唧唧：“干什么？不相信我就不要来这！”

“我怎么知道你信不信得过。”白鹭羽白眼反问，人生地不熟，他总不能把余渚渊交给这个奇怪的医生吧。

顾临站在旁边，把白鹭羽从手术室里扯出来，顺手拉下帘子：“你放心，刁老这人虽然不好相处，但是医术非常好，平常都是给大佬们做手术的。”

谁还不是个大佬呢？白鹭羽盯着白色的帘子，焦躁地从腰包里拿出一颗糖，剥开糖纸，居然已经碎了。

“你怎么在这？”白鹭羽把碎掉的糖抖进嘴里，坐在外面和顾临闲聊。

“我就是红城的人。”顾临尴尬地挠头，“本来我想在绿城呆一辈子的，可是入不敷出，只好回来做点小生意。”

白鹭羽想起那场车祸前自己签的兼职协议，立刻就与顾临感同身受：“唉，回家乡也好。”不像他，永远都回不去。

十分钟后，手术间的指示灯从红色，变成绿色。

白鹭羽立即起身，打开帘子，余渚渊已经清醒地坐在手术台上，头上被层层纱布缠绕着，当白鹭羽进去的时候，他还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手。

“余渚渊？！”白鹭羽喊了一句，余渚渊却用一种冷漠的眼神望向他。

“间歇性失忆，心理问题，只能找筑梦师修复。”刁老无所畏惧地对上白鹭羽愤怒的眼神。

白鹭羽无奈地收回眼神，小心翼翼地靠近余渚渊：“你记得我吗？我是白鹭羽。”

“白，鹭羽？”余渚渊呓语着把这三个字在嘴里来回朗读。

他摇摇头，然后用一贯冷漠的眼神盯着白鹭羽：“你是我的朋友吗？”

朋友？同事？白鹭羽眼神黯淡，随口说：“算是吧。”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给余渚渊找到筑梦师，恢复他的记忆，再找到阿欢，在明天桥梁连接后，顺利回到绿城。

白鹭羽拉着余渚渊就要走，被刁老拦在门口：“手术费二十万，不付就想走？”

“二十万？！”白鹭羽惊讶，“你狮子大开口也不是这么讲的吧！”

“穷鬼还来求医？二十万就是二十万！”

顾临显然也被刁老嘴上的价格震惊了，他堵在剑拔弩张的两人中间，张开双臂：“别，别吵了！”

他先是把视线投向刁老，又不好意思地瞥向白鹭羽：“这事儿，是我介绍的，要不我赔钱吧。”

“不用。”白鹭羽瞪着刁老，“两千。”

刁老猛地吹胡子瞪眼，叉起腰：“十五万！”

顾临和余渚渊大眼瞪小眼，这两人居然在讨价还价！

而且白鹭羽一上来就把价格压到最低，虽说西区的消费确实很低，但这可是红城！比绿园东区的物价还要高，他张口就把金额降低100倍，可真是天方夜谭。

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最后还是刁老气呼呼地吹胡子，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数字：“2万……”

这个数字白鹭羽很满意，他正想付钱，可一捋手臂，空荡荡的，再看余渚渊的手臂，伤痕倒是挺多，智能表却没了。

他暗叫不好，刁老也注意到他的眼神，顿时就要抬高价格：“没钱还来治病？！我不管，就二十……”

“等等！”白鹭羽伸手，“我要分期，分期给，而每个月给你一万，额外再出一万块的利息，怎么样？”

这事听上去很划算，能白赚一万的利息，可刁老还是不太放心，他的小眼睛在白鹭羽身上滴溜溜地转，突然把话头转到顾临身上：“这样吧，你在顾临小子家做事，我就答应你。”

“行！”

两人迅速签下纸质版的合同，顾临则是愁眉苦脸地望着白鹭羽，白鹭羽这才想起来事情还波及了顾临，颇有些不好意思。

“抱歉啊，把你给卷进来了。”

“没事没事。”顾临瘪嘴，“我就是担心，你去不了我家的公司。”

白鹭羽还以为顾临是自己开个小店，没想到他家居然在红城有公司：“你家是做什么的？”

“我家啊，是专为红城的人提供筑梦师治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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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