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宗太虚殿。几位主峰峰主皆围坐殿中,一副商议要事的姿态,氛围肃穆。
柳砚白是最后到的,看到在主位一身青衣、闭目沉思的李清玄,微微一顿,冷着脸绕开了主位右边的空位,坐在了左手侧的第一个位子。
他一坐下,李清玄便睁开了眼:“听说你还没查清幕后主使,就把在通山镇释放骷髅虎的那个魔族给杀了?”
柳砚白:“……是,怎么,你反倒质问起我来了?我一离开宗门,陆惜师兄的剑就莫名失踪了,你这堂堂‘代掌门’不应该给个说法吗?”
李清玄淡淡回应:“今日的会不是说这个事的。剑宗公开考核前夕,山下竟会出现高阶魔兽骷髅虎,显然不正常,你并不是不清楚这一点,又为何着急动用私刑,而不是把那魔族带回剑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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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玄,你这是在审问我不成?!”
藏经峰峰主凌云汐见状,赶紧拉住狂躁的柳砚白:“师弟冷静!公开考核是大事,以往每次都会有有心之人捣乱,更不要提这次正赶上剑宗不太平的时候,清玄师兄也只是想要问问情况罢了。”
凌云汐是剑宗唯一一名女性峰主,也是除陆惜和李清玄之外辈分最高的人,又主管藏经阁,修士们想要翻阅典籍、查找修行资料,都要经过她。并且此人还有绰号“三界百晓生”,对三界八卦,上到今天柳砚白去通山镇的行踪,下到御兽宗又新生了多少只灵兽小崽,皆是了如指掌。柳砚白再怎么邪性,在这种能人面前,也得稍微收敛脾气。
他不爽地坐下:“李清玄,你既然如此神通广大,知道我杀了那魔族,自然也能知道我为何要杀他——他口无遮拦,辱骂剑宗,败坏正道名声,我还不能杀了他,以儆效尤吗?”
“再说,那魔族头顶牛角,正是生活在血海魔渊和酆都鬼蜮交界处的撒魔种,他们有些手段,能控制密林中的魔兽,能带出那幼年骷髅虎实属正常;魔界自古与仙界势不两立,想在剑宗考核时动手脚也正常——这件事说到底,不过就是有个魔族想破坏剑宗考核、但意外提前释放了骷髅虎,往年这种事不也多的是吗?”
柳砚白面朝李清玄,冷冷一笑:“还是说,因为这次考核事关你能不能顺利坐上剑宗掌门之位,所以你才这么战战兢兢如临大敌,生怕出一点岔子?”
李清玄也沉沉地注视他,二人目光交锋。其他峰主皆是垂头掩面,明智选择不碰这个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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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核关乎整个剑宗和仙盟,再怎么小的意外都要慎之又慎。”李清玄收回目光,平静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剑宗,如此小心翼翼,也是因为有人总是会捅出各种篓子,让人没办法放心,还导致宗门蒙羞。”
“……你!”柳砚白姣好的容貌扭曲,忽然又狠狠笑出声来,“李清玄,你倒是会装!你一个修无情道的,把陆师兄在灵净峰上的宅院封印三年,只允许你一人进出,到底是存的什么心思,以为我们都不知道吗?可别再道貌岸然地说这是‘为了剑宗’!”
“还有,我一离开宗门,陆师兄的天仪剑便离奇消失——萧璃还猜是魔族干的,依我看,恐怕是你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吧!还什么吐血,可真是做戏做全套!”
话说到这,格物峰峰主、太沧剑魏常抬起了头:“柳峰主,话可不能乱说。清玄师兄当时得知天仪剑失踪的消息,顿时气血逆流,情况极其凶险,不可能有做戏成分。再说,他何必要费心拿一把断剑呢?”
柳砚白哼笑:“那你问问他,又何必将灵净峰上陆惜师兄的宅院封印三年呢?况且,若天仪剑不是李清玄拿走的,他又为何不向下追查——你——!”
骤然,强大的“止戈剑”剑意威压席卷而来——李清玄身后,巨大的玄色铁甲兵人幻影自虚空中跪姿起身,自下而上抡圆胳膊,将手中重剑正正举至头顶,然后毫不留情地劈向整个太虚殿!
众人只觉得一股无形气流如泰山压顶般袭来,猝不及防,皆是被压得手脚发软、口不能言。柳砚白离得最近,承受的威压尤其重,他直接一下差点伏趴在地,还好有双手勉力撑在座椅扶手上,才没有出现过于离谱的窘态。
兵人幻影缓缓收束而回,李清玄稳坐如山,淡淡开口:“我不查,是因为收徒考核将至,一切都要以考核为重。天仪剑失踪是重要,但这并非第一要事,你说我有私情也罢,但我从来都分得清轻重缓急。”
“柳砚白,掌门闭关前,和陆惜师兄,以及整个宗门上下,都选了我做剑宗话事人,行‘代掌门’一职,就是不想剑宗群龙无首。你如此和我处处作对,怎么,是要忤逆整个宗门吗?”
“李清玄……你!你好样的!”柳砚白从威压中缓过劲来,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狼狈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头发,狠狠瞪了一圈在座所有人,气哼哼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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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玄无声叹了口气,对其他峰主挥挥手:“抱歉刚刚冒犯各位,这次就说到这里,散了吧。”
众峰主打着哈哈纷纷离开,突然,李清玄又问了一句:“萧璃呢?他怎么没来。”
还没走的凌云汐:“哦,他去找柳师弟从通山镇带回来的那个少年了,就是用灵宠解决了骷髅虎的那个,据说也是来参加考核的,实力非凡啊,从长相上完全看不出来……”
“少年?”李清玄揉了揉紧蹙的眉心,柳砚白随手带回来的,可能又是一个不省心的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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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隐患”正蹲在无恙峰炼丹房不远处的老槐树下,和小黑狗面面相觑、风中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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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萧璃不请自来敲响了客房房门,自来熟地拉上了陆惜,要带他“熟悉一下环境”,直接就把人带上了无恙峰,两人在林间漫步。
“陆道友,可不是我吹牛,世人皆知药王谷医术是天下第一,但我这无恙峰也差不到哪里去。虽然谈不上生死人肉白骨那么神奇,但你要是有个头疼脑热、断手断脚、开膛破肚啥的,我这里包活的。”萧璃瞥了一眼陆惜怀里的小黑狗,“不止人,其他只要是喘气的,出现以上毛病也都能治哦~”
陆惜一脸黑线,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琉璃镜纠正了“无相瞳”带来的冲击,但萧璃的精神状态依旧十分神奇,让人难以招架:“我知道了……谢谢?”
怀里的小狗朝萧璃翻了一个白眼,把头扭向了反方向。
陆惜向上颠了颠手臂,把火热的绒团搂紧了些:狗抱久了,有点沉,往往不知不觉地就往下滑落,需要定期把它颠上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谢危涯变小狗之后,仿佛尊贵的四只脚不能接触凡尘地面一样,只能抱着,否则就会丝毫不顾魔尊桀骜冷峻的形象,围着陆惜疯狂旋转大叫。
突然,陆惜莫名冒出一个无稽的念头:萧璃和谢危涯,这俩人谁的脑子更不正常一点?
转而,他就觉得自己这这想法太好笑了,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了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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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璃看着少年突然眉目舒展,微微漾开一层笑意,本来只算得上清秀的容貌,这么一笑,竟如昙花初绽、静湖漾波。映着皎白的月色,恍然间,这张陌生的脸又浮现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萧璃颤抖着手把琉璃镜扒拉下来:“……陆师兄?”
“嗯?”陆惜。
“……啊?!!”萧璃。
“窝儿窝儿窝儿!”小黑狗突然大叫,在宁静的峰头林间显得尤为聒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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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道友,远处,好像着火了诶。”在萧璃目眦欲裂的瞪视下,陆惜远远眺望着另一处山峰跃动星星点点的橙色火光,微微皱起眉。
“萧道友?你听没听到我说话?”陆惜走到萧璃面前轻轻晃了晃手,关切问,“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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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没事。”萧璃恍然回神,戴回镜片,“那里啊,那里是炼丹房,丹炉全天都在烧着,有火光正常。”
“话说回来,陆道友不仅长得和我那位故人神似,姓氏也相同,真是巧啊。”
陆惜淡淡笑了笑:“萧道友原来是把我又看成了故人,看来我和他真是十分相似了。”
萧璃:“……陆道友,你应该听说了我的眼睛的事。我这‘无相瞳’是天道之眼,按理说是从不会看错的,它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你并不是那个人——虽然它让我很痛苦,但是,我这辈子到现在,一直都完全地相信它。”
陆惜平静地听着,听到“天道之眼”时,眉梢轻微跳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讽意。
萧璃直直朝着陆惜,眼神放空,一字一顿道:“可是你……让我怀疑,天道也并非完全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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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璃问向陆惜:“那你呢……你怎么看?”
却见陆惜满脸“大惊失色”,急匆匆凑上前来压低声音:“萧道友,你怎么会这么想?看来你确实是很思念那位故人了,可是、可是,我们修道之人,一辈子都是顺应天道来求得境界圆满,你怎么能产生……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呢?”
“刚刚我什么都没听到,你、你可不能再说这种话了!会扰乱道心的!”
萧璃不错眼珠地盯着面前样貌陌生又苦口婆心的少年,又有些恍惚了:“你……当真是这么想?”
陆惜“嗯嗯”点头:“当然!”
“那你和他,确实不同。”萧璃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失落,“道友对不住,是我刚刚太急躁,才口出狂言了。”
他有点黯然地向前走去:“正好说到炼丹房,我带你过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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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丹房和无恙峰有段距离,萧璃提出载着陆惜御剑过去。陆惜十分担心谢危涯又会因为某些原因比如“看他不顺眼”而现场大闹,还好这次,小黑狗只是嫌弃地皱了皱鼻子,并没有表现地非常排斥。陆惜这才抱着他上了飞剑,站在萧璃身后。
此时,陆惜才无声地吐出一口长气:还好他反应快,这一关才算是有惊无险。
刚刚,他是真的条件反射地应了那句“陆师兄”。
还好小黑狗大叫,他才恍然回神,找了个“炼丹房失火”的理由糊弄了过去。
小黑狗又开始在怀中折腾,尽力抻长自己肥嘟嘟的身躯,屁股朝着萧璃,以此尽可能隔开了陆惜和萧璃的距离。陆惜已经习惯,轻轻拍了拍小狗毛茸茸的头,示意他安分一点,而后小黑狗又腻腻歪歪地主动蹭上了陆惜的手。
陆惜眼底滑过浅浅的笑意,同时,一丝疑惑也在他心头一闪而过:谢危涯刚刚为什么突然要叫?
就好像……好像有意地在提醒他什么一样。
晚上还有一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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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八、清冷师兄起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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