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容辰懒懒吃过早饭，四人抬的轿子刚好落在客栈外，后面一队带刀侍卫。轿帘掀开，走出来一位挺着大肚子的青年人，三十来岁，细长的双目透出一丝狡黠。

昨晚要见他们的人就是眼前这位，城主的侄子，陈建。

看上去可不像个好人，昨晚也只是派人送了封信，说要请他们今早到城主府上除妖，对城主府发现的一切了如指掌，对城主之位是势在必行。

容辰请人进去，“我师兄还在房里，得等一等，您吃过了吗？”

大肚子的青年人倒是没什么架子，笑道：“吃过了，小真人吃了吗，城北有一家张记包子铺，做出来的包子皮薄馅大，味道不错，我派人去给小真人买一屉来？”

容辰摇头拒绝，说吃过了，不过店铺她已记下，打算明早尝一尝。

两人又聊几句，林渝便下来了，一身月牙白刺绣长袍，配以深色腰带，玉簪束发，面白似玉，眉眼似剑，全身寒气，生人勿近。

有一说一，虽然知道不可能，但容辰实在好奇的很，谦谦君子，半夜翻墙是什么模样。

为了表示礼贤下士，陈建弃了轿子，陪同二人走路过去，“另外两位小真人不去吗？”

“他们有事，出城了。”容辰随口胡扯道，没查清楚真相之前，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陈建是个健谈的人，不等人问，就开始往外倒，从陈宝珠和马原相识，一直说到城主病重时，马原如何联手陈宝珠挟持城主，要城主立下遗命，传位于他，好在府上有忠心之人，及时将此事告知族中众人，才及时阻止了马原的阴谋。

容辰听着，只是一笑，并不多发表意见，林渝还是那副冷脸，也不知听没听。

说话间就到了城主府邸，管家似乎早得到了消息，阴沉着脸候在门口，拦住为首的陈建，“老爷今日身体不适，大公子还请回去吧。”

陈建笑道：“正好，我请了清川派的小真人来，正好为叔父驱邪，保他老人家平安。”

管家甚至没有看后面两人一眼，态度坚决，道：“小姐已为老爷请来名医，有劳大公子操心，请回吧。”

陈建笑起来眼睛更小了，眯成一道缝，微弯着背，脖子向前伸，十足十的阴险猥琐，他小声说道：“城主离奇复活，当日灵堂之上人人可见，若说其中没有蹊跷，谁信？管家有意阻拦，难道是担心我发现你们的秘密？”

“大公子慎言。”管家怒道，“老爷死而复生，是老爷一生积德的善报，何来蹊跷？”

容辰听完笑了，乞丐说的对，神明自顾不暇，哪里有时间管一个城主的死活。她上前半步，低声道：“那么城主食生肉一事，又当如何解释？我等初到贵城，便已有耳闻，想想便知，在这座城市中，此事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管家脸色微变，容辰又道：“我们清川派好歹是三大除妖门派之一，你放我们进去查看一番，若无事，自然城中流言也会随之消失，可若是您执意不让我们进去，恐怕...”

管家脸色转白，城中的流言他早有耳闻，也派人暗中镇压，可是流言越镇压流传越广，况且流言是否为假，他难道还不知道吗？

“走。”陈建冷笑一声，带着人大步走进门去。

绕过影壁，却见一艳丽女子手持长剑立于风中，娇声呵道：“站住。”

不必介绍，想必眼前这位就是陈宝珠，她脸上满是倔强，紧咬下唇，极力掩饰着不安，想必方才门外的对话已清楚听到，“你们好大胆子，竟敢擅闯城主府！”

现下不是同情可怜陈宝珠的时候，容辰拉着林渝往里闯，回身向陈建喊道：“这里交给你。”

两人循着妖气最盛之处跑去，撞翻无数试图阻拦他们的人，在一处偏僻院落找到妖气的来源。

容辰没有立即推门进去，叉着腰挡在林渝面前，问道：“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不用翻墙，你和我，是除妖师，我们是会御剑的除妖师，所以昨晚你为何不愿意和我夜探城主府。”

“因为我判断，附在城主身上的不过是低阶妖怪，根本不足为惧。”林渝道。

容辰好奇，“你怎么判断的？”

“除妖师，不仅仅只会御剑。”林渝道。

他拍开容辰走过去，在推门前，偏头又道：“知道你笨，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容辰自认为是很聪明的，仅用两年时间就能当上五品除妖师，清川派上下，谁不夸她。

门推开的一瞬间，立即有血腥臭味迎面而来，早有防备屏住呼吸的林渝悠悠从芥子袋中拿出方巾捂住口鼻，相比之下毫无防备猛然将头凑上去的容辰，仿佛置身屠宰场，各种血腥气杂着动物尸体腐烂的味道直往鼻子冲，忽而胃部痉挛，喉咙一紧，转头就将早饭吐了个干干净净。

房内，长木桌上摆放着整只剃毛洗干净的山羊，羊腹部有一只脑袋。

他显然也注意到门外的动静，从羊肉中抬起头来，嘴里还嚼着肉，穿戴还算整齐，却半张脸染着羊血。

“不该在早饭时间过来。”林渝说。

刚吐完的容辰，“我也觉得。”

妖鬼很不满意他们的打来，打断了他的早饭，张牙舞爪怒吼着扑上去，要生吞了两人，给早饭加一道点心。

林渝抓住容辰腰带，拽着她迅速后退，“别被他碰上。”

“怎么了，是有毒吗？”容辰瞪大了眼睛，能放出毒液的妖鬼就几种，辨认出种类，就能知道弱点。

“不是。”林渝说，“太膈应，你看他的样子。”

容辰：“...”对面这位可能不是人，但你林渝是真狗。

两人拔剑，一红一蓝两道剑光同时射到妖鬼身上，妖鬼下意识往后，林渝先一步堵住他退路，一剑斩出，要横切妖鬼脖子时，容辰拦住了，“你除妖，可别连城主一起杀了。”

林渝还没来得及解释，妖鬼长爪已向容辰后颈抓去，容辰以剑回挡，妖鬼长爪被齐刷刷砍下，这时，陈宝珠陈建等一众人刚好赶到。

妖鬼握着断掌一阵长啸，距离最近的容辰耳朵差点炸掉，双手捂住后退数步，“你不抓我，我也不会砍你对不对，不能怪我。”

“真正的城主已经死了。”林渝提醒容辰。

他似乎真的很膈应，并不靠近，站在远处轻飘飘挥出一剑，一道剑光闪过，长啸中的妖鬼忽然失去一只手，这是比方才更要严重的伤，于是长啸声更加尖锐，妖鬼的攻击目标也从容辰变成了林渝。

但林渝是林渝，他始终冷淡模样，悲凉骇人的长啸不能伤他分毫，甚至不用堵住耳朵。

这只妖鬼实在简单，容辰正想要不要和林渝打个商量让给她时，陈宝珠出来了，推开拦在身前的马原，拦在妖鬼身前，不许他们伤害城主。

容辰拿不准陈宝珠心里的想法，不知招妖鬼控制城主一事是否参与其中，稍一愣神的功夫，她就已冲过去了。

但看她挡在城主面前的样子，倒是真有几分父女情深。

不过下一瞬间，妖鬼的利爪掐在了她的脖子上，细长的脖颈，脆弱如玉，只要稍使劲，就会断裂开来。

低阶妖鬼不会说话，智力不如五岁小孩，不过危机面前，倒忽然懂了挟持人质作为挡箭牌。可怜陈宝珠还当妖鬼是她父亲，眼泪婆娑问它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容辰大概永远也不会明白这种感情，偏头问林渝，“怎么样，能不能在陈宝珠被捏死之前解决？”

林渝说不行，他的招数大开大合，还没等妖鬼捏死陈宝珠，陈宝珠已经死在他手上。

容辰说她也不行，但是眼前这只低阶妖鬼，智力低下，不会交谈，就算他们说愿意放它走，它也听不懂。

“不管了，上。”林渝持剑而上，身形快如闪电，妖鬼躲避不及时，匆匆以手中陈宝珠相挡，容辰从另一面攻上，砍下另一条手臂，救下陈宝珠，扔了出去。

一张显形符咒贴在城主额头上，立即有一阵黑烟飘出，城主的身体也随之干瘪，变成乌黑的干尸，宽大的衣袍轻飘飘覆盖其上。

琅琊蓝色光芒闪耀，驱散黑烟，三业玉半点动静也无，显然这只妖鬼不作数，容辰遗憾道：“也太低级了。”

林渝的目光被黑烟中的白色光芒吸引，伸手去抓，抓到一颗晶莹剔透的小石头，摊开手心给容辰看，“它才修出妖丹，按理说应当无法进入有门神守护的府邸。”

果然是有人蓄意为之，容辰看向院子里神色各异的人，陈宝珠哭的几乎晕倒过去，马原低头安慰，陈建强忍着笑意，相比之下，管家十分镇定，吩咐人不得将今日之事说出，并重新准备棺木。

每个人都有所图谋，每个人都有嫌疑。

下令封口，但只能管住本家的人，陈建带来的人早已经第一时间将消息传遍，现在锦城上下都知道，他们的城主被妖鬼附身许久。

不过两刻钟的功夫，大堂内已聚集了许多人，下人们正熟练的换上前几日刚拆下来的丧幡重新挂上，城主尸体已入殓，金丝楠木的棺材摆在布满灵花的灵堂正中央，火盆里烧着纸钱，但没有人为他哭泣。眼下，有那些人认为更为重要的事情还需及时处理。

陈建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向众人一遍一遍讲述方才所见所闻，言说陈宝珠和马原两人为了城主之位，瞒住众人利用妖鬼使城主复活。

陈宝珠极力辩解，陈建就两句话，开棺验尸，还有就是后头的小院子。

小院子满屋子生肉血腥臭，洗了几缸水也不见消去半点。

容辰和林渝被安排在花厅里吃茶，等到人都齐了，陈建才派人来请他们去，将方才的事情又说一遍，再加上些凭空的猜想，末了装模作样问道：“两位小真人说，是不是？”

“啊，您说什么？”容辰回神问道。

“那妖鬼，必定是马原引来的！”

容辰摇头，“那可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