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小胜

三明长老与容辰的爹娘颇有渊源,对容辰一向关心,不过性情古怪更胜玉棠,关心的方式仅限于在容辰向他求药提升修为的时候,没给毒药。

据说很多来求药的人都被他毒哑了。

这一声喊,带着修为,和玉棠怒吼不同,整座山,自上向下都能听见,不一会儿,便有数十位医修闻声而来,手持各类毒药,将人围住。

为首的是三明亲传弟子白宁,与容辰关系融洽,身为大师姐的她,气质端庄优雅,手握白瓶,笑问朝江:“就是你,要杀容辰?”

朝江修的阵法和剑术,并不把医修放在眼中,对于白宁手中的药瓶,看也不看,回道:“我不是要杀她,只是取她一点心头血,救我师妹。”

白宁掩面轻笑,“这可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你以为取心头血就是挖开心取一滴血如此简单?心头血,是除妖师修为的凝集,若以此法救人,无疑一命换一命,朝江师兄许是在主峰肆意惯了,无法无天,但在我木胜山上,要杀人,可没那么简单。”

话音未落,容辰已戏精附体,捂住心口倒在地上,两眼含泪,指着朝江与灵千,痛诉道:“你们,果然是要我性命,若嫌我碍眼,直说就是,何必找借口,难道杀我不够,还要我心甘情愿奉上自己的性命你们才痛快?”

同门师兄妹,何至于闹到取人性命之上,医者仁心,众多的医修听了容辰痛诉,内心皆是震撼,原本不知心头血的师兄们也犹豫了,他们想救灵千,可却没想要容辰的命去换。

容辰越哭越来劲,任由何人上前,也无法宽慰一两分,而后竟然晕厥过去,四周的指责声更多,朝江抱着灵千,一时进退两难,竟不知该如何处理。

三明炼丹正是要紧时刻,派大徒弟白宁先来保护容辰。白宁见容辰晕倒,立即不客气推开阻拦之人,将她半搂至怀把脉。

其实不用探脉,白宁就已看出容辰是装晕倒,灵千回来的消息传遍整个清川派,随之而来的是对容辰朝江婚约的讨论,木胜山也有听闻,看到灵千那张与容辰相似的脸和朝江的态度,便已知传言不假。

师傅嘱咐她切不可让人欺负了容辰去,白宁心中已有计较,正要将容辰症状往严重了说,怀中的人突然醒来,‘哇’,吐了一口鲜血,又晕过去。

好家伙,白宁直呼好家伙。

“师妹,师妹。”摇着容辰肩膀喊了两声,当然是没反应的,白宁抬头,看着木胜山众位弟子,面露焦急,“师妹今日从秘境中出来,想必定是精疲力竭,现下伤心欲绝,神识不稳,又吐了血,恐怕伤了心肺,此时她已无生念,快去取一枚玄元丹来,或许还有救。”

玄元丹是疗伤圣药,木胜山独门灵丹,只要亲传弟子才能掌握炼制之法,所用到的三十六味珍异药材有价无市,炼制时间环境也有讲究,极难成功,除非伤势严重,否则轻易不用。

众人听她说要取见玄元丹,且只是或许有救,哪里还顾不上探查容辰是不是真的晕倒,其中一名弟子风兮澜将一药瓶递到白宁手中,“这是年前师傅赠我的玄元丹,快给师妹服下。”

药丸送入容辰口中,容辰忍不住嚼了两下,有点甜,这熟悉的味道,不是蜂蜜面粉丸子又是什么,木胜山的弟子,一个比一个上道。

容辰吃了丸子,慢慢睁开眼,无力的轻咳两声,虚弱的声音问道:“我怎么了?”

“你晕倒了。”白宁说,“我已给你服下师傅亲自炼制的玄元丹,现下如何,感觉好些了没?”

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扶着头,容辰喊难受,“多谢师姐救我,我已好多了,只是头晕目眩,还有些喘不上气。”

白宁又为她把一回脉,说道:“你身体虚弱,虽服用玄元丹勉强醒来,但心肺已伤,还需好好静养一段时日。”

容辰摇头拒绝,强撑着从白宁怀中起来,“我已无碍,请师姐无需担心,只是灵千师姐伤重,恐怕危及性命,还请师姐出手。”

白宁身为大师姐,替师傅约束门中弟子,以身作则,光明磊落,方才未揭穿容辰是因为师傅交代不能让人欺负师妹,而现下容辰又请她出手救人,一时不知容辰究竟何意。

风兮澜反应极快,感叹道:“师妹果真是心底善良,她要取你性命,你以德报怨,请大师姐出手救她,此心此德,师兄佩服。”

容辰谦虚,“左息峰弟子,皆以灵千师姐为榜样,一心向善,虽然师姐没能完成山下历练任务,擅自回来,但也是因为身受重伤,不得已而为之,还请白宁师姐看在我师傅玉棠长老的面子上,为我师姐疗伤。”

风兮澜道:“师妹此言差矣,不是师姐不出手,而是灵千师妹伤了见五脏六腑,非我师傅不能医治,虽然他老人家性情古怪,但我想,只要玉棠长老肯出面,师傅定会出手。只是不知灵千师妹回山之事,玉棠长老是否知晓。”

灵千回来并未主动拜见掌门和师傅,而且还要求容辰保密,玉棠长老又如何知晓此事。

两人对视一眼,便明白对方心中所想,容辰戏逢对手,演的更加投入,于是在一唱一和之中,将朝江灵千,并十几位师兄,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些人都是受敬重的师兄,何曾受过如此委屈,但两人的一问一道阴阳怪气,并非直接开骂,且说的都是事实,竟无法回嘴,站着挨骂。

灵千再也受不了,朝乌双使了个眼神,乌双会意,道:“灵千师妹的伤势过重,不及时医治恐怕有碍性命,还是立即送到我住处去,我立即为她医治,防止伤势恶化。”

容辰就怕他当缩头乌龟,在木胜山上当众指认乌双和灵千勾结,恐怕落三明面子,谁知他倒对灵气情深义重,偏要出头。

容辰双眼一红,故作坚强挡在风兮澜和白宁身前,楚楚可怜的模样,“方才乌双师兄就执意要取我心头血为灵千师姐治伤,我本以为白宁师姐在此,师兄不敢造次,但看来师兄还是不愿放我一条生路,我知师兄心系灵千师姐,难道我就能眼睁睁看着师姐去死?若要我的命,便来拿啊。”

她闭上眼,眼眶中泪水流下,眉眼间那一抹英气和洒脱全无,只剩下苍凉和倔强,令人不忍相看。

白宁看向乌双,目光沉沉,“一命换一命可是我木胜山弟子所为?罔顾性命,平日里师傅对我们的教诲,难道你全忘了不成?”

白宁是大师姐,又负管教弟子之职,多有威望,乌双自知失理,跪在地上认错,不敢多言,“乌双救人心切,请大师姐恕罪,千万不要告诉师傅。”

“我已然知道了。”

万步的阶梯走上来一人,蓬头垢面,衣服松垮,如乞丐一般,毫无形象可言,正是从炼丹房中赶来的三明长老。

白宁立即上前,将此处发生的事情简单向三明禀报,三明脸上全是灰,看不出任何表情,听完后也只是点了点头,吩咐道:“乌双按门规处置,你去办。”

一道剑光闪过,又来了一人,却是主峰的林渝,行礼道:“见过三明长老。听闻有弟子在木胜山上闹事,掌门特派我前来查看。”

这样子的三明,他居然还认得出来。

三明未答话,风兮澜便上前,将主峰弟子从木胜山抓走十数名医修,而后又到此闹事不成,竟还要杀人一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说完后朝容辰眨眼,示意容辰赶紧上来告状。

容辰有意将事情闹大,但在林渝勉强,她无论如何是要保留一点好形象的,所以只迎风落了几滴眼泪,并未多言。

林渝左手背于身后,俨然一副老古板模样,“此事既涉及同门师妹性命,又牵涉三峰,已非我能处理,还是请诸位往主峰走一趟,到时是非黑白,掌门自有论断。”

掌门一向公正,玉棠长老和木胜山却是站在她这一边,若是真闹到掌门面前,朝江等人绝讨不了好,也算是报了这两年的仇。容辰内心舒坦,面上却愈加悲痛。

“走,去主峰,找掌门做主。”风兮澜不由分说拽着容辰往主峰去。

今年夺得定品资格的弟子,依旧是主峰最多,而且林渝比第二名早半个时辰完成试炼,颇给掌门长脸。

秘境试炼结束,门中无事,掌门本欲回屋修炼,却听弟子禀告,朝江等人为了一名女弟子大闹木胜山。

掌门第一反应便以为是容辰,但来禀报的弟子却说,不是容辰,朝江为了那名女弟子要杀容辰。

简直胡闹,掌门立即派林渝前往木胜山将朝江等人带回,谁知来的还有十数名医修,沉迷炼丹的三明也来了,最后是阴沉着脸让人不敢靠近的玉棠。

寻常门中无要事,主峰乾坤殿大殿不开门,但今天因为来人多,又有两位长老,便开了大殿的门。

掌门居主位,两位长老分站一左一右,底下乌泱泱跪了一片,一半是请罪的,一半是告状的,中间是容辰和朝江灵千。

林渝将从风兮澜那里了解的事情经过向掌门说了,他并不偏袒哪一方,但仔细听来句句都指向朝江。说完便事不关己,退了出去。

掌门自是不会听信一面之词,又问了邱岚和白宁。

邱岚道:“朝江师兄听闻小师妹心头血可救灵千,两次问小师妹是否愿意献血被拒,小师妹误会我们,以为要杀她,大喊救命,引来木胜山诸人。”

白宁接着道:“我带着师弟妹们赶到时,诸位主峰师兄正将小师妹团团包围,朝江师兄更是以婚约逼迫小师妹献血,小师妹怒气攻心,吐血晕倒,服用了玄元丹才醒过来。”

掌门又问了其余人,两边各执一词,一方说小师妹误会,并无胁迫之意,另一方说亲眼所见,小师妹被师兄威胁,吐血晕倒。

“容辰,你对此事,有何说法?”掌门问道。

容辰跪在地上,表情木木,俨然心死,她深深的望一眼朝江,再看向紧紧依附朝江的灵千,嘴角微弯,扯出一抹悲伤的笑,眼中一滴热泪落下,好不凄凉,“师姐被妖鬼所伤,忍受经脉之中妖气折磨之痛回到门中,若此时弟子拒绝为师姐献上心头血,延误师姐医治,岂非叫同门以为弟子无情无义,叫天下人以为我清川派冷血绝情?故而,弟子愿意。”

“愿意什么你愿意,你可知取心头血要忍受多大的痛苦?”风兮澜从身后拉住她,“你看看他二人,大殿之上,掌门长老面前,搂搂抱抱,情深义重,可有半点将你放在眼里,你何必要为这般薄情寡义之人丢了性命。”

其实取心头血不一定会死,但此时木胜山弟子已全部一口咬定,会死,而且是很痛苦的死去。

容辰甩开他,“我救师姐,出于自愿,与他人无关。”

她不说委屈,只说愿意,高昂着头,半点眼神不留身旁两人,倔强的让人心疼。

“胡闹。”掌门一掌将楠木桌子拍成两半,“你若死了,我如何向你爹娘交代,向邱家交代!”

容辰明白,清川派与朝江之间有千丝万缕的关联,朝江并未对她造成实质性伤害,掌门顾忌朝家,绝不会严厉处罚朝江,而且因她与朝江已有婚约,处罚朝江的理由也不能是因为她,否则这婚约不废也得废。

“是,弟子遵命。”她先退一步,不再坚持,转而对灵千说道:“师姐别担心,一定还有其它办法可以治好你身上的伤。”

一句点醒朝江,去木胜山本就是奔着医仙去的,现下医仙不就坐在大殿之上。他朝三明郑重叩首,“还请医仙救救我师妹。”

“若我不救呢?”三明乌黑的脸上透出一丝玩味的笑,“大殿之上,掌门面前,你敢杀我不成?”

“弟子不敢。”朝江再次叩首,请罪道。

三明嘿嘿一笑,“这世上,竟也有朝公子不敢的事?你从木胜山绑走我十余名弟子,要挟他们治不好灵千就要他们的命,可有此事?”

被揭穿的人面色发红,不敢抬头,“弟子一时心急,口不择言,冒犯木胜山各位师弟,还请长老赎罪。”

容辰心中一喜,她引朝江向三明求情就是为了说出此事,不过,从她嘴里说出此事,和从三明口中说出,效果完全不同。

果然,掌门大怒,一掌将楠木桌子拍成两半,“对同门师弟妹动辄喊杀,毫无爱护之心,还敢四处惹事,本座真是小瞧了你,这清川派竟成了你朝家的不成?”

朝江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伏地求饶,但怒火中烧的掌门如何肯听,“林渝,将这几个不成器的押到戒律堂去,每人三十戒鞭,打完之后扔去后山思过,想不清楚不许下来。”

林渝领命进来,带着另几名弟子押送朝江等人前往戒律堂。

掌门气冲冲的也走了,大殿之上剩余人无不欢喜,“还以为掌门要维护主峰弟子,不管我们呢。”

容辰脸上泪水还未干,风兮澜扶起她,笑的戏谑,“师妹,演技不错。”

容辰拱手,“师兄,你也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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