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楼青云收到明若霄的来信。
她急不可耐地拆开，迫切想知道寒牙堡如今的情况。
刚拆开信，首先投入眼帘的是若霄说寒牙堡一切都好。
楼青云刚放下心，却没想到接下来的内容急转而下。
信中写道，郭京玉已经离开寒牙堡外出送镖。这一趟镖将从北往南，再由南向北。
她一颗心瞬间被提到嗓子眼。
算算日子，京玉离开寒牙堡的日子竟就是前世他去往中原挑战殷规尘的日子。
巨大的恐慌顷刻把楼青云淹没了，她急得手抖，连脑袋都犯晕，一股恶心感直涌喉头。
恰这时，殷规尘提早回来，便看见这样场景。他匆忙跑进，满脸担忧地扶住她问：“青云！你怎么了？”
楼青云不安地坐到椅子上，紧紧抓着殷规尘的手：“规尘，我...害怕。”
殷规尘视线瞥过一旁的信，眸光一黯，命人速速将医师寻来，边安慰地抚摸着她的脊背：“有我在，万事我都会为你摆平的。”
“规尘！”楼青云有口难开，却也知道到了不得不开的时候。从她离开寒牙堡后，他再没有主动与他提起过郭京玉，可现在，她真的不能不求助于殷规尘：“你知道的！京玉在前世时是深冬之际前去找你比试，然后才丧命的。我答应与你成婚后，他便想离开寒牙堡出外护镖，我担心前世事情重演，所以叫他答应我次年开春后才得离开寒牙堡。可刚刚...刚刚若霄的来信里说，京玉已经离开寒牙堡出外护镖。算算日子与他前世去中原和你比试的日子相近啊！”
闻言，殷规尘瞬间明白了她的忧虑。可虽然可以理解，但他还是感到吃味和痛心。他看着她乞求的双眼，泛着叫人难以拒绝的泪光：“青云，如果这次我祝你护郭京玉平安，你可愿答应我，从此将他遗忘？我知你前世对他有所亏欠，这一世，我愿意帮你偿还他的恩情，只希望你，可以把关心给他，却唯独把爱留给我。”
他握着她的手，贴着她弯腰与她说。
楼青云抬眼，撞近他充斥着美好期待的目光。
这一刻，她忽然察觉，对这一世的他们来说，最珍贵的是这份懂得。
殷规尘继续道：“我知道这不是很轻易就可以办到的，但好歹请你为我、为我们去试试，好吗？青云，你该知道，你与郭京玉之间，只要有一个人在往前走，另一个人总会跟上的。”
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他仍旧为她着想，知道她最放心不下什么，所以总能对症下药。
更重要的是，她开始看到他对自我的压抑，并不得不为此动容。
也许不论是她，还是京玉，亦或规尘，他们都应该去珍惜眼前。
楼青云终于点头：“好。”
殷规尘展颜一笑，轻吻她的额头。
随后，医师赶到，为楼青云把脉，殷规尘在一旁等候，“医师，如何？”
医师则面露喜色：“哈哈，恭喜少庄主，少夫人这是有喜啦！”
殷规尘霎时整张脸都放光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果真？”
医师点头，也为他们感到高兴：“一月有余了，少夫人怀了孕，平日舞刀弄枪时，可得小心着了。”
殷规尘忙得不知该怎么好，又要送医师出去，问些注意事项，又要与楼青云共享这份喜悦！
他看着楼青云张着嘴巴，一连魂游天外的样子，俯身双手握住她的肩膀，轻轻晃了晃：“青云！你要当娘亲了！我也要当爹爹了！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
楼青云怔怔看向他。
殷规尘心软得一塌糊涂，恨不能把心揉碎了给她！他开心得近乎手舞足蹈，好像从没这么高兴过！在他看来，他与楼青云的婚礼更像是一种形式上的结合，未来可能还会存在变故，可这个孩子的出现，则把一切都钳实在了。
他又喜又慌，还没有做好任何准备，一个劲揉着楼青云的手，叫她也不得不同他一起颤抖，“青云，我有些不知所措。你太伟大了，这样的惊喜，除了你，再不会有人可以给我。”他心潮涌起，忍不住把她抱在怀里，亲吻她的头发，她的脸蛋。他的手则把她的手带到她的腹部：“青云，这儿，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属于你我的。”
楼青云眼眶微红，终于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恍惚间，她居然有种错觉，好像她真的走上了另一条道路，跟过去、跟前世都彻底道别了。
她轻轻摸着自己的肚子，看着殷规尘喜难自胜的样子，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或许能保寒牙堡永世无虞。那么，她就可以彻底放心了。
*
须臾又是两月的功夫，殷规尘得知了郭京玉的行踪，已打点好一切，叫人多加关照于他们。
当日，殷孝怜召殷规尘去了书房。
殷规尘推门而入，见殷孝怜看着桌上一张字条，神情很是严肃。
他低头，恭谨道：“父亲，你找我？”
殷孝怜轻嗯一声，晾他一会，才抬头看他，“楼青云近来身子如何？胎象可平稳？”
殷规尘道：“只是有些茶饭不思，睡不踏实。”
殷孝怜点头，没多问，只是说：“规尘，你当知这个孩子意味着什么。”
他自然知道这个孩子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唯独不知道，对父亲来说这意味着什么。
殷规尘搭下眸子，神情显得有些淡。
殷孝怜把那字条递给他看，紧接放话道：“尘儿，现有一事需你去办。若你能办好，这庄主的位子我便提前给你，我也好与你娘亲去逍遥逍遥。并且，你若想叫楼青云腹中之子将来继承你的位置，只要这个孩子将来不是太荒唐，我也依了。”
说完，他喝了口茶，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殷规尘看过字条，已知大略。又闻此言，很难不动心思。
近来武林中成立了一个新门派，行事作风颇为张狂，抢了崇仰山庄好几桩生意。父亲的意思是，叫他带人想办法吞并此门派。
如果此次事成，他成为庄主，那么，他想保护青云、寒牙堡甚至郭京玉，都会容易许多。只是如今青云身怀有孕，他应当陪伴在她的身边才是。
他一时犯了难，只得禀道：“请父亲容我考虑一番，再做定夺。”
殷孝怜不冷不热地笑了声：“是为了楼青云吧？也罢，你夫妇二人便好好商议商议，此事也不该操之过急。”他眯眼看着面前这位从来令他感到骄傲的儿子，沉声道：“尘儿，我与你的母亲一直对你寄予厚望。可惜你近来行事多有荒唐之处，我们难免归咎于楼青云。若你能够证明，她的存在并不会影响你去承担崇仰山庄的责任，我也好说服自己与你的母亲打心眼儿里去接受楼青云。到时候，你的祖父那边，我们也好交代。”
殷规尘知道他们明面上同意了自己和青云的婚事，可从没想过要真正把青云和寒牙堡当做自己人去看待。
听了父亲抛出的这个钩子，他心中又有了一番计较。其实，虽然他早已做好了违背他们的准备，可如果能叫他们接受了青云和寒牙堡，未尝不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他有些站不住了，只想快去与楼青云商量商量，好做定夺。
想到这，他向父亲告退，快步往长宁院去。
等他抵达长宁院时，楼青云正捧着一本书在炭火旁翻阅。
殷规尘进门，把披风交给婢子，等身上的冷气散去后，走到楼青云身边，从背后将她拥住，说话声音轻得像冬日吐出的薄雾：“在看什么书？”
楼青云笑着把书页往回翻，“在读诗，看到一句，颇有感触。”
她葱白指尖指着这样一句：“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人生在世，在这里或者那里留下一些痕迹像什么呢？就像飞鸿偶然在雪地里留下足迹。
殷规尘忽然心头泛起酸涩之意，他合上书，微叹：“虽然如此，可此心安处便是我乡。青云，我会让你对这儿有归属感的，我要把这个地方变成你真正的家。”
楼青云偏头看他，意外他会想到这一层。
殷规尘已是下定决心，他希望在他们孩子出世的那一天，山庄可以真心地接受他们，它的母亲也可以把这个地方当成是寄托余生的归处。“青云，父亲交给我一样差事，我可能要外出一段时间。”
楼青云对他的去留并没有阻挠的意思，只是问：“去什么地方？”
“不远。”顿了顿，他有些口是心非地说道：“路上若遇见郭京玉，我可以为你带几句话。”
虽然不情愿，可想要青云彻底放下他，他就得逼自己大方。
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殷规尘所作所为，可以说没有一点是违背了他曾经许下的承诺。对于他的体谅，她怀着感激之心，再者，她也并非这也要得那也不舍的矫情之人，所以也在最大程度地接受他、献出自己。可尽管如此，有时候她还是会被殷规尘表露出来的胸襟而感到震撼。
大约有了孩子以后，她整个人难得柔软温和下来，便转身抱了抱他：“不必了，你不必为我带话。”
这是楼青云两世以来，第一次主动抱他。
殷规尘不禁浑身微滞，听她拒绝以后，更是意想不到：“为何？”
“你凡事为我着想，我以为，我不能不为你着想些。”楼青云轻声说着。
再者，她与京玉之间，其实该说的话早已说过，并不需要更多的言语了。
对殷规尘来说，他在重生之后就从没敢想，青云可以说出这样一番情真意切之语。
他动情极了，没叫她的主动受到一丝一毫的冷待，表现出了十足的热情。他捧起她的脸，看到一张褪去几分冷意，显现出柔情的脸，很漂亮也很动人。他没忍住低头含住她的唇，做起这样一件不厌其烦且永远不知足的事情。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和子由渑池怀旧》苏轼
此心安处是吾乡。——《定风波·南海归赠王定国侍人寓娘》苏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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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