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宴会厅中,一名侍应生带领两名客人穿梭过人群。
所经过之处,偶尔引来宾客好奇的一瞥。
跟在最后的壮汉浑身肌肉虬结,几乎要把西装撑裂了;而夹在中间的瘦子戴着黑框眼镜,身上套着宽大的萌系T恤,像是刚从哪个漫展里跑出来的宅男。
就连最前面的侍应生似乎觉得有些尴尬,一直垂着头,生怕被人认出是他在给两个奇葩带路。
怎么看怎么奇怪的组合。
好在大家的注意力基本被另一头的新人吸引,加上聊天的聊天,喝酒的喝酒,就算有人注意到三人,也顶多觉得衣着可笑,并没有真正放在心上。
察觉到周围投来的视线比预想中多些,江怀山不禁产生怀疑。
“露陷了?”
左伏阳连忙噤声:“低头低头,别让猴子发现你。”
好巧不巧,刚说完这话,就有一道身影就挡在跟前,阴沉沉的声音响起。
“站住。”
三人脚步一停。
江怀山微微抬眸,见眼前站着的老年人有些面熟。
仔细一想,正是先前在新娘父亲宴请包厢里见过的人,看来是某位有分量的长辈。
对方用不甚友善的目光审视着他们——
这两个穿着离谱又面生的人,怎么看怎么像是来混吃混喝的。
“你们……”
“高爷爷,这都多少年不见了!想死我了!”
醉汉挤开江怀山,一个箭步上前,抓起老人的手热情摇晃:“不记得我了?我是高阿姨表舅的表侄子的三儿子的乡下表兄啊!”
“我妈特意让我带弟弟出来见见世面,还嘱咐我一定要当面问候您老人家身体好不好!”
一连串“表”字绕下来,老人已经被搅得眼冒金星,排不清辈分了,只能含糊点头:“哦哦,是你啊,变化这么大,差点认不出来了……好好,吃好喝好啊。”
说完忙不迭走开,生怕多待一秒就露馅,反倒被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亲戚”指责自己失礼数。
见糊弄成功,醉汉转过头,得意挑挑眉,似乎在邀功,被左伏阳重重哼了声,连忙一缩脖子,溜回队伍中间去了。
接下来,三人一会儿插缝挤进酒席空位,一会儿对宾客穿着评头论足,一会儿又自然而然地挠挠头。
只是来回晃了几圈,左伏阳率先撑不住了。
他盯着那一盘盘菜肴,擦着嘴角问:“你们说,这里有毒吗?”
“大哥你别吓我啊。”醉汉本来就不清楚他们俩真实目的,冷不丁听到这个问题,吓得一哆嗦,“谁敢在婚宴下毒?要真出了事,死的可不止是一两个人那么简单了。”
江怀山却肯定:“无毒。”
他刚才观察过了,席间宾客没有不动筷的,而且有妖兽在场,必然一同用餐;就算真在某道特定菜中下毒,也架不住被别人劝吃,风险太大。
更何况醉汉也承认自己吃了不少,到现在不也活蹦乱跳的吗?
“有道理。”左伏阳摸了摸下巴。
通过刚才一番接触,可以肯定醉汉没有问题,这就也变相意味着——菜肴无毒,他们能放心大胆吃了!
见状,左伏阳兴冲冲掏出相机,对准满桌菜品娴熟找角度。
“这回素材够够的,不亏!”
可还没等他拍几张,就有只酒杯突然伸出,挡在镜头前。
几人望去,见是新娘父亲。
他脸上维持着礼貌笑意,眼中却压抑着浓浓的不悦:“喝一杯?”
左伏阳赶紧咽下嘴里的一大块牛排,点点头,站起来举起酒杯,喷着肉沫子豪迈道:“喝!”
对方连忙后撤半步,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即对杵在一旁的江怀山没好气吩咐:“这桌酒都空了,还不去拿新的过来?”
说完,又对另外两人道:“两位不介意的话,随我到另一边?”
江怀山和左伏阳交换了个眼神,先行离开。
后者则跟着新娘父亲来带角落的上菜区。
见四下无人,对方颇为嫌弃道:“还喝!”
“看看你们那副样子,装人都不会,白瞎了那一身皮!”
装人?皮?
醉汉听了发懵,以为自己酒还没醒。
左伏阳却眼睛一亮,来了!
“知不知道弄一张合适的皮有多麻烦?老大既然给了你们这个机会,就上点心,别露出破绽!”
新娘父亲冷冷道:“算了,等下你们俩都站那边,机灵些,要是搞砸了,有你们好受的!”
“放心放心。”左伏阳拿手背粗鲁地抹了抹嘴上的油渍,忙不迭表态,“绝对误不了事!”
远远望见角落里交谈的三人,江怀山心知计划开始走上正轨了。
趁着自己行动的功夫,他尝试去推宴会大厅的正门,却发现从外面反锁。
妖兽把这么多人困在此地,一定有目的。
他看着仍毫不知情的宾客,心里沉了沉。
搞不好,还是个大动静。
正当江怀山心中警铃大作时,司仪笑容满面,重新登台:“看到各位吃得很尽兴,不如让我们再添点乐趣。”
“我看现场来了不少年轻朋友,是不是都还单着呢?”
台下发出心照不宣地哄笑。
司仪也笑着接话:“懂了!既然如此,我助大家一臂之力。”
“接下来,我们会将全场灯光调暗三分钟。三分钟里,大家可以自由活动,比如……靠近你感兴趣的人。”
他微妙地放缓语气,继续补充:“等灯光重亮后,或许你会惊喜看到,身旁坐着的,正是与你无比契合的命定之人。”
在台下叽叽喳喳的热议中,司仪打了个响指:“三分钟倒计时开始!”
灯光应声熄灭,黑暗瞬间吞噬整个大厅。
短暂的惊呼后,全场不约而同安静了下来,只偶尔从角落里传来几声压抑的低笑,随后,四面八方响起深浅不一的呼吸声。
情况再明了不过,妖兽要趁这个时候动手。
虽然视线受阻,江怀山仍然辨出有许多黑影从不同方向的座位上站起身,悄无声息地贴向某些毫无察觉的宾客身后。
粗略一估,竟然有小半人数之多。
也就是说,在场有近半数是妖兽。
这下棘手了。
江怀山迅速望向左伏阳原先所在的角落,却发现空空荡荡。
或许师兄已经混入妖兽之中了。
这个念头让他稍感安心。
虽然对方看起来不太靠谱,但终究是比自己资历更深的剑修,有师兄在,胜算起码多了一半。
“大哥,我们站这儿做什么?不去凑个热闹?”
大门一侧,醉汉不解询问。
“闭嘴。”左伏阳在黑暗中了剜他一眼,“你就待这儿,不想死别乱跑。”
说完,他转回脸,目光锐利地扫向前方那片诡异的场景。
更让人不安的是,宴会厅两侧站立着侍应生打扮的“同伴”,正默不作声从餐车底下抽出长短不一的刀具。
左伏阳明白了,在妖兽计划中,有一部分同伙负责守住各个出入口,截杀试图逃跑的人类。
而自己可能看因为看起来,呃,比较随性,也被一并塞进这支“看守”队伍里。
也好,等下见机行事,把这几个把门的先解决了。
至于潜伏在宾客中的妖兽……
他望向那片弥漫着不安与危险的漆黑人群,握了握拳。
师弟,交给你了。
江怀山并没有立即对所有移动的黑影出手。
万一其中也有人类参加活动呢?
他悄然滑至距离最近的宾客身后,直到捕捉到对方那道压抑兴奋、带着明显兽类的粗重呼吸。
是妖兽无疑。
下一秒,他伸手猛地扣住对方下巴,毫不犹豫往后一拧。
咔嚓。
极其轻微、却又在寂静中极容易被兽类捕捉到的骨裂声响起。
附近两三个“宾客”立刻警觉转头。
好在江怀山早有准备,几乎在声音发出的瞬间,已经将瘫软的尸体轻巧塞入桌布之下,甚至没有惊动旁人。
随后,他将目光精准锁定那几个闻声望来的“宾客”,并继续融入黑暗——
靠近、分辨、击杀。
一次次的无声循环后,直到灯光重新亮起的瞬间,他才悄然退回原位,垂手而立,仿佛只是一个站在原地等了三分钟的侍应生。
司仪站回台上,笑呵呵的往台下扫了一眼,脸色却僵住了。
“人数”怎么少了这么多?
在场的其他妖兽也同时察觉到异常,尤其是发现本应该守在出口的同伴不见之后,纷纷后知后觉——出事了。
而台下,不少满心期待“有缘人”出现的人类,也渐渐发觉身边的“人”似乎有些异样。
“你、你的脸……”
有人惊呼。
只见身旁的客人伸手往脸上一摸,一层软乎乎、皱巴巴的脸皮径直脱落,露出底下的青面獠牙。
“啊!”
尖叫声如同瘟疫瞬间席卷全场。
更多妖兽怪嚎着,干脆剥掉身上的衣服和人皮,暴露出覆盖浓密毛发的非人躯体。
一旁的左伏阳看得啧啧称奇。
真是演都不演了。
见场面彻底失控,加上先前把握时机杀了不少妖兽,江怀山也不再隐藏。
他抄起桌上的餐盘,往边上一名正要扑向人类的妖兽头上狠狠砸去!
“咣当!”
餐盘碎裂的同时,那妖兽直接头破血流,哼都没哼一声瘫倒在地。
“为什么、为什么要破坏我的计划。”
“你会后悔的,一定。”
一道扭曲、带着恨意的声音突然贴在耳边响起。
是阮哲彬的声音!
江怀山立刻扭头,视线迅速扫过混乱的人群,却根本无法从惊恐的面容中辨别出声音来源。
显然,阮哲彬还准备了其他伪装用的人皮。
至于他口中的威胁……
江怀山猛地抬头。
不好,乔谚!
“江江!这儿有我!”
不远处,左伏阳一边劈向妖兽,一边大喊。
他注意到江怀山神色有变,心知出了情况,当即出声告知这儿有他顶着,让师弟该干嘛干嘛,无需顾虑。
江怀山点点头,立刻转身离开。
两人各忙各的,谁都没注意到某张桌子底下——
原先借口躲藏的醉汉,此刻正面无表情伸出手指,往倒在一旁的妖兽胸口划开了个大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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