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的鼎气萦绕着小小房间,顺着窗户缝缓缓外溢。
黑羽煞鼻子上塞了两团纸巾,大气不敢喘,一边兢兢业业守在门口,一边竖耳朵偷听房间里的动静。
直到天色微明,房门打开,一道高大的身影从里头走出来。
他赶紧起身迎上前。
“老大!”
厉无咎关上房门,扔出一张纸和一张银行卡。
“照上面买。”
黑羽煞接过一看,上面写的全是名贵药材,不免唏嘘。
看来昨晚治疗对剑尊的伤害不小,主上甚至不惜贷款也要帮其恢复。
他小心翼翼收好两样东西,离开前眼睛忍不住往窗户里瞟。
也不知道剑尊现在情况怎么样,昨天见人拎刀进去,还真是把他吓了一跳。
双修要玩那么大?
等黑羽煞离开后,厉无咎找来凳子,坐在房间门,揉了揉有些疲惫的太阳穴。
虽然受到原主影响,自己一度陷入无法控制的状态,但这不代表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比如昨日江怀山如何答应黑羽煞的请求,又是如何剖开胸口,自己又是如何失态汲取炉鼎心头血,以及最后那些逼问……
可越是如此,厉无咎却越感觉无力。
这岂不是说明,在对方看来,救他就和救其他小猫小狗一样,没有分别。
如同当初。
回忆起往事,厉无咎捂住头深吸几口气,等再次睁开时,眼中依然一片狠戾与偏执。
此番相救又如何?
他们之间,早已不是能用次数就可相抵的。
江怀山欠的,从来就不是一条命。
他眯起眼,淬着毒意的低笑从齿缝间无声流出。
快了,就快了。
既然昨晚能对一个妖舍命相救,看来剑尊的道心已再度动摇。
江怀山,你要活着,我要你清清楚楚的体会这锥心刺骨之痛究竟是何滋味。
“修行之人,无私无欲、不偏不倚。”
“去喜愠、绝私爱,天地万物,一视同仁。”
“这,便是无情之道。怀山,你记住了吗?”
“哈哈,好一个无情,既有今日,当初又何必救我?”
“你的心,就不能多向着我一点吗?”
“一视同仁?都是虚名,都是多余!他错了!”
“记住,大道独行,你必须斩情绝欲,心无旁骛,唯己而已。”
……
黑暗中,几个人影交错重叠,不停张嘴。
江怀山皱起眉,头脑一阵发胀。
到底该听谁的?!
他伸手想驱散这片嘈杂,刚一动作,就睁开了眼。
果然还是做梦。
江怀山捂住有又疼又闷的胸口,缓缓下了床,想出去透透气。
还没走几步,门就被打开了。
厉无咎背着光,就这么直愣愣的堵在门口。
或许是一打照面,两人都回忆起了昨晚的情形。
现在想来,实在有些尴尬。
于是两人面对面僵在原地,谁也没有说话。
最终,还是江怀山率先打破沉寂:“身体无碍?”
厉无咎轻轻点头。
见状,江怀山原本想问昨晚看电视时,他有没有清醒,那些胡话是什么意思,他到底隐瞒了怎样的过去。
但话到嘴边,不知怎么的又转了个弯。
“劳驾让让,我去喝水。”
厉无咎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过身离开,下一秒,又迅速出现,手里多了个水杯:“去休息。”
“已无大碍。”
江怀山接过水杯,实话实说。
说来也有些不可思议,昨晚取了心头血,就算蛇妖帮忙修复伤口,按理眼下也应当虚的很。
但眼下除了胸口有牵扯感,他却觉得状态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甚至能直接下地走路。
这具身体,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坚强。
突然,江怀山又听蛇妖突然深深叹了口气。
“恩人,你又救我一次,我已经不知该如何报答。”
“不用。”江怀山皱眉,淡淡道。
救他是出于本心,本就不图报答。
“可恩人这回冒生命危险出手相救,如果放在话本中,我早应当以身相许。”厉无咎说着说着,神情又自怨自艾起来,“可惜我只是一介小妖,配不上您半分……”
江怀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瞬间联想起昨夜蛇妖发情的场景。
吓人、太吓人了。
更何况这位说不定还和剑尊有所渊源,自己又何必在意他人之事,无端端淌这趟浑水。
罢了罢了,就当昨晚无事发生,只等回修真界、分道扬镳后专心修行便可。
想到这儿,江怀山连忙后退几步,表示要休息。
“也好,那我不打扰恩人,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吩咐就是。”
“您放心,我一定尽心侍奉,以报恩请。”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蛇妖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化,看得江怀山根本摸不准他的心思。
双方各怀心思,默契的没有再提昨晚之事,只是重新关上门,一个在屋内,一个在屋外。
出租屋再次陷入沉寂。
江怀山盘腿坐在床上,试图调息,但几番下来,心里依然一片乱麻,根本没法入定。
有太多问题在脑海中盘旋,抛开蛇妖不谈,最后梦中那几道声音又是什么情况。
如果是自己的记忆,为什么会出现剑尊的名字?
最后那人的声音好生熟悉,那声铿锵有力的“错了”又是怎么回事?
青山派究竟发生了何事……
再提“青山派”,江怀山一个激灵,睁开眼,突然听到外边一阵吵闹,像是来了一拨人。
谨慎起见,他没有立刻出门查看,而是站到窗户后暗中观察,随即一惊。
除了两名普通民众外,露台上竟然站着两个身穿陌生制服的人。
“你是家长?”其中一名制服男指了指站在前边的小孩,“他才几岁?让小孩一个人买东西?”
“就是,太不负责了。”边上其他人符合,“警官你看,他手里还有张单子,一进我店就往贵的挑,谁知道其中有没有诈。”
听到这儿,站在人群中间被指责的“家长”厉无咎大概明白了。
刚才确实是他吩咐的黑羽煞,但忘记了对方此刻是个五六岁小屁孩的形象,加上要买的又不是什么油盐酱醋,而是上万元的珍贵药材,也难怪会引起商家的警觉。
但怀疑归怀疑,没想到商家竟然直接报了警,真够添乱。
顾忌着房间里还有个“病患”,厉无咎打算快速息事宁人,便点头应下“家长”这个大帽子。
却不料警察没有就此离开,反而拿出平板准备核对信息:“我看你有些面熟啊,姓名报一下。”
厉无咎眯起眼。
几年前原主自杀、自己夺舍成功后没多久,他便宣布引退,并隐居在这个人烟相对稀少、地域偏僻的小地方。
当时为了节省妖力,并没有改头换面,只是做了点小细节的改动;加上日常生活中刻意往糙了打扮,周围还真没人把这个一脸不好惹的外地人和大荧幕里那个光鲜亮丽的影帝联系在一起。
没想到这个小警察还挺敏锐。
厉无咎不再浪费时间,趁着张嘴要报名字之际,呼出一口妖气,直接弄混几人的神智。
“哦、找到了。”
警察机械地在平板屏幕上滑动几下,又呆滞地抬头,往厉无咎朝脸上比对片刻,按照流程教育几句后,便完成任务带着其余人离开了。
其中有一人却没动。
厉无咎挑挑眉,看着这个原本站在店家身后一直没出声的中年男子,突然笑了出来。
“真是什么垃圾都找上门。”
面对嘲讽,那人一言不发,只是站在原地不停转动脑袋,像是在找什么东西,随即兴奋地瞪大眼睛,手舞足蹈地奔向主卧。
这模样一看就不正常。
江怀山发现后立刻想去制止。
可那人没跑几步,就啪唧一下倒在了地上。
厉无咎一脸阴沉地收回手,示意黑羽煞清理现场。
门开了。
江怀山走出来,打量了圈那人后背冒出来的透明褐色飞翅。
又是妖兽,还是个小虫子。
按道理,一家正规的药材店出现虫子可是大忌。
不用问,厉无咎就知道黑羽煞没按纸上写的地址,而是另外找了一家不靠谱的。
得亏还没买药材,不然又是一笔损失。
这个念头一出,他愣了愣,随即唾弃自己。
就这点小钱,犯得着和江怀山一样抠门?
一旁,黑羽煞垮了张脸。
虽然他是鸟妖,以前也喜欢吃虫子,但自从开了灵智后,也逐渐对这些低等食物失去了兴趣。
现在主上让自己彻彻底底清理妖兽,意思便是吃了它。
但这是蟑螂!还是干巴巴的蟑螂!他一点兴趣都没有啊!
自己不就是担心主上钱不够,没进那家一看就很贵的药材铺,找了半天才找到另一家价格便宜的,虽然是发生了那么一点小插曲,但他也没想到会这样。
酷刑、简直就是酷刑!
厉无咎冷眼旁观。
既然敢违背指令擅自行动,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自然该罚。
江怀山不知道两人之间的心思,只是盯着地上的尸体疑惑。
好端端的,怎么会有妖兽上门?
想起刚才妖兽直冲卧室的样态,他脸色一变。
该不会是因为鼎气?
“没错,鼎气外泄。”厉无咎注意到他的神情,适时解释,“虽然我已经控制,但心头血不比寻常,黑羽煞身上估计也免不了沾染些许,所以引来妖兽。”
谨慎起见,原本他给的地址是附近为数不多的合规药铺,工作人员也都是人类,不会对鼎气有所反应。
但黑羽煞自作主张,找了不靠谱的地方,里头鱼龙混杂,难保没有妖兽。
这不,竟然还有胆大包天,跟着警察混进家里的。
黑羽煞这一通找,还不知去了多少地方,会引来多少妖兽。
日后怕是有段时间不得安宁了。
正当三人商量着这段时间要减少外出时,门被敲响。
江怀山和厉无咎同时瞥了眼地上的妖兽尸体,随即迅速对视。
得,麻烦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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