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一场暴雨如期而至。
雨幕瓢泼，蛇族为了寻求避雨之地甚至开始自相残杀起来。桑希为行在及腰的水中，步履艰难。即便以青竹棒试探，一步一停间，她也常常会陷入更深的淤泥中。
黑沉沉的天空似乎要将这片洼地倾覆，漫天的雨水打在桑希为身上隐隐作痛，沼泽地变为水泽的速度也远远超出了桑希为的预期。
四下望去，尽是打着旋儿的水涡，雨水自何处始，又自何处终似乎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这场猛烈的暴雨已经大大超出了这片沼泽地底下的暗河的径流量。
也许这场暴雨还与那个被她弄塌的山坳有关，即便蜂群清出了一条小道，但那条小道在如此丰沛的雨水面前与没有没什么区别。
奇怪的拗口，两旁光秃的崖壁，蜂群刻意留出的大片空地，仿佛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小仙长，小妖看不出来。”狐四十一从树梢上飞了下来。
它有御风之能，方才便顶着狂风暴雨飞到半空探看，不过以它的修为，能勉强飞上树梢已是极限。高度有限，这场雨又这么急、这么烈，它只能看到密林化作水泽，水面波澜起伏不定，汹涌的波涛竟不比那些江河的表面差到哪去。
桑希为并不意外，此时也没露出失望之色，点着头大声道：“你站到我的肩上来！让我来带着你走吧！省些灵力下来应急！”
呼啸的风声几乎将她的嘶吼声尽数吹散，还是桑希为腾出一只手拍着肩膀才让狐四十一明白她的意思。
狐四十一自然照做。
便在狐四十一站到桑希为的肩上，尾巴也绕过桑希为的脖颈固定身子时，桑希为贴着狐四十一的耳朵道：“你闭一口气！我们从水下走！”
水波浑浊，时不时还有蛇族擦着她的腿游过或是溺亡后在水中飘荡，更有无数隐在暗中的水涡激旋，他们如今也寻不到一处高地居高望远，想于狂风暴雨中看清水流走势着实艰难了些。
如此，他们倒不如入水一探，顺着暗流潜行，或可找到暗河入口。
见狐四十一深吸了一口气，桑希为一把按住它的头，于瞬息间潜入了水中。密密麻麻的蛇尸划过皮肤的感觉柔软湿滑，令桑希为毛骨悚然，其中还有些蛇族濒死挣扎，想将桑希为当成一块浮木缠住。
薄薄的灵光自她体表流转，任何靠近她的活物都在瞬息间被她以竹棒穿刺，然后于搅动间，又被她甩脱出去。
扒在她肩上的狐四十一在数次差点被激流冲走之后，桑希为索性以蛇皮将其捆在了自己胸前，如此她活动便更自如了几分。
桑希为的想法不错，被暗流推挤着前行，他们很快就遇到了一处古怪之地。
无数水漩涡在此地形成，但那些层层叠叠的蛇尸和腐烂的植物残骸却恍如遇上了屏障一般，尽数被拦在了外面。
“这是……？”桑希为心中问道，随手挑起身旁被暗流冲过来的蛇尸，使了点力道向前方古怪的水漩涡丢去。
那条蛇尸好似撞到了什么东西，随后便在水流的冲击下向着蛇尸枯叶堆积的地方飘去。
“结界。”李之弗言简意赅，“阿希，你寻的暗河入口极有可能便在此处。”
桑希为试探性地又以竹棒轻轻戳了戳面前空无一物的地方，与她身上灵罩一般无二的灵光自面前的水波中闪过。
又见怀中狐四十一不断以爪子示意水面，显是要憋不住气了，她这才暂时打消探看结界的打算，先一步浮出了水面。
“小仙长，那里应该就是暗河的入口！”狐四十一神色激动。
桑希为先前便知道了，此时也不意外，只帮它挤掉毛发上沾附的水珠，问道：“你知道我们该如何进去吗？”
“打破灵罩即可。”狐四十一道，“小仙长，那灵罩只作拦阻浑水中的脏污之用，即便破损了，蛇族大抵也不会察觉不对，只会以为是这场暴雨的缘故。”
说着狐四十一又补充道：“不过小仙长出手须得小心些，万不可泄了气息出来，如平日里那般不含灵力的锋锐攻击便是极好的。”
狐四十一说的是她在不断向着真正的剑意靠拢的攻击，桑希为心中清楚，此时遂应道：“没问题。”
只不过她心中尤有担忧，又问道：“可我在崦嵫山那一剑让你们都知道了我的底细，现在贸然攻击灵罩真的不会被察觉吗？”
狐四十一一怔，旋即哭笑不得道：“小仙长，不是谁都能请动花灵姐姐出手的。即便蛇族再豪横，也万没有因为一处小小的灵罩破碎，就花大力气请花灵姐姐占卜的道理。”
它以爪子指着水底道：“小仙长有所不知，这类灵罩在我们狐族的地界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便是我们狐宅为了宅邸中的流水清澈无波，也会在山泉上游设下数道类似的灵罩。”
桑希为听着狐四十一的解释，顿时觉得这水面下的灵罩好似成了处滤网之类的存在，但她心中却没生出半分轻松。
那只花灵对她还不知有何图谋，就算蛇族不会因为微不足道的灵罩破碎就去找花灵占卜，但如果那只花灵主动占卜呢？
她对这类未卜先知的手段始终如鲠在喉。
“小仙长？”狐四十一见桑希为久久不语，便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并无。”桑希为心中的警惕无法对狐四十一言明，此时也只随口道，“我只是觉得自己的见识太浅薄了些，见着一个灵罩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狐四十一万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搜刮肚肠了半晌，才磕磕巴巴地安慰道：“小仙长入仙道的时日尚短，对这些手段不甚明晰也正常。但是……但是小仙长现在知晓了。”
“不错，我现在知道了。”桑希为扬起眉眼笑道，“你缓过气来了吗？若准备好了，我们便下去吧。”
究其根本，她的畏惧有九分是对未知的恐惧，剩下一分才实实在在地落在了那花灵的头上。
但她已入了阴山，那只花灵的算计也迟早会在她眼前摊开，当未知不再，当未卜先知的手段抹去了那层神秘的面纱，又何惧之有？
且等着吧。
这一次入水十分顺利，只不过对着那狐四十一口中“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的普通灵罩，为了不留痕迹不能用灵力攻击这一点让桑希为颇为不适。
但这点难题也在她数次换气下潜间，被以时间堆砌出来的攻击解决了。
灵光彻底黯淡了下去，清澈的水漩涡被蜂拥而至的蛇尸、苔藓、枯枝、草叶彻底淹没。
桑希为以灵力相抗，硬是迫退这股吸力浮出水面换了口气，旋即才放弃抵抗，任由自己和狐四十一被水漩涡吞没。
暗流交错，击打在桑希为撑起的灵罩上，令其体内灵力都隐有枯竭之相。
他们的运气很不好，随波逐流却找不到一处可以露头换气的地方。他们的运气又十分不错，这暗河通往蛇族真正的大本营。
卜一进来，无数凶戾的炼气后期蛇族的气息勃发激荡，惹得湍急的暗河都被阻了几分去势。
且桑希为感知到了，这里的灵气比之外面要充沛许多，想来接骨木很有可能就在这一片区域中。
只不过他们如今须得寻一处地界先上岸才行。
狐族有十里桃林，入宅邸还需得得到雕像赠予的花瓣，那蛇族的地盘呢？
桑希为在寻到一处能卡住身形的凹壁时便迅速借其稳定身形，她感觉得到，再顺着这暗河下去，会与那些凶戾的气息撞个正着，这就糟糕了。
她小心地将这处凹槽扩大，往里掏深了几分，才略松了口气，整个人蹿了进去，同时也将几乎憋死过去的狐四十一放了下来。
长时间的憋气让这一人一狐都十分不好受，且这暗河中怪石连绵，狐四十一被护在桑希为怀中还好，但桑希为在被卷着前行时，身体却被狠狠撞了几道，如今裸露在外的四肢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和青紫。
但桑希为无暇顾及这些，她只在喘息过来的第一时间与狐四十一咬耳朵道：“你知晓蛇族有什么底牌吗？有没有像你们狐族十里桃林这样的杀阵？”
“小妖不知。”狐四十一悄声道，“小仙长，我们狐族的筑基多与人类混在一起，留守狐宅的多为弱小的族人，这才需要十里桃林守卫，但蛇族不一样。小妖觉得，单是这里的筑基和炼气后期的蛇族就足以令此地固若金汤了。”
桑希为应道：“也对，你们狐族与蛇族差异颇大，不可一概而论。”说着她摸了摸背负的枯木，肃声道，“在这暗河中，你可得紧紧跟着我，一旦我与这里的蛇族对上，我可不保证还有余力去救你。”
狐四十一觉出几分古怪，气音都有几分变调：“小仙长，莫非你想直接闯进去吗？”
“不。”桑希为自恃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对上一堆蛇族，当即否认道，“我可打不过这么多蛇，但我可以一个一个来。”
说着她眸间透出一丝兴奋之色：“难得这里有这么多筑基和炼气后期的妖兽让我练手，待我们对这暗河熟悉几分之后，就一边暗查接骨木的踪迹，一边行那猎杀之事。”
桑希为用力揉了一把狐四十一的头，打断了它焦急想劝说的动作：“狐四十一，我有分寸的，放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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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入暗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