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天山寒池也是一如既往的寒冷刺骨。
齐暄在午后的菜地里拿着锄头翻土,此处气温极低,常年风雪,要养活这一亩小小的菜地实在是要花费不少心血。
他小心翼翼用杯子量了水,微微倾斜杯壁,沿着植物根部一点点灌进去,还一边拿着小铲子沿着浇灌的地方松土。
每给一株菜小心翼翼灌完了水,他就将卷起的薄毡布盖回原处。植物久不晒太阳很容易枯黄发蔫,但那也比冻死好。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口粮了。
例行种地做完,他跺跺冻僵的脚,拢拢衣襟打算回去,余光却瞧见外头有一群乌泱泱的人影。
他停在那,看着那群人越来越近。
是荀戬麾下的魔将。
黑甲的魔将拖着一个已经昏迷的女人,她头发披散看不清是死是活,垂下来的手上紧握着一把断了的匕首。
魔将将女人带进他的房间,又将匕首断了的刀刃交给他。
齐暄一头雾水,这些人不是来带走他的吗?
为首的魔将颔首行礼:“小公子。”说罢就要走。
齐暄拦住他:“等等!”
魔将回过头来。
齐暄犹豫一霎,还是问了:“发生了什么?”
魔将叹了口气:“这女子是尊主掳来的正道修士,性子顽劣得罪了尊主,现在被注入了一道魔气,大约是挨不住那份痛,直接昏过去了。”他一指齐昭手中的刀刃,“这便是那得罪尊主的凶器。本来是让我们扔了的,可人家姑娘忽遭如此无妄之灾也没松开手,想必是很重要的东西,也就麻烦您代为保管了。”
齐暄大吃一惊,荀戬残暴不仁,折磨人的手段千奇百怪,但对正道修士来说,被注入魔气无疑是最痛苦的一种。
正道修士赖以修炼的真气与魔气相冲,被魔气侵入人体后势必如万蚁噬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随着时间流逝,在经脉中乱撞的魔气还会逐渐污染吞噬真气,最后将人体内的真气全部替换为魔气,到那时候,即便你不想,也无法不成为一个魔修了。
比起从一开始就修魔,中途转变总是要更加痛苦和煎熬。如果这份转变并非本人意愿,精神重压之下更加让人痛苦。
齐暄对荀戬的做法嗤之以鼻,他自幼浸淫在魔域的环境内,对正道修士自然是没有什么好脸色,却又好奇这个得罪了荀戬却没有被杀的女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又为何会沦落到跟他关在一起。
他询问魔将,对方欲言又止,不愿触及他的痛处,最后只得低声道:“尊主觉得这女子与一位故人相似。”
一位能让手段残忍的魔尊恐惧至此的故人,除了剑尊还有谁?
齐暄知道,还有他已经不在人世的母亲。
荀戬畏惧她的报复,即便是她已经不在了,他也寝食难安杯弓蛇影。
他目送一列黑甲卫士离去,自己折回小屋。
小屋是十几年前一些看守他的魔修建的,他一个人住刚好,现在又来一个就有点挤了。
齐暄对于母亲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在他的记忆里,那个女人总是阴沉可怖的,她的脸好似天山寒池永远不会晴朗的天空,时时刻刻阴沉地快要滴水。她是愤怒的,好似一团在风雪里用生命燃烧的烈火,她的身躯不被燃尽,这份愤怒就不会消散。
她时时刻刻紧握着那把造型古朴的剑,她说那是她父亲的遗物。
每当说到这件事,她的眼里总是溢满了痛苦与后悔。
齐暄一直都很畏惧自己的母亲,只有在那时,他看见拿着外祖遗物垂泪的母亲时才觉得她很可怜。
那把剑越磨越亮,用剑的人能一霎刺出越来越多的剑招。
齐昭眼睁睁看着一身红衣如同满天云霞,也如同愤怒的化身的母亲提着剑,头也不回的走进风雪里离开了天山寒池。
她被困在这里有四年了,她也养精蓄锐了四年,与她眉眼如出一辙的孩子没有能够留下她,她最终还是走上了一条不会回头的路。
幼小的齐暄曾经在暴风雪里跌跌撞撞跟在母亲身后哭喊着让她不要走。
他畏惧自己的母亲,却也依赖她,他们是这世界上仅存的亲人了。
思及此,齐昭心中微动,他倚着门框看着榻上昏迷不醒的女子。
室内光线很差,对方的头发糊在脸上,他看不清对方的脸,仅凭借着一个模糊的轮廓便能看出对方必定是美貌非常。
但他不关心这些,他很好奇,这个女孩真的和他的母亲那么像吗?
他蹑手蹑脚上前生怕惊动对方,心中暗暗有些激动,又有些做贼心虚,他按捺不住自己砰砰乱跳的心,小心翼翼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拨开她散乱的头发。
那细软光华的黑发滑过他的指尖,微凉的发丝让他心头泛起圈圈涟漪。
齐暄很少见人,自母亲离开后再没有人能长时间陪在他身边,即便是偶尔过来看望他的魔将也是草草过来看他一眼,又碍于荀戬的严令不能久留。
他孤单了太久,一时对这个以后要和他关在一起的女孩儿有些同病相怜,又隐隐有些高兴,哪怕对方是本应该和他势不两立水火不容的正道修士,他也难耐这份喜悦。他知道这不应该,他留在这里已经是受罪,对方留在这里处境要远比他糟糕,可是齐暄还是忍不住那该死的雀跃。
最后一缕头发被拨开了,齐暄掌灯,微弱火光照亮室内小小一角。
齐暄端着烛台,借着豆大的烛光看清了对方的脸。
女孩有着一张难以形容的脸,那张脸艳丽至极却不显得媚俗,反而显得有些娇俏可爱。
齐暄呼吸一滞,他放缓了自己的呼吸,愣愣盯着对方看了好半晌才缓过神来。
他将烛台放到地上,自己则盘腿在床边坐下。
他轻轻笑起来。
她和母亲一点都不像。
哪怕齐暄的记忆已经模糊了,但他也相当肯定,眼前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女孩和自己的母亲没有半点相像的地方。如果非说有哪里相似,大约是额头的红痣的位置相近吧。
荀戬这个疯子已经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到这个地步,齐暄笑容大了点,他慢慢攥紧拳头,他要赶在那个疯子疯到失去神志自我了解前先让他血债血偿!
魔气在师白薇的经脉中横冲直撞,它们所到之处便是一场战争,魔气与真气厮杀互相争斗,然而随着她体内转化的魔气越来越多,即便是在昏迷师白薇也痛出了一身冷汗。
她咬紧牙关,忍不住发出呜咽和痛苦的低嚎。
这低低的惨叫声惊醒了一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了的齐暄。
他微微抬眼,发现女孩的情况越来越差,她的脸苍白毫无血色,嘴唇发紫,露出的手臂上青筋凸起,显然情况危急。
齐暄有一瞬惊慌,旋即镇定下来。
被注入魔气后并非毫无办法,虽然被逆转为魔修一事已无法更改,但是过程可以不用那么痛苦。
注入魔气转化者再度对被转化者注入魔气引导转化,加速过程可以缩短痛苦的时间。
亦或者,没有注入魔气转化者在的时候,与他有血缘关系者也可代为引导。
齐暄虽厌恶自己与荀戬在血缘一事上有联系这件事,但此刻无疑是只有他才能救她了。
他生物学上的父亲是个冷血残忍人渣,自然不会好心好意地过来帮忙,如果真要三请四接求着他来,他非但不会帮忙,反而会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被折磨致死。
他搭上师白薇冰凉的手腕。
对方的生命体征正在迅速地消散,魔气转化的过程中有很大概率会致人死亡,她现在显然就是在走向死亡的路上。
齐暄不忍心看着她死,虽非他所愿,但这或许是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唯一能与他相互扶持的人了。
他不想眼睁睁看着她死去。
一丝微弱平和的魔气自他指尖钻进师白薇的身体,这股纤细柔和的魔气远不如荀戬那缕霸道的魔气。
两股魔气自师白薇体内对上,在争夺真气的同时也在互相厮杀。
齐暄闭着眼,他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他虽无意弄痛师白薇,可是荀戬的魔气和他的主人一样癫狂,所到之处摧枯拉朽无差别攻击。不但真气被它疯狂捕食,它还同时攻击师白薇的经脉,本来宽阔又顺畅的脉络登时千疮百孔如筛子。
齐暄憋着一口气,他与父亲留下来的遗毒缠斗,荀戬的魔气霸道又疯狂,行事如魔气本尊一样毫不讲章法、毫无风度也走到哪祸害到哪。齐暄不敢用大了剂量,生怕师白薇承受不住,一面挨着荀戬魔气的痛打,一面小心翼翼蚕食着那股霸道的魔气,还得分神去修补师白薇破碎的经脉。
师白薇被送来的的时候已经过了有一段时间了,她体内的真气被荀戬的魔气同化得太多,要想彻底拔除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他将荀戬的魔气尽力驱赶到离丹田稍远的角落,将神识退了出来。
天寒地冻,他竟出了一身汗。
齐暄抬手擦去鼻尖的汗珠,他垂眼看床榻上的师白薇,也许是魔气没那般乱窜作乱,她的脸色好了一些,虽然依旧惨白,但总比方才要好上许多。
齐暄轻轻松了一口气,他轻轻碰碰师白薇的指尖,轻声说:“你要快点好起来。”
许折英拔剑向魔域深处走,没走两步被段守一一道剑光拦下。
段守一看着她赤红的眼有些不忍,仍旧没有放她离开,他道:“你现在过去救人就是上赶着送死!”
“以你如今的修为是救不了白薇师妹的,不如回去问问师尊,看看有什么办法。”
许折英只觉呼吸困难,她欲言又止,可喉咙哽咽,有话难言。她深吸一口气稍稍平复心情,眼圈却红了:“我等不了。”
“师兄,你不知道我在害怕什么。”
段守一头一次看见她哭,他手足无措,有些头皮发麻,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一切语言到了此刻都太过苍白。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她眼眶滚落,在听见师白薇被掳走的那一瞬间许折英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明明所有门派的长老都在,师白薇还能被掳走?
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改变这该死的命运?才能让她重视的人不受到伤害?
剧情的强制力到底要怎么破解?
她此刻无助到了极点,许折英很想号啕大哭一场,可是哭是没有用的。
她擦干眼泪,眼泪是不再从眼眶里溢出了,眼圈却红的刺眼。
“你说得对,我现在过去救人就是上赶着送死。”她一字一顿,“我需要从长计议,想办法全须全尾地将师白薇救出来。”
她看向一旁不敢说话的两个魔修,摊开手:“水镜,不是要给我吗?”
虞歧愣了一瞬,双手捧着水镜递上去。
许折英拿过水镜,她的目光变得冰冷又坚定:“加个水镜。我要你们替我去守护师白薇。”
虚假的爹:许折英
真实的爹:段守一
【许折英】自杀式袭击技能被打断,暂时进入冷却
npc【舜华】【虞歧】阵营转变完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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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天各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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