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守一驮着醉醺醺的剑尊在云间穿行。
苍穹派位于群山之间,山顶多是学堂和各峰弟子的宿舍,山腰是练武场,山脚是劳作的田地。
苍穹派占地千里,正巧建在灵气充沛之地,因而徒步行走极其累人,想去别处少不得要御剑。
入门大典是在群山中的一处天然谷地进行,谷地设有厚德殿作大事聚集处场地。
今年入门参考人数三千众,九百九十九阶入门考核筛下来只余几十人。
留下的人数太少,那手执拂尘的监考长老不禁摇头。
近年来,根骨上佳的好苗子越来越少了。
祝枝歌领了通过初试的弟子前来,复测是在厚德殿做灵根检测,资质优秀的会直接被收为内门弟子,平庸者则要留在外门历练一年等来日的入门小测。
师白薇不可谓不紧张,天晓得她阴差阳错下过了初试,谁知道复试还会不会这么好运?
许折英让她放宽心。
师白薇有些幽怨地瞅她:“我怎么放心得下嘛!好紧张!要是和你们分开了,我该怎么去找你们?”她笃定徐云中能过,但她和许折英该何去何从,这让她心里没底。
徐云中递了水过来:“如今日头高悬有些晒人,天气热人最容易心浮气躁了。姐姐且喝杯茶静静心。”
师白薇接过那杯茶,喝了一大口,只觉满嘴生津,还有淡淡的茉莉花味。她颇为惊喜:“这是什么茶?好香啊!”
徐云中便笑:“不过是寻常百姓喝的最普通不过的茉莉花茶罢了。”她又倒了一杯递给许折英,许折英接过,简单的道了个谢。
她端着杯子抿了一口,果然如师白薇所说,有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她一口饮尽,徐云中便又为她们加满了水。
许折英对这茶分外满意,三人捧着茶杯在大太阳下只觉好了不少。
她微微露出一个笑:“我曾经听闻寻常百姓吃不起好茶,便用茉莉花沏茶,如今想来倒是并非寒酸,反而有几分风雅。”
徐云中见她对民间生活似是不熟悉的样子,便问:“姐姐似乎不甚熟悉民间风物,是哪里大户人家的小姐吗?”
许折英摇头:“并非如此,我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家庭里生出来的女儿罢了。这般惊奇只是因为我们那边喝茶的人渐渐少起来了,因而不甚了解。”
徐云中便想,这澜沧大陆土地宽广,处处民俗风物各有不同,也许许折英是出生在产茶较少之地,因而对此事不甚了解,于是她道:“原是如此。”
三人将一壶茶喝完,厚德殿高台上的长老才到了七七八八。
手执拂尘的监考长老唤来祝枝歌:“还有多少人没到?”
祝枝歌清点了人数汇报长老:“师尊,就差剑尊没来了。”
侯秦眉头拧起,剑尊喝醉酒是常有的事,但他再如何糊涂也不该在入门大典的时候缺席。
祝枝歌见侯长老面色不虞,连忙说:“已经通知了段师兄让他把人接过来了,稍稍等片刻就到了。”
天空中出现一点黑影,那黑影朝着地面俯冲过来,扬起一阵灰尘。
段守一极速前进顾不上舒适度,将背上醉酒的老头子晃得七荤八素,胃里翻江倒海。
他转身欲吐,被侯秦长老一句话憋回肚子里。
侯秦冷冷道:“你胆敢吐出来一星半点,你这十年内就别想再沾一点酒水。丹鼎峰酿的仙桃酿你别想喝上半口。”
侯秦人如其名,管的是后勤,为人刚正不阿,最不近人情,由他颁布的法令严苛不说,他执法也甚严。
剑尊闻言收起一副难受模样,转头笑嘻嘻拉关系:“师弟这是何意,倒也不必如此较真个。”
侯秦冷哼一声,并不理他。
侯秦比剑尊入门早,奈何天资平平,在外门磨练了许多年才正式跨入内门,修炼多年,周围的师兄弟一个个都当了峰主,唯独他混了个后勤长老的位子。
要说不甘也是有的,奈何二者之间不可同日而语,他那点曾经生起的小心思也被他深深埋藏在心里。
厚德殿立着一块极大极通透的水晶,历届入门大典都是借由它进行筛选弟子。
祝枝歌作为侯秦的徒弟,当仁不让做了礼官。她按着爬上九百九十九阶云梯的顺序报名字:“许折英——”
许折英上前。
师白薇紧张兮兮地给她加油打气:“一定要过啊!”
徐云中附和道:“折英是我们当中最先爬上云梯的人,一定不会有问题。”
许折英站定在那块巨大的水晶前,阳光在她脚旁折射一圈七彩光晕。
祝枝歌示意:“将手放到上面。”
五指轻轻贴上水晶的表面,微微凉意从指尖传来,许折英只觉一瞬间寒意刺骨,那股严寒刹那间流经四肢百骸又回到指尖。
她张口欲言,想将手从水晶之上抽离,却觉得浑身好像冻住了似的,无法从上方挪开。
通透的水晶内部逐渐开始发生变化,它像是从内部开始结冰似的,一寸寸将其中水光一般的光晕冻结,表面很快弥漫上了一层凝霜。
她终于可以动了,有些迷茫地收回手,却见四周鸦雀无声。
厚德殿高台上方的长老隐隐有些激动。
连一向不苟言笑的侯长老都忍不住讶异。
醉酒的剑尊睁开了眼,他从高台上坐起身,酒葫芦“当啷”一声落在地上滚出去好远。段守一走过去将酒葫芦捡起来,俯身问已经醒酒了的师尊:“可有什么异常?”
剑尊眼中精光大作:“段小子,你很快就要有个师妹了!”
祝枝歌不敢置信地看着呈冻结状的水晶,惊讶地张大了嘴:“冰……冰天灵根!”
剑尊一拍扶手,精神振奋,他笑道:“天灵根难得,更难得的是她还天生剑骨!”
其他长老纷纷看过来,剑尊本就是百年一遇的奇才,他说的话必定不会出错,问道峰本就人丁凋敝,多年来能被剑尊看得上眼的也不过就一个段守一,好不容易来这么一个根骨奇佳的小弟子,其他人自然不能跟他抢。
有属意许折英的长老又纷纷垂头丧气地坐回去。
灵根以金木水火土五系为多,偶尔会出现变异灵根,但这变异灵根不仅在修炼上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更是因为稀少而被人看重。有变异灵根的人,基本上找对了入门方法,修为相较旁人可就是一日千里了。
何况先天剑骨自幼天成,靠的是投胎的本事,后天伐髓洗炼再多,再勤学苦练,都抵不上人家天生的优势。
剑尊从段守一手中接过酒葫芦,仰头猛灌了一口:“好苗子,好苗子!这孩子我要亲手教!没准她能突破我的上限!”
一旁的音修长老便笑:“守一,只怕你这首席弟子的位子要让位给他人了。”
段守一并不介意:“我若技不如人,让给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一道金光自剑尊手上飘下来,许折英接住,却见一条冰蓝色的剑穂躺在她手心里。
祝枝歌一见便了然于心,她道:“弟子许折英,拜入剑尊李唯生门下。”
许折英怔了片刻,听见祝枝歌的唱和,旋即鞠躬作揖:“弟子参见师尊。”
侯长老却有些不悦:“只是作揖却不行跪拜之礼,是否有些狂妄?”
李唯生却喜欢得紧:“无妨无妨,剑修自当有一身傲骨,桀骜不驯算什么?我年轻时比她狂妄多了!”
师白薇直接跳了起来,她喜形于色,拉着徐云中的手挥舞:“太好了太好了!”
徐云中忍不住也绽出笑意:“自当要好好庆祝一番。”
祝枝歌遥遥看一眼台下激动的师白薇和喜笑颜开的徐云中,瞧了一眼仍旧淡定的许折英:“你可知要被剑尊看上是何等不易?这等天大的好事发生在你身上怎么就不见你笑上一笑?”
许折英淡淡“嗯”了一声,再无回答。
其实她正在想另一件事情。
如果没有她,徐云中会成为这届弟子中最为出色的一人,她的起点太高,让后来者都黯然失色,因而得了剑尊青睐。
现在倒好,许折英自己凭借着金手指般的“冰天灵根”和“先天剑骨”打出了更高的标准,那徐云中要怎么办?
她和段守一的感情基础要怎么培育?
师白薇心心念念的云一cp岂不是要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出给硬生生拆散了?
许折英很方。
她对救徐云中一事并没有师白薇那般强烈,基本上是个当甩手掌柜跟着师白薇凑凑热闹的状态,如今作为徐云中毫无血缘关系的父亲,也对这个毫无血缘的女儿的终生大事很是发愁。
台上剑尊看着她颇为镇定实则呆若木鸡的状态更为满意了,他不住地称赞:“好!好天资,好心性,好样貌!遇事宠辱不惊,行事不骄不躁,我这小徒弟将来必定大有所成!”
祝枝歌轻咳一声,低声凑过来:“你先下去吧。”
许折英点点头,她回头看师白薇,对方比了个“OK”的手势,她这才下去。
看起来师白薇并无任何不满,但是二人之间仍要谈谈未来该怎么走,毕竟事出突然,现在事情的发展已经到了她们意想不到的地步了。
祝枝歌目送许折英下台,她回头唱和:“师白薇——”
师白薇心有忐忑,她试着触碰水晶,淡淡热度自指尖扩散,那温度很快升高,烫得她赶忙缩手。
祝枝歌瞄了一眼,水晶上方是火焰图纹,她道:“火灵根。”
高台上方的长老纷纷窃窃私语。
丹鼎峰的长老眼睛亮了,她坐直了身,一缕银白的头发从肩膀滑落。她满头霜发,容貌却看起来是三十出头的女性。
此人正是丹鼎峰的朱鹮峰主,她瞧着瑟缩着被烫到的双手的师白薇,饶有兴趣:“这孩子灵根虽普通,天赋倒是惊人。”
她微微眯着双眼,唇边带着笑意:“伴生异火,还是稀有的赤金色,前途不可限量。”
师白薇的去向被一锤定音,朱鹮峰主扔出一妃色的乾坤袋,让它慢悠悠降到师白薇面前。
师白薇接住袋子看了一眼,上方绣有一只深绿叶片开着白花的不知名植物。
“弟子师白薇,拜入丹鼎峰峰主朱鹮门下。”祝枝歌做了个“请”的手势,“白薇师妹,请吧。”
师白薇愣愣捏着乾坤袋下了台,她似乎没想到自己与许折英居然以这种形式被分开了。虽然她早有了心里准备,可那是许折英进了内门,而她留在外门。
她没着急走,愣愣地问了一句:“我不与折英一道儿吗?不能换师尊吗?”
祝枝歌摇摇头:“这换不了。”她回头打量一下众长老的脸色,凑近了低声说,“快别说换师尊这种事了,朱鹮长老脾气再好那也是需要给个台阶下的。”
骤然和许折英分开的师白薇一时有些茫然失措,她没想到分离居然来得如此之快。
她失魂落魄地下了台,蔫蔫站在许折英身旁提不起劲。
朱鹮看着她这份失望到连行礼都忘了的模样好气又好笑:“这倒是选了个麻烦鬼。”
紧接着轮到了徐云中。
她远比其他人紧张,许折英和师白薇都足够优秀,但她对自己的实力有清楚的认知——她是个毫无天分的普通人。当初那句“必有所成”的话,或许也不过是句笑谈罢了。
她有些胆怯,将手轻轻覆在水晶上方,一圈圈波纹从上方泛起,痕迹微小,似水面泛起阵阵涟漪。
水晶对她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徐云中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是啊,她不过是个凡夫俗子罢了,终究是不能与她们齐头并进。
正当她静静拿开手,垂头丧气打算离开,台上剑尊发话了:“根骨尚可,也可入我门下。”
徐云中猛地抬起头来,眼睛里满是不敢置信。
徵羽峰的音修长老薛妙琴闻言便呛他:“这才得了个先天剑骨,又眼巴巴的看上了新人。你可才说着要言传身教,怎么,这个难不成要扔给段守一去教?”
段守一突然被提及,后退一步,不卑不亢答:“薛长老言重了。”
剑尊便摆摆手:“那就不跟你争了。你早说嘛,看中了人家还拖到人家将失望摆在脸上了才出声。”
薛妙琴没好气地看他一样:“糟老头子尽会挑唆,我正想着该安排她住哪呢你就先抢人了!”
剑尊灌了口酒,哈了口气,志得意满地打了个酒嗝:“嚯,你不出声谁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我还没怪你拐跑我一个看中的徒弟呢!”
薛妙琴便嘘他。
祝枝歌笑了几声,待到高台上的斗嘴平息了,这才唱和:“弟子徐云中,拜入徵羽峰薛妙琴长老门下。”
徐云中有些羞涩,老老实实行了礼,脚步轻快地走向一旁久候的两人。
薛妙琴大喊一声:“傻丫头,师尊的信物不要啦?”她扬手扔来一团东西,正巧往徐云中怀里落。
徐云中接过薛妙琴扔来的一个白玉哨子,小心翼翼地捧着走下台来。
搁现代,许折英是体育生,师白薇是医学生,徐云中是艺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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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蝴蝶扑扇了一下翅膀,命运已然发生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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