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往魔域派探子一事暴露彻底让双方撕破了脸皮。
各派长老都焦躁万分。
他们汇聚在天机阁议事,许折英替剑尊前来旁听。
比荀戬宣战还要糟糕的是,被派出去的弟子迟迟未归。
在他们眼里,开战是迟早的事,只不过派出了那么多人,费了那么多心血,却没有得到任何情报,难免会让人心焦。
苍穹派掌门赵拾遗忍不住问天机阁的相雪寒长老:“可否窥见天道一二?”
“这……”相雪寒一脸为难,这卦象与天象极其诡异,似是大凶绝境之象,又暗藏一点生机,可仔细看来,那点生机又隐没其中再难探寻了。
她欲言又止,最后拧着眉头苦笑:“大凶之象,绝境逢生的可能微乎其微。”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天机阁素来一心求道不问世事,唯有在钻研卦象和琢磨天机一事上分外挂心,这世间除了他们,再无别人称得上是占尽天机、卦算万物,这世间气运,无一不由他们手中的卦象显现,最后反应在世间万物上。
剑尊身体愈发差了,出发去天机阁前赵拾遗去看望过他一次,师兄弟二人怅然无语,最后剑尊长叹一声,将许折英托付给赵拾遗,让她替他出面,前往天机阁参会。
临行前,剑尊压低声音对许折英附耳道:“我不知道你将看到什么,也不知道这世事会不会有变化,但是既然你已做出了选择,便不用把时间浪费在后悔上了。”
那白胡子老头抬起头来,他的背已经佝偻得很厉害了,精气神也远不如从前,但许折英却能从他眼中看出一丝释然:“倔丫头,你的敌人狡诈狠毒得很,当心些。”
许折英心绪此起彼伏,最后仍旧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拜别剑尊,随掌门前往天机阁。
此时坐在本属于剑尊的高座上,她垂眼看着在座众人神色各异,有认识的,还有不认识的。
她先前见过的都是这世间仅存的大宗门的长老,却没见过小宗门的。
因着荀戬开战一事,可算是把各处的人都团结到一起了。
荀戬的战书早已送到,前去两界边境打探消息的第二队探子传来消息说魔教大军已经开始集结,但是最早被派去魔域内部打探的探子一行人却迟迟未归。
不说未归,连个回信都没有。
派出去的弟子不说是各门派中的佼佼者,再怎么说也是实力过硬的,能入选的硬性条件之一就是修为要金丹之上,在许多人一辈子都只能停留在金丹元婴的水平上,他们已经算是不可多得的强者了。
可是,那支十几人的队伍好似石子落进了无底洞,连个响都没听见。
便有人忧心忡忡道,会不会是全折在了魔域?
如是那般,那魔域到底该有多凶险,竟然能让人连半点水花都溅不起来就悄无声息的没了?
有人悄悄瞄许折英,要知道这位剑尊高徒是最近仅有的,能在魔域燃起火花的人。她只身一人潜入魔域,后与同门汇合,炸平了一座魔城,成功地将荀戬的狼子野心暴露在众人面前。
可问及魔域到底有多凶险,这位后起之秀却一问三不知。
她说,我只到过魔域边境,再深入,情况如何便不知了。
她说,能将消息带回来并非是我一人所为,如没有同门相助,恐怕我早已命丧此地。
她说,荀戬此人狼子野心,不得不多加提防。
是啊,此人狼子野心,胃口可吞天日,如何能不多加提防,可该如何提防,如何扭转乾坤呢?
没有人说得出一二三。
大会第一日便在众人的群情激愤中过去了。
许折英隔着衣服摸怀中水镜,祝枝歌自那一次通话后便再没有传消息过来,她免不得有些忧心。
是她把她推出去的,如果对方真出了什么意外,她难逃其咎。
赵拾遗日渐苍老,与数年前入门大典上的他相比,此刻的他看起来有些颓废。
走至院落门前,许折英站定,她忽而发问:“掌门可知,荀戬是如何能当上魔尊的?”
赵拾遗没想到她会忽然问这个,稍稍停顿,思索了片刻:“据说,是前任魔尊的女儿心仪他,非他不嫁,因着妻子早亡,前任魔尊格外疼爱独生女,对她是百依百顺。捱不过女儿的恳求这才破例让荀戬做了女婿。”
许折英垂着眼思索片刻,对赵拾遗一拱手:“多谢掌门解惑。”
她目送掌门离开,自己转身进屋。
门合上的瞬间便抬手支起一个结界。那结界巧妙绝伦,乍一看平平无奇,细看才能发觉这是集攻防一体,兼有阵法作用的三用结界。
怀中水镜传来一道声音:“你如今修为越发高强了。”自掏空真元炸塌九曲回廊之后,许折英的丹田曾迟迟不曾有半分真气回复,待过了些日子情况好转,她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修为居然大涨,一跃至当前境界顶峰,正好卡在突破的边缘。
许折英嘴角翘了翘:“云中过誉了。”她将水镜掏出来摆在桌上。
方才会议上众人丑态百出,她一字不漏地把实况全转播过去。
她问:“你那边情况如何?”
水镜对面徐云中叹了口气:“你是对的,幽兰大山的结界出了问题,芙蕖洲的结界也一样。不知何时,芙蕖洲的结界竟然也解开了!”
“如何?能用吗?”
徐云中点头:“可以,我们发现芙蕖洲其实并非地图上那么狭小,它其实是个折叠了空间的秘境,修士历练的芙蕖洲是第一层,往上还有八层,都可供人避难。”
她说:“先前洛雁师姐她们没有找到你说的那片红色沙土,正是因为他们看见的是第一层的芙蕖洲,而我们去往的是第二层的芙蕖洲。从地面上看体感会觉得二者并不相通,一旦飞上半空就能很清楚的看清二者之间的分界线了,因此,我们也找到了其他层数的入口。”
她侧过身将那篇红沙地展露在许折英面前:“我们探查过,也试过芙蕖洲还残余的结界和阵法,发现都是对人体无害的,甚至还兼具攻击和防御的效果。虽不知道数万年前曾经发生了什么,但芙蕖洲无疑是作为避难所来使用的。虽然阵法有些古老如今残存的阵法修补起来也比较麻烦,但是修补过后也还是能继续使用的。”
许折英悄悄松了口气:“麻烦你们继续准备了,待到魔教大军推进到边界,芙蕖洲便要立刻有条不紊地容纳凡间近半数的居民。”
“还有半数……”她想了想,“我会委托燕师兄和崔师兄去幽兰大山一探,看看是否可用。”
徐云中点头:“我知道。”她顿了顿,又道,“你送过来的剑尊的血,我们已经让阎师姐和赤鹭她们在研究了,目前还没有任何进展。”
许折英稍稍松了口气:“没关系,师尊虽然情况不好,但看样子,他老人家似乎还不急,应当还没命悬一线那么严重,你们已经帮了大忙了。”
正事话毕,徐云中说起其他的事情:“赤鹭近来在尝试联系虞歧,似乎没联系得上。可能是出意外了。”
许折英一口气堵在胸口,有些闷闷的,看来是她害了对方,也间接害了师白薇。若是她没有命令虞歧和舜华去保护师白薇,可能师白薇她现在只是被困在魔域脱身不得,不会被架上“魔尊正妻”这个位子骑虎难下。
她叹气:“我知道了。”
徐云中咬着下唇,她知道自己与魔修立场相悖担忧对方安危有些不合时宜,也知道说些不切实际的好话安慰许折英起不了任何作用,但是她仍旧轻声说:“你不要怪自己,这是谁都预料不到的事。你已经很努力了,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把所有的担子扛在一个人身上。”
许折英心中苦涩,她做了几个深呼吸,勉强挤出一个笑:“乾坤未定,还不能放松。”
徐云中蹙眉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她忍不住轻轻叹气。
如何能不放在心上呢?至交好友生死未卜,这世间谁能觉得此事无足轻重?
三日后,边境传来消息,十五人的探子小队只活了两个。
蔡迪和邢晋血肉模糊地被运送回清崖谷。
众人转移阵地,前脚刚到清崖谷,还不待人清醒,后脚荀戬蠢蠢欲动的魔教大军便到了两道边境。
此战荀戬亲临。
他离开魔宫带走了近九成的兵力。
青棠急匆匆找来,她攥住师白薇的衣袖:“快走吧!魔宫现在就是一具空壳,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师白薇定定看着她。
青棠急了,她扯着师白薇的袖子:“走呀!还愣着干什么!出了魔域一切都好说了!魔尊管不到正道地盘上的魔修的!”
师白薇苦笑,她摊开手掌,空空的掌心凭空浮现一个纹路。
青棠倒吸一口气,她后退两步,不住地摇着头:“不……不、不!怎么会这样?!”
师白薇喃喃自语:“我走不了了。只要我还在魔域境内荀戬就会感知到我所有的动向。”她已经彻底入魔了。在入魔的那一霎,这个枷锁就挂在了她身上。
在魔域,没有人可以违抗魔尊,这不是一句形容词,它指的并不是魔尊积威深重无人敢反,而是一句极其平铺直叙的字面意思——
——魔尊是魔域真正的、唯一的主人!
其他人不论愿不愿意都不过是棋子而已,没有人能够违抗魔尊,不论他们有没有自己的意识,都无法违抗魔尊发出来的指令。
魔域与其说是实力为尊,倒不如说是一个蜂巢。
魔尊是女王蜂,其他的魔修不过是为了这一社会形态运作的工蜂罢了。
历代魔尊将这件事隐藏得很好不过是因为他们再恶,也没有邪恶到荀戬这个地步!
荀戬是个纯粹的坏种,反社会人格。他善于伪装、毫无廉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将快乐凌驾于别人的痛苦之上,那些惨剧,那些哀嚎非但唤不起他的良心反而会供他取乐。
因为他本来就没有良心。
你怎么能指望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拥有人的灵魂呢?
齐暄站在一旁看容貌相似的二人对话。
青棠克制不住地号啕大哭,师白薇垂着眼,鬓发有些散乱。
明明是极其不利处境,他心中却有一丝隐秘的兴奋。
师白薇走不了了。
有个声音在他心底喃喃自语。
他眸色变深,身体里血液沸腾。
明明是会令对方觉得痛苦的事情,他却有一种隐秘的快感。师白薇掌心的枷锁分明不是来自于他,但他却与那枷锁有一种血脉共鸣。
魔尊代代传承的枷锁,那是能锁住所有人的东西,怎么会有人不想要它呢?
说来可耻,他分明憎恶荀戬到了极致,可是到了紧要关头他又忍不住承认,他与荀戬不愧是父子。他身上留着与他同样的肮脏血脉。
齐暄的的心跳得极快,他几乎有些头晕目眩。
好似眼睁睁看着飞上蓝空的小鸟被腿上的链子拽回。
即将飞出他掌心的小鸟也将逃脱不了他双手铸成的牢笼。
那么漂亮的小鸟,清脆的鸣叫,赤红鲜亮的羽毛,美丽而又脆弱。
和他一同被关在与世隔绝的绝境里的小鸟,与其他来来往往,来了又走的人不同,这只无法逃出生天的小鸟能永永远远的陪着他。
这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小鸟。
如果没有他,暴风雪很快就会将它吞没。
只有他的掌心,他的怀中才是小鸟最温暖安全的港湾。
他心中打鼓,眼前的景象有些许模糊,师白薇鬓边垂下来的头发遮住了对方美丽忧愁的侧脸,这让他看着格外碍眼,令齐暄忍不住要去拨开。
滚烫的指尖触碰到少女温热柔软的脸颊,那体温略低于他的皮肤令他忍不住颤抖。
师白薇被齐暄的指尖烫到了,她有些惊讶地回头:“你发烧了?手怎么这么烫?”
理智瞬间回笼,齐暄都忍不住惊诧,自己怎么会有那样的想法。
他摇摇头,将那丝不合时宜邪念与绮念抛之脑后,心中有一丝愧疚,他垂下头去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指尖还残留着对方的温度和触感,齐暄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师白薇的手腕:“我会帮你的。”
他轻声而坚定地说:“我会帮你的。”如果对方一定要走,他绝不会挽留。他努力对自己说,强留下来没有任何意义。
师白薇拍拍他的手以示安抚,回头看泪眼朦胧的青棠:“其实也不是毫无办法。”
青棠眨了下眼,睫毛上的泪珠抖落,她看起来既迷茫又可怜。
“只要换一个魔尊就好了。”师白薇说,“在新魔尊获得传承之前我能从魔域逃出去,就不会被枷锁控制。”
“为此,”她垂眼看桌上的魔域地图,“我们得给荀戬添些乱子。”
齐小狗的獠牙终于露出来了嘿嘿嘿
之前就有说过荀戬说天山寒池有怪物,指的就是齐暄,但是师白薇以为是别的东西
齐小狗作为魔修虽然看起来温和无害,实际上还是有嗜血残暴的一面的,而且久居险恶的地方常年无人关心,内心多少有点扭曲,虽然他自己不太能意识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9章 乾坤未定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