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

两个身着深皂色劲装,头戴黑色无饰小冠帽的男子恰与孟素婵擦肩而过,为首那人也注意到了她,满脸直发懵,视线紧紧追随着她,后与那同伴之间你一眼来我一眼去,那人随口道“诶,那不是郎君的马吗?”

“那就是!你个呆子”

“诶?那怎么在…?”

“还管这些做甚?没看见郎君站那儿等着呢吗?”

“是,是”

看起来壮乎些的唤作钟大,高瘦些的是钟季。林子绪是侯府大房的遗孤,其父林卻战死时,林子绪只有十二岁,在陇西官学里念书,这两人从小就被林卻选来在林子绪身边伺候。

“郎君,郎君你怎么样啊?”

钟大慌忙跑下马,差点被绊了个趔趄。“我的祖宗啊,你可不能有事儿啊?”“诶?郎君怎将自己是马都送出去了?”

“区区小事罢了……”

两个护卫不明所以的默默相对。浓粗的眉挑动的如握着笔杆子挥毫泼墨似的,明明隔着段距离,聊的那叫一个投入。

钟大眼珠子转的滑溜,实在没忍住,用手掌挡住嘴巴,唇畔的低语如蚊蚋“郎君今日怎么恍恍惚惚的”

林子绪忽的一出声倒把沉浸在无声交谈中的两人吓得一颤。

“真的是她!”一双温润如玉的眸中,眼波稍动,透着几分笃定,还几分感激,心中暗忖“是那时在书苑挺身而出的姑娘,初见已觉熟悉,蒙在眼前的依稀薄雾缓缓收歇,脸庞的勾勒越发清晰 。

想他自父亲离世那年便被送到陇西苦读多年,如今是因须在户籍地参与秋闱才得以回凌州。当年的恩情他从来都没忘却。

钟照琴见半晌无人归,也不管离得有多远光赖着两条腿朝着离去的方向紧赶慢赶。累的整气喘吁吁地,终于是瞧见了人影。

趁人还没离近就忙仰头“素素?真是吓坏我了?你怎样了?”

孟素婵也是率先将她整个人打量一番见她身上没有受伤的痕迹,实实的松了口气。

“放心吧,我无碍,方才有狼窜出,没伤着你就好”

“是啊!忽然就冲出了匹狼,也怪不得羊群早就弄出了动静。”

“咱们如今这模样,真是狼狈至极了,这泥点子竟沾了一身,还是先去马车里换身衣裳,不然公然失仪,不知要被编排多久。”钟照琴一想到若是这样被人瞧见,太阳穴都突突直跳。

伸手掸去膝上的尘土,这才注意到那匹马“诶,这……?”

孟素婵明白她意中所指,不紧不慢解释道“这马是林家人的马,咱们的马都没了若是走回去不知要磨蹭到几时,反正这马不打眼,不会有人在意的”

“林家人?莫不是才回来的那位郎君吧?侯府不久前大张旗鼓的将人迎了回来,在百姓之间传了个遍呢”

孟素婵一双柳叶眉微蹙,目光一凝,仔细回想了一下 ,那少年温若柔水,举止斯文,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这些年侯府虽不常有侯府递帖子来,但凡是见过的,应是有印象的,可是如今脑中实在是对不上。“我也不知是谁?只是看着倒不似林云澹少年老成。”

天宽地阔,寥寥几只鹰隼在头顶上盘旋。展翼如垂悬的黑绸天幕,琥珀般的眼瞳锐若剑锋,倒映着天地间铺展开的雄浑绿浪。

这片草场本就是侯府私产,建有几间矮屋,平日里负责为侯府饲养马匹,看管草场,各家马车都安置在这边,几顶帐子恰将视野挡住了大半,只留下一小块可以看见一两个正在打马球的姑娘。

韩玉璧出生大族,家世容貌在整个凌州贵女中当属绝色,其姑母正是章华宫的韩贵妃。韩氏族人在朝为官者约莫三十余人,其势力遍布朝堂,韩玉璧打落地起,便被视若珍宝,未尝受过半分委屈。寻常姑娘家之间的赏花品茗她是概不考虑,在场的这些贵女们从来都不曾拿正眼去瞧,好似费了内股子劲儿累了金贵眼。

正在马球场上挥舞鞠杖的韩玉璧,为适才进的一球欢快事,眼角之余瞥见远处骑来的马,稍稍定眼一瞧便认出了那匹马上的是谁。

刹那间眼波如同蜻蜓点水般掠过一丝厌恶,而后又迅速消散。

不着声色的向一旁等候的月忆使了个手势示意,月忆依着手势所指转头却只瞧见半截空中的尾鬃消失在墙角,就默默从后面退了出去。

在马车里等候的蝶喜、芊羽二人闲来无事坐在前板上荡着小腿闻着声就见自家小姐回来了,头发还散乱下来。忙跳下马车迎了上去。

“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怎的弄的一身狼狈回来?”

“别提了,今儿个出门没看黄历,摔了一跤”

“奴婢这就给小姐找身衣裙来换上”

见钟照琴早已钻进了钟府马车中,芊羽也扶着自家小姐入了车舆。

马车里面布置的跟间屋子似的,该有的都有了,只见整齐地叠放着一床褥子,短案,七宝斋的香茗,案上还置了一个吉祥纹宝相花妆奁,角落里还摆着一个梨花木箱子 ,蝶喜正掀了盖,半个身子扑在里面翻找合适的衣裙呢。

“小姐肚子饿不饿?席间都没怎么见您吃东西”

新换了身石青罗夹衫,内里镶了白绢,早春微凉的天里,能做到轻暖而不冰冷,袖口绣着忍冬纹样,素白绫裙带云纹暗花,外覆白绡夹披帛,青白相衬,雅洁暖糯。。

跪坐在案前,一手搭在案上,指尖时不时点上两下,眼神下意识的离向浅淡的窗幔。

芊羽忽如其来的关切将她扯了回来。

她是不留痕迹的应上,如同适才离了神的不是她一般“腹中寥寥几口饭菜早就耗光了,正饿的慌”

芊羽连忙猫着腰身出去“诶?”

没等她问出口,眨了个眼的功夫就回来了还提了个棕色的食盒来。

芊羽从中打开盖子,只见黛绿色莲花纹茶点盘中已经整齐的摆放上几块枣酥和绿豆莲子糕。

“就知道小姐会饿,走之前奶娘特意去小厨房做了两道茶点,看来奶娘还真是料事如神啊”。

奶娘的原话是这样的,“再好的东西哪有家里的好,官宦人家倒底讲究繁文缛节,哪里还管肚皮里边,都备上些别饿着肚子回来。”

孟素婵跪坐在短案前任由芊羽为她重新梳个新样式的发髻。

“行了,别贫了,快来一起尝尝吧。”

说完自己便取上一块,递入口中,每每逢人家设宴摆席,婢女上菜一道接着一道,直至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却总是挨不着嘴边。她这肚里早就饿的隐隐刺痛。

正吃着,芊羽忽然想到一早听到的消息,像平常一样话着家常“姑娘可知康县的筠表少爷带着几个人儿来将军府上送了请柬来。”

她在意的倒不是哪位表哥来府上作甚,芊羽这话里让她脑中倏然一紧––她一大早就跟着自己来了这儿,她能知晓此事,只有一种可能,有人来递了信。瞬间思及到了不妙之处。

眉头轻皱,话音向上急转了个弯“此乃宗晟所言?”

芊羽也是老实回答“是啊,小姐”

“他什么时候来的?”

芊羽心中仔细推算了一番,“约莫半刻许”

“不过宗晟只问小姐在不在,又说了家中事儿,旁的就没有了 ”临末了又补上一句

“哦,对了,这这盒点心也是他送来的呢,都怪奴婢粗心,奶娘都送到奴婢手上了,奴婢想着如今虽过了春日,天还是透着凉气,就回屋给姑娘拿点厚些的衣裙,随手就将食盒落在了长案上。”

枣酥皮松脆,蝶喜嘴边还挂着一小块碎渣子也跟着道“宗晟他说姑娘要的一箱古籍已经买到了,只是那卖家也忒粗心大意了,少了两卷最要紧的,遂回头找他算账去了”。

蝶喜的话直击要害将她心中的猜想锤定了音,倏忽间眼中失了焦,少女银盘似的脸逐渐模糊。

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尽量不表现的太过怪异,她马上反应过来,将手里的半块枣泥酥送到嘴边,只是胃口都已烟消云散,只将就着咬了一小口,一抹甜滋滋在木然的舌尖蔓延开来。

见姑娘心不在焉的,吞咽的动作放缓了许多,跟哽在喉中一般。

离得这样近,无论如何也看出了定是有些事情。

蝶喜快速吞下了口中的糕点,小心试探着问道“小姐,可是奴婢们说错什么话了?”

“哪有的事?,只是藏书贵重,若是寻不着了该如何是好?”

晓得小姐不是因为自己所述甚繁而乱了神,转而宽慰道“宗晟办事向来稳妥,这事儿对他来说想必不是难事儿,小姐莫要添愁,且放宽了心,等等再说。”

孟素婵保持着淡淡的笑意,心底却如逢晴空霹雳般,她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行动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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