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事能让你这样着急,这就要告辞了?”蒋立桐打趣邓明秋,“看见没有,江小姐今晚也在,你怎么就舍得走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是关正临时有一些公务要处理。”邓明秋一时没有想到理由,直接推到了林关正身上。“既然公务不好耽搁我也就不再多留你,我们已经很久没有机会聚在一起了,有时间一定要好好喝上几杯,邓先生,再会。”蒋立桐脸上带着几分揶揄的笑意。
邓明秋的车上也是备着茶水的,林关正看着街上的招牌慢慢向后退去,司机先生升起了隔音板,悄悄地问邓明秋:“你说,薛小姐嫁给蒋先生,是不是她自己的决定,蒋先生当她的父亲都差不多了。”林关正难得对别人的事提起了兴趣,邓明秋看了看林关正:“我想薛小姐大约是乐意的,做艺人毕竟是辛苦,嫁给蒋先生之后,或许会轻松不少。”
“你总是喜欢揣测人家的目的,我是好奇他们之间能有多少感情,抱着目的结婚哪有什么快乐可言。”本来是调侃的语气,林关正却忽然发觉自己的话并不合适,邓明秋的脸色微微错愕,林关正及时地闭上嘴巴。然而邓明秋很快恢复了平静的神色:“目的和感情又有什么冲突,外界揣测薛小姐的目的者一定不在少数,蒋立桐更不是傻子,一个女人做出这样的选择必定是承受了不小的压力。”
林关正心里在想,他自己又和那位蒋太太有什么区别,抱着目的同比自己大上十岁的人结婚,平生也做了不少身不由己的决断,大抵是世路无穷,所谓高名前后事,不过回首一伤神。
十年千里,风痕雨点斓斑里。莫怪怜他,身世依然是落花。
林关正向来洒脱,或许是今晚多喝了几杯,他暗自怪罪自己挑起了不合适的话题,他给邓明秋倒上水:“我看蒋太太的神情,想必也是对蒋先生有感情的。”
邓明秋接过茶水:“感情总是培养出来的,我们外人又怎么能说清楚。”
台北大桥上稍稍显得拥堵,邓明秋开了一点车窗,江风从缝隙里灌进来,缓解了台北的闷热,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日语歌声,堵车也显得不那样难熬了。
厨房里飘出来凤眼糕的香气,林关正匆匆洗了手就去抓来吃,见邓明秋还在换衣服,便塞了一块到邓明秋嘴里:“我小时候最爱吃这个,那时候林家有一位做糕点的先生,最拿手的就是凤眼糕。”林关正说得含混不清,嘴角还沾着糖渣,邓明秋笑起来:“让叶姐端到楼上去,你先去换身衣服。”邓明秋从未见过林关正露出这样的吃相,他的语气就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
外头响起一声惊雷,叶姐从厨房出来,走到厅堂去关窗,一边走一边对邓明秋说:”先生,台北又到了每年最多雨的时候了。”邓明秋笑道:“这个时节不光是多雨,还多台风,昨天的天气预报又预警了台风,下雨之前没有半点的预兆,总是给人个措手不及。”林关正嘴里还塞着糕点,也插话进来:“台北的雨什么时候少过。”
林关正约了研发中心的几位专家,所以早上要与邓明秋分开走,昇林的研发中心在新北,经过民生西路的时候,林关正略微用心地看了看,楼房低矮破旧,天上是乱七八糟的电线,地上是纵横的脏水痕迹,楼房之间只有狭窄的通道,里头站着穿着破旧衬衫的男人和裹着睡衣、睡眼惺忪的女人,他头一次仔细打量这样的地方,他难以想象邓明秋曾经有过这样的日子,他想起邓明秋说过的话:“我从来都不是个幸运的人,很多东西都不曾得到过。可是越是得不到就越是向往,总是想一点一点地补回来。”今日一见台北的贫民窟,不要说是邓明秋,就连林关正都对纪少功有些咬牙切齿,一个男人让自己的亲生儿子流落在这种地方,这人还真是毫无担当。
林关正遇见何凤鸾,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老台北人的做派,嫁女儿的时候要大操大办,女儿回门的时候,也是要庆祝一番的。黄松江自然也不例外,既是继承了老台北的风俗,也是个交际场合。邓明秋早就被周部长请去叙旧了,便由林关正代表了他出席。
“林先生,”林关正闻声回头,“我是何凤朝的妹妹,何凤鸾。”
“何小姐。”林关正客气地颔首,“林关正。”
何凤鸾长相清秀,脸色略有病中的苍白,一袭黑礼服更显苍白,精神头看上去还好,林关正无端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她,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我好不容易才从那群有钱的太太小姐里头脱身,”何凤鸾笑道,“女人在一起,无非是谈论珠宝和时装,偏偏还走不开。”
林关正微笑着:“何小姐的外形,配任何首饰都不会错,当然不会太感兴趣。这是台北的太太小姐永恒的话题,我不止一次地听到过。”
林关正下意识地以为何凤鸾会提起邓明秋来,他莫名地有一点紧张,而何凤鸾完全没有提起的意思,“早就听说林先生是斯坦福大学医学院最年轻的教授,百闻不如一见,当真是气质拔群。”
“何小姐谬赞,做什么都是为了谋生,当教授也是机缘巧合,况且我早就辞了教职,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那总是要聊点什么,我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可是家里人偏偏今天都没有时间,只能让我一个人代替了何家——连个伴都没有。”何凤鸾略显尴尬。
“什么都不必说,刚从女人堆里脱身肯定不轻松,”林关正对何凤鸾忽然添了几分好感,“正好我也寻不来女伴,何小姐不嫌弃的话,我们就搭个伴跳舞。”刚才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话的人们开始跳舞,林关正也自觉不能再这样傻站着,索性邀请了何凤鸾一起跳舞。
跳起舞来林关正才发觉两个人的身份实在尴尬,周围也有人神色有异,林关正有所察觉,但是他心里厌弃台北那些繁复冗杂的规矩和那些好事者的眼光,他心知失礼,却还是坚持着跳完。他对何凤鸾小声说:“恐怕明天台北又要炸了锅。”
“幸好今晚没有记者,顶多是好事者嚼一嚼舌根。”何凤鸾不以为意,“台北这个地方,最不缺的就是闲言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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