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他停步的同时,戎朝鹤便已经转过了身看向他。
见他停步不前,随即站起身走近。
戎朝鹤觉得,他的个头比四年前要高出许多。
“霍大人这么快就从迦南楼出来了,我以为还要等上一些时候。”戎朝鹤声音舒缓,眉眼温柔。
四年的深居,让她更加的沉静,几乎要让人忽视掉她有着一双比四年前更加勾人心魄的眼睛。
霍江陵没有忽视,他微低头看着戎朝鹤,看着她的眼睛。
他一时无言,不知道是该问她怎么知道他方才在迦南楼,还是该问她为何会在这等自己。
最后只朝她微微俯身一拜:“微臣拜见郡主。”
戎朝鹤与他对面而立,见他行礼,弯了弯唇角,“霍大人今夜可还有要事?若没有,我冒昧请霍大人坐一会儿游船如何?”
霍江陵看着她,没有说话。
戎朝鹤等了几瞬,扯了唇角,道:“不想坐船,那就到亭子里坐下说话吧。这样站着,我的腿怕是要吃不消了。”说完不等霍江陵回话,便自顾自走回凉亭,坐在中央石桌旁的石凳上。
霍江陵看她脚步轻缓,没有异常,抿了抿唇,跟了进来,在她对面坐下。
“怎么觉得霍大人比四年前要沉默寡言了,是今日当差太累,还是觉得我今日举措唐突了。”戎朝鹤将手臂随意撑在石桌边,落满枫叶的窄袖笼着细白的手腕。
问是这样问,可她神态自若,甚至带着星点笑意,一点不像是认为自己贸然拦路很唐突。
霍江陵觉得,这手腕还是这么细,个头是长高了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还那么轻。
霍江陵止住漂远的思绪,看向戎朝鹤,唇角重新挂上散漫的弧度,说:“郡主怎么知道微臣会途径此处。”
戎朝鹤有些奇怪,说:“霍大人不回锦衣卫办差大院吗?从这里回去,最近。”
霍江陵抿唇,“郡主怎么知道微臣在迦南楼。”
“我也是从那里出来的。”戎朝鹤看向他指的方向,说了个不算回答的回答。
意料之中的答案。
意料之外的是她会毫不迟疑的回答他。
霍江陵看向她,问:“为什么?”
“什么?”
霍江陵似是闲话,眼睛飘向别处,“郡主久不出王府,为何会突然去了迦南楼。”
“云大人也这样问。”戎朝鹤笑了,漆黑如墨的眸子漾着波光,“霍大人想知道我的答案吗?”
霍江陵盯着,又是沉默。
“你知道的。何必明知故问。”戎朝鹤似是叹息,垂了眸子,嗓音散漫,“今年起至今,忠亲王府外的人都快要站不下了。我若再不出府,等府门被挤破,我不是被杀就是被嫁。我这么怕死,总要想些对策。”
春蜩面上挂不住,瞅了眼自己公子依旧挺拔的后背,不动声色的摸了摸鼻尖,眼睛飘向别处。
霍江陵也将手臂放在石桌边,官袍束袖,神情自若,行武之人肆意飞扬的感觉扑面而来。
他似乎不觉得自己也派了人在忠亲王府外有什么问题,“职责所在,昱京每一处稍有变化,微臣总要掌握动向。近来王府外的确多了些人,不过郡主身份贵重,不必担心会有性命之忧。”
和戎朝鹤负伤来京、边疆战事告急、朝局人心动荡的状况不同。
这几年裴堇城虽远在边关,却每逢佳节都会着人慰问忠亲王府。年关回京述职时,入府拜会必不可少。
他态度明了,毫不掩饰的在向昱京的所有人表达,戎氏即便只剩下一个孤女,也并非无依无靠。
甚至有人猜测,他会在今年年节回京述职时向皇上请旨赐婚。
毕竟,戎朝鹤的三年重孝期已过。
东隅如今由齐晟将军接手,虽没有封王封爵,却凭靠着昔日荣光和东隅士兵的齐心协力,将当年战后犹如烂摊子的东隅管制的井然有序。
东隅是戎朝鹤的本家,齐晟是她父亲的弟子。和她结亲,既能承东隅荣光,又不用远赴随时都会起战火的交战地,百利无一害,何乐不为。
六大世家皆有此想法,只不过被云皇后率先做了出来。她一出手,旁的家族便只有静待不动的份。
“不会吗……”戎朝鹤哂笑,声音很轻,意有所指,“嫁或不嫁,我这条命都会被人盯着。”
春蜩嘴痒,忍不住插话,道:“郡主殿下,您去迦南楼,是去应下这门婚事的?那云风来他、他可是断袖,不喜欢女子的!”
“我知道。”戎朝鹤看向他,似是想到什么,目光又移向霍江陵。
霍江陵被她看的莫名其妙,面露疑惑。
春蜩心思活,瞧出戎朝鹤的意思,赶忙摆手:“我家公子他只是受邀去看小倌跳舞的,而且他可一个也没有看上,我敢肯定公子他现在还不是断袖。”
“春蜩。”霍江陵咬着牙,黑着脸看向戎朝鹤。
白榆忍不住捂嘴无声偷笑。
青缇自霍江陵到来便一直沉着脸,他出身东隅,对这些世家之人一向无感,东隅兵败案结后,便只有抵触。方才在迦南楼面对云风来时,同样如此。
此刻依旧置身事外,双臂抱刀斜依着亭柱,眸光晦暗的看向别处。
“呃公子,我说的不、不对吗?”春蜩小心翼翼的询问,面色如临大敌。仿佛只要霍江陵点头,他就要回府见霍阁老,然后英勇就义一般。
霍江陵一个眼神扫过去,春蜩缩了缩脖子,后退了几步。
白榆自觉失礼,福了福身。
戎朝鹤被霍江陵看的轻咳了一声,移开目光,道:“霍大人公务繁忙,下了差消遣一下也是应该的。”
“郡主说笑了,我非断袖,去迦南楼能消遣什么?”霍江陵依旧铁青着脸。
戎朝鹤很快点头,似是信了。
霍江陵想站起身,又忍住了。
霍江陵僵着脊背,似是无意的接着方才的话题问道:“郡主既然知道云风来是断袖,想必不会应了这门婚事。”
戎朝鹤依然很快点头,“他有心爱之人,我又怎会夺人所好。自然是推了。”
霍江陵觉得脊背僵的突兀,又放松下来,随即又觉得这话不对头,“若他没有心爱之人,郡主便同意了吗?”
戎朝鹤不防他有此一问,看着他不说话。
霍江陵似是不觉得自己的问话唐突,但却也被她看的受不住,只得咳了一声,移开话题:“此事由皇后娘娘做主,云风来一向对她和云次辅逆来顺受,他就算同意,又如何反抗?”
他又想起方才戎朝鹤所说的对策,随即眼神询问。
戎朝鹤微微侧头看他,笑了笑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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