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黄澈走出屋子,方策袖袍一振,一阵无形劲风应声而出,卷灭了灯烛。
方策摸了摸怀里的东西,沉思了片刻,随后才从门口走了出去,还顺手带上了门。
屋顶上的丁捉影看着两人前后脚离开了房间,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顿时有些无语:自己大半夜被肖青从床上拖起来通知说黄澈已经回到了百草镇,自己连脸都来不及洗,一路急赶慢赶过来,这才刚听了没多久,两人就不聊了?
这和刚到梨园,看到台上的戏子翻了几个跟斗就下场有什么区别。
从偷听的两耳朵中收获的信息也很有限:自己只确定了黄家确实借着谣言和文家惨案的掩护在城里不知道做了什么手脚,至于他们具体做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丁捉影暗恨,那个姓方的真是可恶,说话神神秘秘的,不像个好人。
纵然无奈也没什么自己可以做的,丁捉影抬头看了看天上,虽然还是半月,但是今晚的夜空清朗,也没什么浮云遮掩月色,月光照的大地一片影影绰绰。
这么好的月色,要是能和肖姐一起看就好了,丁捉影蹲在屋顶上想。
“阁下好雅兴啊,半夜独自来到此处欣赏月色,只是一人独赏未免有些孤寂了,若是不介意,容在下作陪可好?”
丁捉影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男声,丁捉影虽然正注视着月亮略有些失神,但是在男声响起的一瞬间,神念还是立刻清明,整个人如同松开的弓弦弹起,下一刻就已经跳到了屋顶的另一端。
一身白色文士装扮的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屋顶上,不是方策还能是谁?
早些时候方策就听到了屋顶上传来一声瓦片间互相磕碰的声音,当时他便心生疑窦,强行叫停了还想聊正事的黄澈。黄澈也是个聪明人,见方策脸色不对,立刻配合着离开,也给了方策做下安排的机会。
“诶哟,在下是不是打扰了阁下上月的雅兴?”方策打趣道,“阁下这杂耍功夫也很是精妙,只可惜我不是那三岁稚子,对杂技没什么兴趣啊。”
丁捉影摸了摸脸——还好,夜行衣和面罩都穿戴整齐,对面的人必定看不出来自己的来历。
“阁下怎么不说话?就算阁下形容猥琐也不至于如此吧,都是爹生娘养,我保证不嘲笑阁下……不必客气,不如就去了那块布吧。”方策站在丁捉影对面,手里的折扇微微抖动着。夜风微拂,从方策背后而来,迎面吹向了丁捉影。
方策淡淡一笑:“这夜黑风高的,阁下还在外逗留,恐怕是没有地方落脚吧。在下已经为阁下准备了稻草作床,铁栏为窗,不如由在下带着阁下前去一观如何?”
呵呵,那不就是监牢吗。丁捉影瞥了一眼方策,转身就要走。
“来人!留客!”方策见丁捉影要走,冷声高喝,几个人也穿着黑衣服从院子中的阴影里窜了出来,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躲藏在那里的。
从体格上来看,都是习武之人,相互之间似乎也互有配合,不是泛泛之辈。
丁捉影见自己的退路都被封住,明白难以轻易脱身。不再迟疑,他腰身一拧,右手从腰带中带出了随身的软剑,朝着最近的人袭去。
那黑衣人不急不忙,直接用手臂相阻。丁捉影冷笑一声,用□□就想挡住自己的软剑,未免有些太过托大了吧。
软剑如同灵蛇缠上了那人的手臂,丁捉影丝毫不客气,手向后一拽,软剑的锋刃立刻撕碎了黑衣人手臂上的衣物。
丁捉影却觉得手上传来的感觉似乎有些不对——没有利刃割入皮肉的感觉,对面的人也没有流露出半点痛苦的感觉。
月光照进了黑衣人手臂上义务的破损之中,反射出了森寒的光采,丁捉影这才看出来对面这黑衣人破损的袖子里,竟然是一层银光闪闪的软甲。
丁捉影咂舌,急欲抽回缠绕的剑刃。对方却不让他如愿。手上虽然没有防护,但是那黑衣人两臂相交,紧紧夹住了软剑。
丁捉影一抽之下没能收回剑刃,多年训练得来的本能让他不假思索改变了对策:他一跃而起,借着抽拽的力道迅速拉近了和这个黑衣人的距离,然后趁着对方双臂举在面前,看不清自己下盘的动作,一脚踢在了那人的小腹之上。
这下也由不得那人不松手了,被踢在了微妙之处,那人双臂不自觉向下捂去,不得不松开手上缠着的软剑不说,整个人也失了平衡,从屋顶掉落。
丁捉影趁着机会收回了软剑,转身一看剩下的几个人都围了过来。
“阁下还是放弃抵抗吧,”方策依然站的原先所在的地方朝着丁捉影喊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会武功,怕被几人的争斗卷入其中才没有上前,“若是和我们的家丁争斗受伤,被外人知道岂不都要说我黄家没有待客之道?”
丁捉影暗骂一声,没有跟他废话,按动了剑柄上的机括,软剑立刻散开、延长,化作了一条鞭刃。
趁着几个黑衣人离自己还有些距离,尚能足够的空间让施展开,丁捉影拿出了全部的本事,鞭刃在他的挥舞下恍若一条银蟒,獠牙毕露——时而扑击,时而撕咬,时而卷缠,在屋顶这方寸地方肆意大闹。寂静的夜晚被不住响起的破空声和瓦片破碎声打破,远处有的灯火已经亮起,还夹杂着几声骂声。
丁捉影不想久留,他可不是来杀人的,赶紧脱身离开才是正经。
正要离开的时候,他的身子突然一颤,手中的鞭刃也险些脱手而出。
怎么回事?自己可还远远没有疲累呢?
丁捉影满心疑惑,却不敢停下手中挥舞着的鞭刃。不多时他全身又是一颤,这次整个人都差点跪倒在地。
不好,自己恐怕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中了软筋散之类的毒。丁捉影心念电转,他很快就想明白了为什么对面的方策一开始只和自己说些有的没的,却没有叫出这些人,而是跟自己面对面站在屋顶上——他当时一定是站在了上风口,向着自己的方向放出了毒粉。
半夜虽然有月光照耀,但是毕竟看的不如白日里真切,故而自己也毫无所觉,中了他的恶当。
不能再磨蹭了,丁捉影早在刚来此处的时候就看清楚了附近的布局,远处有一棵树,正好适合自己逃脱。
又是一鞭抽出,丁捉影为自己夺得了一条出路,片刻都不敢再停留,丁捉影从屋顶上飞身而出,身下却什么借力的东西都没有。屋顶也有近两丈高,若是没有防护摔倒地面上,至少也要落得一个骨折的下场。
几个黑衣人只当他这是慌不择路,想要赌自己落地不会伤到腿脚,便没有第一时间追上去。
方策却鬼魅般闪至丁捉影跃出处,高喝一声:“你们这些废物,他手上可是有一条鞭子的!”
这时候几个黑衣人才反应了过来,不错,丁捉影手上的鞭刃,说他是一条鞭子也没什么问题。这个方向跳出去,再用鞭刃抓住树枝一荡,立刻就能逃出生天。
几人连忙跳了出去想要追上丁捉影,心里还在祈祷丁捉影的技术烂一些,最好鞭刃不要抓到对面的树枝,让他摔在地上不能再动才好。
可是那可能吗?鞭刃这样的武器,若不是日日练习,纯属至极,又有谁会拿出来用呢?
丁捉影凌空振腕,鞭刃如灵蛇吐信,稳稳地缠在了树枝上——还好那是棵老树,不然锋利的鞭刃只怕会立刻绞碎细枝。
方策没有跟上去,看到丁捉影就要逃出生天,他哼了一声,有些心疼地伸手入怀掏出了一节竹管,朝着其中吹了两口气,随后咻咻两声,两枚哨箭朝着远处的丁捉影飞去。
丁捉影人在半空,身后也没有长眼睛,自然没办法躲开这两发暗器。两枚哨箭深深扎入他的后背,使得他闷哼了两声,但还是在树上一荡,跑到了隔壁的屋顶上。这一带房屋紧凑,倒是方便他高来高去了。
几个黑衣人看着丁捉影的身影很快消失,无奈只能折返,跑到摔下屋顶那人旁边都跪了下来。
黄澈叹了口气,走了出来,看着还站在屋顶上若有所思的方策说:“跑了便跑了吧,上面风大,你先下来。”
方策轻飘飘从屋顶上跳了下来,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你手下这些人真是……”
黄澈冷眼扫视众人,目光如刀,看的众人心里发寒:“不错,是该好好罚一罚了……不是那人对手便罢了,眼瞧着对方突围跑了,还站在原地等着别人自己掉下来,这种守株待兔的蠢事我可只在说给稚童的寓言里听说过。”
几人连忙磕头求饶,黄澈却看向了方策:“方兄可有兴趣好好调教他们一番。”
方策笑了笑,露出一口森寒的白牙,状如恶鬼:“死一两个没问题吧。”
“全凭方兄安排。”黄澈手一挥就走了,放走了那人不知道要给黄家带来多少祸患,他恨不得把这些没用的东西全都五马分尸,以此泄愤。
这黄家,只怕真的要如大厦倾颓了,黄澈一边走一边想着。
丁捉影急急忙忙找到自己备好的马,换下了夜行衣,这才上了马一路疾行到了南城门,亮出自己的令牌进了城。
进了城也不敢松懈,一路回到了侠义阁,肖青唤醒丁捉影后并未休息,而是合衣坐在了只有自己和丁捉影才能进的房间等待着。
等待的过程中她已经处理完了堆积的公文,处理完之后有些无所事事,便不小心睡着了。
但也只是浅眠罢了,听到有人在触碰门上的机关时,她第一时间就惊醒了,并且警惕了起来。
外面的人试了好几次,肖青越发的觉得不对劲,甚至拿出了自己防身用的武器。
最后还是门外的人自己开了门,看到进来的是丁捉影,肖青这才松了口气,不禁埋怨道:“这机关门的解法已经远远低于武务司要求的难度了,你怎么还是费了这么多功夫?”
丁捉影却没有说话,跌跌撞撞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伸手就开始扯自己身上的衣服。
肖青吓了一跳:“你这是干什么?”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