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青早早就让人在后院准备了烧开的水,指望着取药归来后能省去些熬药的时间。
燕归尘开药方的时候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选了最方便的药方,药材先后完全不需要注意,一包药全都倒进药罐,加进三碗开水,盖上盖子等它煮成一碗就好。
想着煮好之后也得自己送去给丁捉影,肖青索性不再麻烦他人,自己在后院找了个小板凳守着这一罐药汤,也算是给自己些时间平复心绪。
毕竟她实在没有和丁捉影两人单独相处还平静自若的信心。
她似乎有些理解了为什么丁捉影一直磨蹭着没有把事情说开,有些事情发生就注定会伴随着尴尬,若是能拖延哪怕片刻也是好的。
但是一直拖下去也不现实,肖青掀开了药罐的盖子,其中的水位已经下降了不少,药汤乌黑发亮,蒸腾的热气中却透着草木清香。
肖青叹了口气,找了小碗将药汤都倒了出来,熄了炭火,端着小碗想去伙房找了个托盘。
急匆匆把药碗放在了伙房的桌台上,手指被药碗烫得泛红,肖青双手捻着耳垂,在伙房里转了两圈,摸出个小托盘。
原本端着托盘都要走了,肖青突然想起来丁捉影似乎不喜欢苦药,这一剂汤药里好像有黄连?
还是再拿点糖块吧,不然回头有人又要埋怨了。
糖块倒是不难找,肖青也懒得找盘子,就随手丢在了托盘上,药碗边。然后片刻不停,回到了丁捉影的房门外。
站在门外,肖青没急着推门,而是深呼吸了几口,这才伸手朝着门碰去。
但是她的手还没碰到房门,门就自己开了。
肖青一愣,打开门的自然是丁捉影。
“你怎么起来了?快回去躺着。”肖青看到丁捉影先前已经退了些的潮红似乎又反复了,急忙催促着他回去躺下。自己用单手托着药盘,侧身入内时顺势带上了门。
丁捉影坐回了床边,但是却没有依言躺下:“辛苦你了青姐,药给我吧,我自己喝就好。我的状况倒也没到那般糟糕,拿个勺子的力气还是有的。”
肖青叹了口气,走过去把托盘放在了丁捉影的腿上。
她原本也不太乐意亲自给丁捉影喂药,太过亲昵了,要是丁捉影受了重伤断了手,她肯定不会推辞,但是现在的丁捉影好手好脚,自己要是还去给他喂药,那就有些不合适了。
丁捉影伸手稳住了托盘,肖青这时候才注意到碗中的药液还是煮的有些过头,虽说是三碗煮成一碗,但眼前这碗药只得八分满——希望无伤大雅吧。
“这药苦吗?”丁捉影拿着勺子轻轻搅动着药汤,淡淡的白雾升腾而起,屋里弥漫着药汤的芬芳,“味道闻着倒是不错。”
“我也不知道,但有一味黄连在里面。”肖青拉过一张椅子坐下,“苦你也得喝了,燕前辈说他只是用手法暂时帮你压住了毒性,要是想稳定状态,这碗药你还得喝好几天的。”
“若是喝完嘴里发苦的话,我给你拿了糖块了。”
丁捉影失笑:“青姐你是真把我当小孩子了?”
“也由不得我这么想吧?”肖青面无表情,“我还记得第一次跟你出任务,你受了内伤,我好不容易给你从山上找了点草药让你吃,你吃一口就说苦要吐了,气得我要死。”
“诶嘿,那会儿确实年轻啊,才十四五吧。”丁捉影感觉药汤温度降了些,舀了一勺在唇边试了试温度才塞进嘴,药汤刚刚入口,他的眉眼就缩成了一团,“……还是挺苦的。”
虽然还在往嘴里送药液,但是丁捉影的表情动作都彰显着他的不乐意。
肖青觉得有趣,又好奇到底能有多苦,便伸指在碗沿蘸了些许药汤送入红唇中,看的丁捉影愣住,手上的勺子不小心滑落在地。
碎裂的声音响起,唤醒了呆滞的丁捉影。
肖青本来还在细细品味药汤的味道,也被这突然地声音吓了一跳:“诶哟,小心着点。”
勺子从勺柄中间处摔断了,但是并没有碎裂一地。肖青看了眼,叹气说:“你等着,我下楼去再给你拿个勺子。”
“不必不必。”药液已经温热,丁捉影抓起碗咕嘟嘟喝了下去,随后放下空碗和托盘,不住砸吧着嘴,似乎是想要将苦味从舌尖刷下去。
“……把糖吃了。”肖青蹲下身子,将地上的两片碎片拿了起来,随手丢进了药碗里。
丁捉影唆着嘴里的糖块,表情稍好了些。
“你也太夸张了。”肖青把托盘拿到了门边的柜子上,打算稍后拿走,回来看丁捉影心有余悸的样子,不禁失笑,“这么多年看着好像也没什么长进,哦,非要说的话能捏着鼻子喝掉苦药也能算一种长进吧。”
丁捉影哈哈一笑,随后又苦起了脸:“不好意思啊青姐,出了这种事情,不止没能拿到需要的消息,还中了招——恐怕你要费心的地方就更多了。”
“也不能全怪你。”肖青摇摇头,“更何况木已成舟,你还是专心养病吧——左右原本侠义阁的大事小情也都是我在打理,你休息了影响也不大。”
话刚出口,肖青就发觉了自己的话似乎有歧义,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丁捉影摇了摇头:“青姐你别急,你我共事多年,我还能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只是眼看风暴将近,我本就在智谋上帮不上什么,现在连武艺都不如往昔。只靠青姐你一个人勉励支撑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丁捉影迟疑片刻,还是说了出来,“我听闻汪大哥似乎还在华洲盘桓,不如修书一封请他来搭把手?”
“以他的见识谋略,加上他的身手,一定能够帮上你的。”
肖青默然。把汪量请来本应是她乐见的,但是汪量在武务司中常年忙碌,每次都是来去匆匆,一年三百六十多天怕是有两百天在路上,他真的能抽出时间吗?
“我再想想吧。”肖青有些优柔寡断,抿了抿嘴唇说。
丁捉影倒是有些惊诧,他本以为肖青会迫不及待修书一封请汪量前来的,结果竟然是这个反应?
别说丁捉影了,肖青本人也觉得奇怪。虽然自己和汪量上次见面发生了些尴尬的事情,但是为什么内心里似乎都没有以前那么盼望着见到他了?
两人都不说话,屋子里有些沉闷。
丁捉影见气氛尴尬,便挑了个话头:“肖姐,我先前回来之后到燕前辈施救中间这段时间,做了什么吗?”
肖青闻言一愣,还以为丁捉影还多少记得些他在密室中所做的事情,立刻警觉了起来,努力压住了羞恼的语气,问道:“你什么意思?”
“就……就是……”丁捉影涨红了脸,声如蚊蚋,“我打开密室门之后就没有任何的记忆了,完全记不得发生了什么。”
“在我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我……我是不是……”丁捉影越说声音越小,“做了什么,惹青姐你不高兴了?”
肖青原本还以为丁捉影多少有些影响,这才试探着问自己情况,但是听了丁捉影的话她才知道是虚惊一场。
肖青暗自摇头,笑自己杯弓蛇影。丁捉影却一直忐忑不安,他只知道肖青迟迟不说话——难不成自己真的做下了什么事情,让肖青发着闷气?
“不,你什么都没做。”肖青笑得流眼泪,半天才缓了过来,“你进了门就晕了,我也趁着这个机会去把燕前辈找来救你。”
丁捉影一愣,说:“这样啊……那就好。”
嘴上这么说着,丁捉影暗笑自己是不是被药毒坏了脑子,怎么恍惚间还梦到了青姐俏目含泪的模样。
自己认识肖青这么多年,肖青几乎从来没有被情绪主宰过,一向都是冷静机敏,自己这辈子大抵都是看不到她哭的。
但是自己又怎么舍得看到她哭泣呢。
肖青看他出神,本想留他一个人休息,自己出去处理事务,但是不小心又看到了墙上的画。
这画就挂在丁捉影房里,按理说不管画的什么跟肖青都没有干系,但是肖青偏偏就不知道为什么,没忍住问了出来:“这幅画……挺好的啊。”
实际上这幅画哪里好呢,简直是稚童拿着树枝在地上的肆意涂鸦。布局无度,墨块浓淡不一,几乎挑不出来一处可以夸的地方。要不是画上有一片海草似的东西,肖青甚至认不出这是男是女。
但是丁捉影听了肖青的话,脸却红了红,可惜此刻他的肤色还正潮红着,肖青没看出来。
“青姐客气了,这画是我自己画的。”
“你还有这本事呢?”肖青嘴上说着,心里却翻了个白眼:当然是你自己画的,这天下就找不出哪个画师能画出这种糟心东西。
也不知道画上人原本是什么样子,要是自己被画成这样,只怕是要死不瞑目的——临终前爬也得爬过来把这画一把火点了。
“哈哈,费了点力气,好不容易才画成了。”丁捉影有些羞赧。
“是个……姑娘?”肖青说话酸溜溜的,“不错啊丁阁主,还画了别人家姑娘的画摆在床头,这是打算……日日相见?”
“需要用这种方式记住,怕不是京城的姑娘?”肖青的话越发的酸了,放在背后的手绞紧了衣服,“毕竟要是梧城的姑娘,以丁阁主的轻功,夜探闺房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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