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雨歇听了带路仆人的指点，自然是连连答应，将这些叮嘱细细记下。

那仆从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专心带着三人朝着不知道什么地方走去。

岳雨歇没心思细问这是朝着哪里走，他现在满心都是对于知府病情的担忧。原本他还能强自镇定，可是听了面前这仆人对自家主人那不太乐观的猜测，岳雨歇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早在前来之前，他就估计知府的身体恐怕是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问题：府衙今夜的动作实在是骇人，甚至比一年多前知府毒发之初那会儿的声势还要浩大。

当时府衙也不过只是请了城中最好的几位大夫去，哪像这次，一条街上的医馆药铺都被敲了个遍，一家都没有落下——知府向来忌讳这等劳民伤财之事，只怕宁愿自己没命也不至于如此铺张。

而现在这近乎是疯狂的举动，恰恰说明此刻的主事之人不是知府本人，至于是谁，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知府的情况恐怕糟糕的超乎想象，否则不可能全然没有半点安排。

知府大抵已经是性命垂危、失去了意识，所以夫人慌乱之下病急乱投医，这才有了这般动静。

思及此处，岳雨歇本就白净的脸变得没了半点血色：如果保不住知府的性命，那才是真的完蛋了。没了知府稳定局面，黄家无疑就是无冕之王。日后这梧城内外的大小事务如何安排，三千青山中草药如何开采，城中采药人医者和药铺何去何从……这些不都要由他们说了算？

自己的药铺虽然背后有着药仙居和岳家的支持，勉强算得上是一条强龙，对上黄家这条地头蛇也胜算寥寥。自己来梧城前，岳复表哥可是给自己留下了重任的，若是不能在梧城获得相当的地位，那件事绝无可能完成，恐怕还要拖垮药仙居乃至整个岳家其他的安排，这可怎么是好？

不行，知府决不能死。岳雨歇在心里下定了决心，不惜代价也要保住知府的性命。可是天命有事终，这生死之事，岳雨歇的意愿又能改变什么呢？

岳雨歇忍不住叹息一声，深感无力。

但他没注意到的是，这一路上，月尽欢的双眼一直盯着岳雨歇，借着这院中微弱的灯火烛光，岳雨歇一路的神色变换全都被月尽欢收入了眼中。

这岳雨歇背后肯定有别的打算。月尽欢撇了撇嘴，心想着：这人和知府非亲非故，这时候露出这一副担忧的神情，说是纯粹的担心？月尽欢半点都不信。

仆从走的很快，丝毫不顾及背后的三个人跟上是否费力，也是因此没花多少时间，月尽欢三人被带到了知府夫妇居住的小院外。

仆人在小院不远处站定，神游天外的岳雨歇险些撞上去。王言秋年纪大了，又是半夜突然被从床上拽起来的，经了这么一通疾走，疲态尽显不说，还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

见仆从停了下来，王言秋立刻也停住脚步，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气。

月尽欢见状，无奈帮老大夫抚背顺气，自己抬头朝着前面的院子看了过去：院内外挂了不少灯笼，照的这一片亮如白昼。两扇院门全都大敞着，隐约能看到里面人影憧憧，似乎不少人已经到了。

门口有个小丫鬟拿着一把木筹站在那里，看样子是带路仆从先前说的那位。

“几位，就是这里了。”仆从被岳雨歇一撞，脸色稍有些不好看却没说什么，只是拱了拱手，对几人说，“该叮嘱的我已经说过了，如诸位所见，今夜来访者众多，我得回到门口等着接待别的大夫，先告辞了。”

那仆从说完这一句，一刻都没多留，直接转头大步流星离开了——岳雨歇原本还想拽住他打探些消息，这下算盘全都落了空。

但人都走远了，他又能怎么办？岳雨歇只好叹了口气，领着一老一少朝着门口的小丫鬟走去。

“公子，你们三位是一起的吗？”小丫鬟有些怕生，年岁也不大。知府病危，府中上下只怕是都忙成了一团，人手多有不足，这才让这么个尚未教养好的小丫鬟守在门口。

“不错。”岳雨歇点了点头，心情十分沉重，使得脸上的表情也不太好看。

小姑娘被这阴沉的脸色吓得不敢多说，翻看着手中的木筹，找出了一枚写着八的递了过去：“公子，三位是第八批到达的医者——一会儿会有人报您的数字请三位进屋给知府大人看病的。”

说着，小姑娘如同受惊的小鸡一样让开了进院子的路。

岳雨歇看了小丫鬟一眼，没说什么，一马当先大步走了进去。王言秋见状，按着身侧的药箱，快步跟了进去。

月尽欢倒是有闲心，朝着小丫鬟笑了笑，这才跟了进去。

小小的院子，此刻竟然三五成群站了得有三十多人。平心而论，知府这处小院怎么也说不上狭小，但是这么多人零散站着，还是让这院子显得有些无处落脚。

“诶哟，岳老板来了。”一个员外打扮的男人正朝着院门的方向站着，岳雨歇一进门就被眼神尖利的他看到，当即朝着岳雨歇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曹掌柜？”岳雨歇看清了招手之人的面容，面露喜色：总算有个可以打探情况的人了。

不同于别处地方药铺医馆互相看不过眼的情况，梧城的这些掌柜关系十分之融洽：众人在黄家的阴影之下求生，平日里时常互帮互助，时间长了，互相间情谊倒是变得十分之深厚。

这位姓曹的掌柜，开了家老字号的药铺。药仙居入驻梧城之初，在药材之上没少收到这曹老板的恩惠。恰巧这曹老板和岳雨歇都是喜欢品茗之人，几次品茶闲聊之后，二人也成了少有的忘年交，互通有无更是常有之事。

就像那一年多前知府中毒的事情，也是这位曹掌柜最先告诉的岳雨歇。

是以见到曹掌柜在招手，岳雨歇没有一刻迟疑，直接走了过去，加入了几人的讨论。

月尽欢见岳雨歇没有搭理自己和王言秋的打算，略觉得有些无聊，正打算转头和王言秋聊聊时，却发现王言秋也钻进了另一群大夫之间，似乎是在讨论知府的病情。

月尽欢嘴角抽了抽，这下可怎么好。

要不自己也找个地方混进去聊聊吧。月尽欢四下张望，众人神情一个赛一个的严肃，不像是好相与的样子。

院子角落倒是还有几个大夫正在讨论知府病情，月尽欢生出了些兴味，正打算去听听他们的交谈。谁想到他们还没等到月尽欢走到附近就发现了她，几人立刻不再说话，沉默了下来。

月尽欢正疑惑，其中一个老爷子直接开口赶人。嘴上说的客气，但是月尽欢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小女娃别捣乱，自己找个地方玩吧。”

月尽欢差点对着这白胡子老头翻了个白眼，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自己恐怕是在场众人中，对知府病情最为清楚的人了。

也懒得去解释，月尽欢瞥了一眼那老大夫，无奈地走开了。

转了两圈，找了几个人群试着想混进去，但每次都被发现然后请走，一番努力之后也没能挤进任何一个圈子。月尽欢无奈至极，甚至开始思索是不是应该蹲到墙边去数蚂蚁。这时她却突然发现，知府卧房门口站着的那个丫鬟，似乎有些眼熟。

似乎是列夫人的贴身丫鬟？

月尽欢挠了挠头，走了过去：跟人瞎胡扯总要好过跟蚂蚁说话吧。

那丫鬟虽然站在门口尽忠职守，但是却有些神思不属，眼睛不住朝着屋子里瞟。

眼角的余光似乎是看到了月尽欢正在靠近，丫鬟张口就来：“里面有大夫正在看诊，还请姑娘你稍等片刻，一会儿……嗯？”

“……呀，尽欢姑娘？”丫鬟原本以为只是有人耐不住性子，想早些进去，这才劝着人稍等。可是等到月尽欢走到面前，她飘向屋内的视线立刻就被拉了回来，落在了月尽欢的脸上，也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丫鬟怔愣了片刻，很快脸上就成了欣喜，小声地急切问道：“月姑娘你来的正是时候！晚间老爷不知道是怎么就发病了，现在老爷的状况也十分不妙，比过往每一次发病都还要吓人——姑娘和尊师是不是一起来的？若是尊师来了，我立刻带着你们进去看看！”

看来情况实在是紧急，这丫鬟也不管什么编号啊，有人在看诊的事情了，恨不得立刻拽着月尽欢和燕归尘进去给知府拔毒治病。

丫鬟一脸热切的看着月尽欢，倒是让月尽欢有些不好意思说实话了。

“呃……”月尽欢支吾了片刻，但还是开口了，“我并不是和师傅他老人家一起来的，自从白日里和他一起来府衙之后，我就没见过他了。”

“什么？”丫鬟闻言，顿时焦急不已，“燕大夫也忒胡闹了，我记得他午后早早就逃也似地离开了，他竟然一直没回去？”

“至少没回我们的落脚处。”月尽欢老老实实说道。

“这样啊……那可麻烦了。”丫鬟不禁有些泄气，“现在夫人正盼着燕大夫来呢，还特意交代了我在门外等着，要是看到燕大夫就直接带进去的。”

丫鬟看看屋门，长叹一声，决定还是先瞒着自家夫人，她的状态不太好，要是知道了这个坏消息，只怕要焦心得晕过去。

“夫人的情况怎么样了？”月尽欢关心道，“知府大人突然病倒，夫人想必十分担忧？”

“谁说不是呢。”丫鬟叹口气，“晚膳后，老爷说去书房处理些政务，夫人忙着处理府内的事务没有第一时间跟过去，直到半个时辰后才带着茶点去书房打算帮着老爷研墨添水什么的。谁知道夫人进了屋子一看，老爷趴在书桌上口吐鲜血，人事不知……夫人当时就吓得腿一软，魂都吓飞了，一句话也说不出。赶巧，少爷今晚也不在，没办法之下我们只好请郭老爷子主持大局，这才安排了请大夫来看诊的一应事务。”

“那夫人她现在…… ？”

“缓了片刻就清醒了，郭老爷子安排她在屋子里照料老爷，也算是陪着大夫们给知府大人看诊。”丫鬟指了指门，“里面现在是第七批大夫……希望今晚来的这么多大夫里，有人能够救下知府大人吧。”

最近我妈来看我，带着到处晃，还把之前的存稿都用了，这几天可能更新时间会晚一点（不过也没人追，大概没什么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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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无从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