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欢你快别转了,转得我眼晕。”知府夫人伸手拉住了踱步的月尽欢,这女孩难得露出这样这副神思不属的样子,让她实在害怕得很,“快跟我说说,夫君他的情况如何了?”
月尽欢欲言又止,她转头看了看床上的知府,又看了看坐在床边、脸色同样难看的王言秋,对知府夫人苦笑着说:“夫人啊,这么多医者都已经替知府大人看过了,大人是什么情况难道夫人还不清楚吗?”
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希望能听到些不一样的结果罢了。
知府夫人抓着月尽欢的手一僵,颤抖着问:“……那,尽欢你可有对策?”
月尽欢看着面前几乎要破碎了的女人,她真的很希望自己能有办法解决问题,可惜人力有时尽,知府的情况太过糟糕,不是她轻轻松松就能解决的。
“知府的病情怎么会突然恶化至此?”月尽欢实在说不出骗人的话,索性以问答问,试图找出知府恶化的原因,也许能在原因中找到对策呢?
“我也不知道,吃喝我们夫妻二人都是一样的,除了夫君在书房独处了片刻,其他时间我都担心夫君身子,未曾有一刻分离。”知府夫人显然是想过这个问题的,回答的十分直接,只可惜回答却没有一点帮助。
“……容我思考片刻吧。”月尽欢说完,一个人挪到了墙边去,开始默默盘点自己手里可行的法子。
月尽欢随身带着针对毒素的百解丸,但此时给知府服用也无济于事。此药只能强压毒性,防止进一步损害,对毒素已造成的伤损却无能为力,需靠药方慢慢温养。知府现在不省人事的原因是毒素造成的內腑衰败,如何稳住知府的状况才是眼下的重点,至于毒素如何解除,那可不是应该现在头疼的事情。
稳定内腑的方子月尽欢不是没有,她记得自己背过几个有奇效的方子。但是这些药方要么用材珍贵,要么见效缓慢,都不适合此刻的知府。
思来想去,月尽欢手里的对策只剩下了竹沥观秘传的那套以内力强行调理內腑经脉的手法了:前些日子燕归尘以之将柏山从濒死之中拽了回来,柏山和知府的病情相似,若是能救下柏山,那么对知府大抵也适用。
眯起了眼睛,月尽欢的手在空中虚画着,试图回忆这套手法的诸般细枝末节。这套手法可被细分为点穴、断脉,平经,抚脏四类,虽然针对的对象不尽相同,但是四类手法对于施为者的修为和力度拿捏都有极高的要求。
月尽欢目前只是精研过这套手法的理论,但是施展起来实在有些勉强——毕竟月尽欢实在年轻,修为尚浅,内气不足以支持她在没有外力相助的情况下使用这套手法。
除非强行催谷,或许能够在以伤及自身为代价的前提下勉强施为,效果只怕也有限得很。
只是这似乎有些不划算,月尽欢犹豫不决:百草大集必定会出乱子,不能以全盛状态出席只怕是有些危险。抛开百草大集的事情不说,自己几日后也要和燕归尘翻山越岭,继续向苗疆前进……在这前提下还强行施为,让自己受内伤,怎么想都不合适。
可是当月尽欢的视线落到了一旁失心落魄的知府夫人身上,她还是心软了。
若是自己不出手,知府只怕今晚真的要丧命。知府对自己多有关照,谋算之时担心自己害怕还特意派人送了信来,如果自己袖手旁观看着他撒手人寰,自己只怕良心难安。
月尽欢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腰身一用力,站直了身子。
这时,王言秋也对知府的情况有了充分的了解,长吁短叹着站了起来:“……抱歉夫人,老朽这次只怕也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知府夫人苦笑,对于王言秋的答复并不意外,毕竟先前进来的七波人都是这样:踌躇满志地进来,神色震惊地诊脉,最后长吁短叹着离开。
知府夫人真的有些麻木了。
正准备客气两句送王言秋和月尽欢出去,知府夫人却是一愣:月尽欢虽然神情严肃,但是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一脸惭愧和无奈。
难不成她有法子?
心里这么想着,知府夫人嘴里也问了出来:“尽欢,你是不是想到办法了?”
王言秋闻言,有些惊讶地看向了月尽欢。他诊脉的时候将自己毕生所学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绞尽脑汁也没有对策,月尽欢竟然想到了办法?虽然月尽欢的天赋让自己叹为观止,一身本领也让自己不得不叹一声后生可畏,但若是要说医术水平,王言秋可不觉得月尽欢真的能比得过自己——医术少不得常年的钻研,可不是靠天赋就可以的。
王言秋不得不以小人之心猜度了起来:这小姑娘该不是想出风头,拿着病人开玩笑吧。
这念头不过刚刚升起,月尽欢的话就让王言秋松了口气:“夫人玩笑了,梧城这么多医者都对知府的病没办法,我一个晚辈后学,怎么可能随手就拿出治愈之法?”
夫人闻言,心中苦笑:自己也真是太想当然了,尽欢才多大年纪,通些医术已是不易,怎么好和外面这些在医术上浸淫了半生的老大夫们比?
“虽然我拿不出来治本之法,但是……”月尽欢顿了顿,咬牙说,“我可以用师门秘传的手法,暂时稳住知府大人的病情——至少能让他撑过今晚,让所有大夫都为他一一诊断,说不定其中就有人可靠的法子呢。”
也可以等到燕归尘现身。这句话月尽欢却没说出来,她暗自恼怒之下,几乎咬碎一口银牙:这家伙到底去了哪里?半夜城中这么大的动静,自己可不信他毫不知情。
可恨自己分身乏术,不然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知府夫人原本听到月尽欢可以稳定病情正要高兴,可月尽欢的后半句话实在让她笑不出来:月尽欢的话不就是说知府只剩下这一晚的时间了吗?
俏脸吓得煞白,知府夫人强撑着说:“既然如此,还请月姑娘赶快出手。”
“自然。”月尽欢叹了口气,往知府的床边走了过去,“还请两位暂且回避。”
毕竟是秘传之术,王言秋对月尽欢的请求早有预料,闻言也不废话,直接就朝着门口走了过去。走了几步,王言秋发现夫人一步未动,便转身叫了她一声:“夫人?我们出去等吧。”
知府夫人这才回过神来,略带祈求地看向了月尽欢:“月姑娘,我能不出去吗?”
“您还是出去吧。”月尽欢有些不落忍,背过了身去,“施展此法需要极度专心,若是有人在场会让我分神,对我和病人都不是好事,甚至会让我们一同被反噬。”
“这么严重?好,我这就出去。”夫人立刻起身,往外走去,但有些一步三回头地叮嘱着,“我们就在门外,好了叫我们,若是需要什么也记得跟我们说!”
月尽欢静静站在床边,没有说话。
门口处传来了门轴摩擦的吱呀声,岳雨歇就在门外守着,见两人出来,焦急地问了一声“怎么样了”,院中的嘈杂没了屋门隔档,全都涌了进来。
月尽欢一动不动,只等着门关上。
又是一声吱呀,门板合上,将一切嘈杂人声全都隔绝在外。
月尽欢深呼吸了一口气,将空气中烛烟的呛人气息吸入了肺中,险些被这味道呛得咳嗽。月尽欢忍不住想,若是稍后自己动手施为的时候,某根蜡烛掉落在地,那才有趣呢。
不对不对,自己在瞎想什么,赶快静心凝意……自己这紧张时胡思乱想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掉?
月尽欢叹了口气,随后闭目凝神,吐息调气,很快就进入了物我两忘之境。
吸气,凝气于丹田,额头一痒,月尽欢只当是火烛的热浪吹动了额间的散发,直接无视了。
吐气,气血上涌,又是一道气浪打在了月尽欢额头,月尽欢像先前一样无视了。
再吸气,血气贮于心脉,内气停于气海,准备完成。
可正当月尽欢抬手准备全力施为的时候,一块指头大的硬物不知道从何而来,打在了月尽欢的额头上。
这下月尽欢可没法将其无视了,也顾不得好不容易调好的状态,月尽欢睁开眼睛朝着异物飞来的地方看去。
那个方向空空,没有什么奇怪的。月尽欢心念一动,抬头向上看去,房梁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月尽欢细细一看,随后一愣,浑身气血朝着头顶冲去,几乎将一头秀发都支了起来。
房梁上的不是旁人,正是自己和知府夫人遍寻不得的燕归尘。
燕归尘在屋角的房梁上藏匿着,等闲不会有人朝那边看。他倒是惬意的很,翘着个二郎腿,长袍边角都小心地收在了房梁上,手上抓了个酒壶,不知道就着什么喝的正开心?
月尽欢再看看脚边,一颗饱满的红皮花生粒正躺在那里,光泽油亮,还沾着寥寥几粒盐粒。
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再看看手:先前打中自己脑门的就是这粒花生无疑,油盐在自己额头留下了印记,证据确凿,无从抵赖。
月尽欢几乎要气笑了,半城的人被折腾的要死要活,这两个家伙一个在床上昏迷,一个在房梁上喝小酒。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月尽欢咬牙切齿,指了指燕归尘,又指了指地上,示意他下来。
燕归尘挑挑眉,拿着酒壶嘬了一口,手摆了摆,颇有一种“天子呼来不下船”的潇狂。
但下一刻,他就没法保持潇洒地做派了——只见月尽欢劈手拿起了一张板凳,比划着就要砸过来。
啧,真不好玩。
燕归尘撇了撇嘴,竖起了手指,示意自己这就下来。
月尽欢冷笑着,依然举着板凳,随时准备丢出去,显然是对燕归尘没有半点信任。
翻了个白眼,燕归尘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拿着盘子,房梁上一蹬,墙上一借力,无声无息如同一只猫般落在了地上。
“小丫头想师傅不。”燕归尘露出了一口大白牙,还沾了些花生的红皮碎,将他的形象破坏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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