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多虑了，这法子对我来说只是费力罢了，倒是谈不上什么伤损。”月尽欢淡淡一笑，一句话就让知府夫人松了一口气。

还好如此，不然在两难的境地里，知府夫人也不知道自己最后会怎么选择。

列云天见月尽欢无碍，也松了一口气，正打算开口问问自己父亲情况的时候，岳雨歇却抢先开口了：“月姑娘，知府的情况如何了？”

听见岳雨歇抢着问了，列云天不满的瞥了他一眼：自己才是知府的亲生血脉，自己都还没来得及问呢，岳雨歇一个外人凭什么急着问？

岳雨歇是真的着急，说得凉薄些，此刻的知府在岳雨歇心中，恐怕比他亲爹还重要，他自然心急如焚。

月尽欢没有直接作答，而是让出了进门的路：“多说无益，你们自己进来看看不就好了？”

列云天母子和王言秋面面相觑：看来月尽欢的手段至少是起到了她预期的效果，否则她不可能这么自信。

知府夫人一刻也等不得了，伸手提起裙摆，她一脚就跨进了门里——被月尽欢请出来的这段时间她虽然没说什么，但一颗担忧的心全都系在自己夫君身上，半刻也未曾放下。坐立难安便也罢了，双眼也不住地朝着房里瞥去，仿佛这样就能在不影响月尽欢的前提下看到屋子里的情形。

现在总算被放行了，她哪里还忍得住？

列云天慢了一步，正要跟着母亲进屋，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刚抬起的脚又放了下来。

“嘶——列捕头你这是？”王言秋走在列云天身后，没有防备之下险些撞到。虽然停得及时，但他药箱上的尖角却在晃动之时狠狠磕在了王言秋腰胯上，疼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

列云天看向了跟在王言秋背后想一起进屋的岳雨歇，淡淡开口道：“外间嘈杂，若是没人看守恐怕有人无意之间会直接冲撞进房里，门口只怕少不得看门的人。守门的丫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虽然有些失礼，但是一事不烦二人——不如请岳馆主再帮着守一阵吧。”

岳雨歇瞪大了眼，一口气呛在了喉咙里。等缓过来，他正要问列云天为什么不自己守着，但细细想想，列云天是知府的亲儿子，回来之后还没来得及见他父亲，似乎确实不适合就待在门外。

再仔细想想，几个人之中，好像就数自己最可有可无。等岳雨歇认识到了这个现实，他只感觉欲哭无泪，苦着脸关上了房门，老老实实在门外看守着了。

见岳雨歇吃瘪，列云天原本因为父亲病情而紧绷沉重的心情这才好了些。

列云天转头往屋里走了两步，一看发现自己母亲已经坐到了父亲的床边，捧着父亲的脸不知道在看什么。床上的父亲虽然昏迷不醒，但是脸色似乎没有先前王言秋说得那么恶劣。

知府夫人捧着丈夫的脸自然是想观察他的面色，再从其判断月尽欢的手法是否真的有效。结果也让人欣喜：虽然知府依然处于昏迷之中，但是脸色好看了不少，呼吸也平缓了。

只是这些都是表象，还是得找精通医术确认一下，知府夫人才能真的放心。

知府夫人正打算请王言秋再检查一下，但是眼角余光看到了一边站着的月尽欢，夫人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要是自己让王言秋检查，尽欢会不会多想？

知府夫人还在犹豫呢，月尽欢却先说话了：“王大夫，不如你再检查一下知府的情况吧？”

月尽欢到是没想那么多，只是想借王言秋之口让知府夫人真正放心——否则万一夫人承受不住压力，被压垮了怎么办？

王言秋也不推辞，直接走上前去查看了起来，只是稍一感受脉象，他脸上严肃的表情就放松了些许：“月姑娘好手段，知府的情况确实稳定了不少。”

“那就好，那就好。”知府夫人差点哭了出来，天知道她今晚到底承受了多少压力。这会儿虽然她的夫君依然没能脱离危险，但是月尽欢能够稳定病情这件事多少还是给了她一些底气，她心里的压力顿时一轻。

虽然渺茫，但也有了希望：说不定凭借月尽欢争取的时间，自己的夫君就能等到转机呢？

“月姑娘，母亲，父亲到底是为何突然病重至此？”列云天这才找到了机会问问二人究竟是什么情况，他分明记得早上父亲还生龙活虎的，自己不过几个时辰不在，自己的父亲就落得了这番田地，实在让他难以置信。

“我不知道。”月尽欢为了隐瞒实情不得不说谎，“知府大人的治疗是我师傅负责的，但我看白日里知府的面色，他应当大有好转——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才造成了这局面。”

列云天没说话，但心里是赞同月尽欢的说法的：他每日都来见父亲，亲眼看着他脸上有了血色，精神也有改善，燕归尘的治疗显然是有成效的。

但是如果不是那边出了问题，那就是今天自己不在的时候有人偷偷对父亲不利？列云天神色一凛，看向了自己的母亲，或许母亲能意识到什么不对的地方。

知府夫人却给不了他什么线索：“娘也没察觉到哪里不对。现在只怕不是深究此事的时候，你父亲现在依然生命垂危，还是赶紧请别的大夫为他看诊，找找有没有人能将你父亲救回来才是正经。”

知府夫人指了指月尽欢：“月姑娘的手段显然不能持久，我们也不能一直劳烦她吧？”

列云天一噎，母亲说的一点没错。

王言秋见状，站起了身：“那老朽就先出去了，老夫就在门外和诸位杏林同仁们再商议一番，说不定会有收获。”

说完，王言秋就起身离开了。

月尽欢则搬了个板凳到一旁坐下，认真监控着知府的情况。

“云天，你也去外面守着吧。”知府夫人开口了，“先前我一人分身乏术就罢了，现在既然你回来了，外面总得留个主家的人招待半夜请来的那些大夫们，否则失了礼数。”

“可母亲，我实在是担心父亲啊。”列云天苦笑，自己得了消息之后片刻不停从侠义阁赶回来，可不是为了招待外面这人的。

“表哥，你这可就不对了。”眼下屋里没有外人了，月尽欢也不用顾忌称谓了，“知府的情况还没有危急到要你在这里守着，你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外间的医者半夜被叫了过来，哪怕嘴上不说，心里只怕难免有芥蒂。让你出去也是希望你能安抚好他们，如此他们才能全心全意为知府医治，不比你在里面空等更有意义吗？”

月尽欢压低了声音说，“而且你别忘了，现在是多事之秋。谁知道外面有没有居心叵测之人？你身为捕头，待在外面能镇住场子，以防宵小闹事！”

列云天想了想也是这个理，纵然不乐意他还是听从了安排：“好吧，那我先出去守着了。”

说完，列云天丧着脸走了出去，很快月尽欢就听到他接过了岳雨歇的任务，在外面维持秩序，也安抚着众人。

月尽欢总算松了口气：事情都上了正轨，自己只要看着知府的状况就可以了。

……………………

一个时辰后。

号码已经叫到了三十多，此时别说是知府夫人，连月尽欢都有些麻木了。

虽然发放号牌完全是根据先来后到，但府中人最先去找的都是城中名医，这些名医便早了他人一步来到了这里，无形中这些医术最好的大夫都集中在了队伍前列。

只可惜哪怕是这些声名远扬的医者也拿不出稳妥的法子来，办法或许有，但是对于效果能有几何，这些大夫却没十足把握。到了最后，他们也只敢答应在别无他法的情况下，他们可以勉力一试，至于结果……他们无法保证。

知府夫人对此只能垂头不语，最后记下了这些医者的名字，打算等到实在别无他法的时候再请他们来试一试。

更多的大夫，则是完全无能为力。不少人都是认真检查了知府的状况之后沮丧离开，少数人还委婉地提醒知府夫人做好准备。更有甚者可能是从先前看诊的医者处得知了知府病情之棘手，进来不过是走了个形式就离开了。

随着那些无能为力的医者一个个离开，庭院里也不复之前那么热闹。

王言秋也被岳雨歇打发回去休息了，岳雨歇自己则留了下来，现在还在院里站着。

月尽欢看知府夫人渐渐有些体力不支，人也语法憔悴，好说歹说劝着她回去先小憩一会儿，自己会代她守在这里。再三答应有事情自己一定会找人去通知她，知府夫人这才不情愿的去了偏房休息。

月尽欢看知府的脸色又有变差的倾向，依葫芦画瓢将人挡在了外面，请燕归尘又出手了一次。燕归尘轻车熟路解决问题后，在窗边悄悄朝外瞥了一眼，嘟囔了一声“怎么还没来”。

虽然声音压的很低，但还是被耳聪目明的月尽欢发觉了。

“还没来？你在等谁？”月尽欢好奇地问道。

“也说不上等。”燕归尘直了直腰，不经意地说，“若是来了，效果更好——但这么大动静，来不来的影响应该也不大。”

说完燕归尘也不理会月尽欢的追问，直接回了房梁上去。

月尽欢无奈，只能叫了下一位大夫进屋。

…………

片刻后。

看着最后一位医者垂头丧气地告辞离开，月尽欢起身看了看门外，冷冷清清，大抵是大夫们都撑不住困意，回去休息了。

一阵困意涌了上来，月尽欢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这漫长的夜晚，应该算是结束了——燕归尘应该要出手了吧？

正打算叫燕归尘下来，门口人影一晃，进来了三个人：为首的是列云天，一脸严肃冷厉。背后还跟着两个男子并排走了进来。

月尽欢吓了一跳，赶紧闭上了嘴，打量起了燕归尘背后的两人。

左侧的男子走的稍微靠前，他一身棕色锦衣，身形匀称，气度沉稳。修长的手指把玩着左手拇指上的翠玉扳指，脸上却看不出他有哪怕半点拘谨担忧。右侧的男子一身文士打扮，约莫三四十岁。夏夜算不得热，他手上却拿着一把折纸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动着。

“这两位是？”月尽欢皱皱眉，这两个人看着并不担心知府的病情，也不像是来给知府治病的。

“左边这位是黄家家主黄澈，另一位则是黄家雇佣的医师方先生。”列云天语气淡淡的，同时给月尽欢使了个眼色。

黄家的人？月尽欢心中猛地一惊，困意消失无踪。

这两个人怎么会来这里？他们俩还真是有些胆色——作为知府病情的始作俑者，他们竟然敢光明正大过来。

“在下黄澈，见过这位姑娘。”黄澈看着月尽欢，淡淡地说。

“在下方策，姑娘你好面熟啊。”方策嘻嘻哈哈，没有半点正形，歪头看着月尽欢说，“你我可是在哪里见过？”

“见过二位公子。”月尽欢行了个礼，“小女子出门在外，习惯隐藏姓名，还请二位见谅。”

也不清楚黄家到底是什么打算，对自己什么态度，月尽欢觉得自己这时候还是别暴露真身的好。

但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方策笑了两声，一句话就让她的心沉到了谷底：“哈哈哈哈，没事的姑娘，我们知道你是谁，你说不说没区别。”

月尽欢神色一滞，自己从未和二人见过面，对方竟然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