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尽欢听完岳雨歇简略异常的解释,对这个答案嗤之以鼻:“合着整了半天,你们还是为了利益纷争才这么关心知府大人的安康——不过这确实是岳复的风格,遇事不喜欢正面解决,却偏偏爱用这些拐弯抹角的手段。”
岳雨歇斜了月尽欢一眼,嘴巴张了张却没说话。
“……别摆那副死样子,有话就说。”月尽欢看不惯人扭扭捏捏的,见到岳雨歇这不干脆的样子,她顿感不爽。
“谁不想清高地视金钱利益为无物呢。”岳雨歇幽幽说道,“可岳复表哥也有他的难处——有的人撂了挑子,置自身责任不顾,岳复表哥不得已之下才替她背负了一切。从早到晚都在绞尽脑汁思索如何达成目标,具体怎么操作,看着都累得很。”
“至于爱用这些拐弯抹角的手段……对手究竟是谁,月姑娘你才是最清楚的。要说他们正面对抗,别说我们岳家,哪怕是中原第一大族也做不到啊。岳家能给岳复表哥的助益有限,当初交到岳复表哥手上的家底不过区区五十个人,表哥却在短短三年间凭借这么点人手发展出镖局和药仙居两大势力……这些可都是凭借着你不屑的手段才做到的。”
和岳家不少青年一样,岳雨歇心底其实有些看不上面前的女子,只是面前女子身份特殊,自己也不是她的对手,所以一直忍着她。这会儿有了机会,他一时间没压得住怨气,就说了几句难听的。
说的时候痛快,话刚出口他就紧张了起来:自己话说得这么难听,月尽欢不会一怒之下拔剑砍了自己吧?胡行偏巧被自己派出去做事了,要是月尽欢真想要自己的性命,简直是易如反掌。
出乎意料的是,面前的女子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只是撇了撇嘴,捧着脸等他继续说。
“……月姑娘你不生气?”
“你已经说完了?还好吧,我听过更难听的话。”月尽欢所言非虚,她还在山上的时候,每半年都能从岳家收到来自岳家那位老爷子的信件。
信件的内容大同小异:开头寒暄问候近况如何,中间循循善诱劝其回归岳家,渐渐地语气却变得强烈,责怪月尽欢不顾自身责任,最后匆匆结尾。这“怒其不争”的部分,说的比岳雨歇方才那几句可难听得多了——毕竟老爷子辈分那是实打实的高,骂晚辈几句也在情理之中。
更何况老爷子对自己一肚子怨气,只是因为有燕归尘在中间挡着,这才奈何不了自己。
被岳老爷子长年累月的骂下来,岳雨歇这点阴阳怪气在月尽欢眼里实在是小儿科,动摇不了她的情绪——抢她个包子说不定她还会更恼怒些,阴阳两句算什么,能掉块肉吗?
岳雨歇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月尽欢被称作岳家人时能气到拔剑,被当面暗戳戳地骂了反而无所谓,但他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自己气也撒了,趁着月尽欢没生气,还是别再去撩虎须了。
“现在梧城生了这么大变化,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岳复表哥的计划。”岳雨歇皱起了眉头,“罢了,我还是写封信说明情况,用飞鸽传书问问岳复表哥的意见吧。”
“哟,你还有这种好东西呢?”月尽欢有些好奇,“寄去哪里,飞鸽传书要多久啊?”
“上次通信时,岳复表哥还在华州城,假设他现在还在华州城,飞鸽来去大抵一日半吧。”岳雨歇伸手抓过了砚台和墨块,自己开始给自己研墨——总不能指望面前这姑娘伺候自己吧?
“上次通信什么时候啊,他怎么还在华州城?”月尽欢问道。
“上次?两位到梧城的两三天后吧?”岳雨歇粗略算了算,给了个大概数字。
……也就是说,自己和燕归尘离开了华州府之后,岳复至少自己多停留了四五天。
月尽欢皱了皱眉,这家伙有什么事情要自己悄悄留下这么久?武林大会他都不太在乎的样子,没能从头到尾参加。大会结束,江湖人作鸟兽散之后,他反倒是留了下来——图什么?
“上次的信件呢,拿来我看看。”月尽欢半点不客气,直接朝着岳雨歇伸了手,打算要来二人最近的信件,看看信上有没有线索。
岳雨歇脸上挂着微笑,不急不躁地磨着墨。手上用力均匀,速度快慢适中,这一砚的墨汁定然是质地均匀,浓淡得宜。
“行吧。”月尽欢见岳雨歇不搭理自己,也就明白了他什么意思。二人的来往书信上,肯定有什么不方便让自己看的消息。
月尽欢突然觉得有些无趣,也不勉强,翻了个白眼起身就走。
岳雨歇也没拦。他想问的已经问了,给岳复写信时也不方便让月尽欢就在一旁看着。月尽欢自己起身走了,反倒方便了他,不然他还得另想法子把这尊大佛送走。
磨好了墨水,岳雨歇叹了口气,提笔在信纸上写了起来。
……………………
翌日午间。
月尽欢放下了手中的毛笔,看了看见底的砚台,决定这书就先抄到这里——自己实在是抄不动了。
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月尽欢有些烦躁:八月中旬的秋老虎正凶,白日里的温度比起盛夏也毫不逊色。今日又正好是个大晴天,屋子里此时燥热不堪,几乎待不住人。
摸了摸有些饿了的肚子,月尽欢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直接抬脚走出房门,到了楼下燕归尘的门口敲了敲,却没人回应。
月尽欢皱了皱眉,索性推门进去。
屋内的一应陈设还是和昨日下午自己回来时一样,没有半点变动——燕归尘没有回来过。
真是奇了,原本还以为燕归尘说他自己会留在府衙盯着知府的情况只是说说,没想到真的住在那边盯着了?
月尽欢不禁生出了一丝担忧,倒不是为了燕归尘,那老不修没什么需要自己担心的——她担心的是知府。
知府的情况分明稳定下来了,为什么还需要燕归尘寸步不离的看着?
站在房门口想了半天,月尽欢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肚子却先叫了起来,打断了月尽欢的思考。
还是先去解决这个问题吧。月尽欢拍了拍肚子,转而考虑起了今天的午饭要怎么解决——先排除药仙居的饭堂。这几日月尽欢都在饭堂解决的三餐,吃的真是快吐了。没有杨大娘坐镇,饭堂的饭最多只能说是不错,别说她这个舌头灵的,连药仙居的学徒大夫们都有些吃腻了。
这些日子剩的越发多了的饭餐就是大家不满饭堂餐食的明证。
月尽欢突然想起了前些日子和燕归尘一起去的那家茶楼,那家的拌菌子味道实在不错。燕归尘当时还点了一碗鸡枞拌面,月尽欢虽然没能亲口尝到,但是当时从燕归尘碗里飘来的一丝丝油香,纵然隔了几日,在月尽欢的脑海里却还是十分鲜明。
月尽欢咽了咽口水,明白自己这顿午饭应该去哪里解决了。
关好燕归尘的房门,月尽欢伸手入怀掏出了自己的荷包掂了掂——沉甸甸的,小茶楼里吃顿午饭足够了。
月尽欢嘴角扬起,收起了荷包,哼着小调就下了楼。
但当她走到了药仙居大厅,她却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屋子里全是各种各样的病人。有人正对着学徒端着的盆不断呕吐着,弄得到处都是酸腐味;有人捂着肚子,大呼疼痛难忍;还有些人则是中了邪似的,被同伴压着手还不断朝着空中挥舞,嘴里不住说着什么“有小人,我要抓住他哈哈哈”。
怎么回事……?
月尽欢一头雾水,打算抓个经过的学徒问一问。
第一个经过的学徒是个熟人,月尽欢这几天有什么问题都会问他——因为他总是偷懒,看着最闲。
但就是这么个喜欢偷懒的人,今天也哭丧着脸在忙碌。看到月尽欢,他索性绕了道,不给月尽欢抓住他的机会。
月尽欢嘴角抽了抽,看向下一个经过的学徒,随即又立刻挪开视线,全当作没看见。
没办法,这学徒手里的盆满满当当,月尽欢中午还想好好吃顿饭呢。
月尽欢不信邪,站在原地四下又看了看,眼睛一亮:王言秋匆匆忙忙的,正朝着药房走过去。
月尽欢赶忙追了上去,开口道:“王大夫,今日这是怎么了?”
“是月姑娘啊。”王言秋打了个招呼,但是脚步片刻未停,“不好意思月姑娘,你也看见了,现在大伙儿都忙着呢,老夫实在没空跟你多说什么。”
“别呀,王老先生。”月尽欢却不放弃,“这样,您要干什么,我给您搭把手,您抽点空帮我说明一下?耽误不了您很久的。”
“那行吧,月姑娘你帮我一起抓药好了。”王言秋叹了口气,将手上七八张药方分了一半给月尽欢,“情况紧急,也顾不上什么‘药房不能让外人进’的规矩了。月姑娘您就帮老夫把那几张药方单独抓好丢进药罐就行。”
月尽欢点了点头,一边跟着王言秋走,一边拿着手上的单子一一看了过去:“怎么都是些祛毒的单子,还这么多份?难不成有人在城里的水源下了毒?”
王言秋哭笑不得:“若是真的有人在水源下毒还得了?那可是大罪。而且若是那样倒方便了,一张方子不就解决问题了?哪里需要这么多不同的药方啊。”
“您说的是,那是发生了什么?”月尽欢讪讪一笑,问道。
说话间两人就到了药房,王言秋弯腰从地上抓了两只干净药罐,一只给了月尽欢,一只自己抱在了怀里,从药房的柜子里一一找出需要的药,称量后放进了手中药罐。
手上忙活着,王言秋嘴也没闲着,给月尽欢讲述了事情的起因。
简单地说,病从口入,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因为馋嘴才落得了这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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