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中间出了些变故,但王度和月尽欢最终还是如同肖青预计的那样,凭借月尽欢的背景和名声,成功获得了进入落凤楼的机会。
往里走了没两步,月尽欢就觉察到这酒楼的不同寻常。寻常酒楼为了揽客,往往建得四方通透;而落凤楼却围墙环绕,比起酒楼,更像是一处私宅。众人先前在门前排队,其实都在围墙之外。去湖边的那些人不过是从一边的偏门离去,而只有月尽欢和王度这样被请入楼中参宴的,才能获准进入大门。
这般设计倒也不是没有意义,刚进院门没走两步,外界的喧嚣便被隔绝在外。看来这家酒楼意在招揽的,并非寻常食客,而是那些有些身份家底、更在意排场和体验的人。
月尽欢正想着,人已走过了入门处的屏风,隐隐还能听到深处传来交谈声。王度低着头,似乎在思索什么,却一直紧跟在她身旁,寸步不离。
王度低着头不说话,似乎在思索什么,却也一直跟在月尽欢身旁,寸步不落。
月尽欢见王度又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撇了撇嘴,自己加快了脚步。很快,两人就走到了酒楼脚下。
到了落凤楼下,两人才看出主家为此楼花费了多少心思。三四层高的楼宇,在小小古城中已是独一份。就连楼前的空地,也布置得别出心裁。
石砖铺地,白墙青瓦。院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两株需两三人才能合抱的梧桐树,四下以花坛点缀,晚风吹来,隐有幽香。院子两侧沿墙各支起一片凉棚,墙上藤蔓攀援而上,覆盖棚顶,既遮阳蔽日,又消解了凉棚的匠气,平添几分自然之趣。
月尽欢本就喜欢这样的地方,若是换做往常,肯定是第一时间钻了进去。可眼下她却停下了脚步,有些犹豫,只因为凉棚里已经站了不少人。
凉棚里的人男女混杂,并未按照男女大防分作两处,这一点倒是无伤大雅,毕竟是江湖人的宴会,并不讲究;而月尽欢本人也不讲究那些细枝末节。这些男女大多都是饱经岁月风霜的角色,甚至鬓角霜白的也不在少数。其中最年轻的也至少是而立之年,这让月尽欢和王度两个刚弱冠的青年顿时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凉棚内没有设座,人群三三两两地站着。人缘好的聚成小团体闲聊,无心攀谈的则独自待在远离人群的角落。无形之中,棚内虽未到摩肩接踵的地步,却给人一种无从下脚、难以融入的感觉。这让不喜与人靠近的月尽欢感到十分不适,犹豫着是否要进去。
王度看她停下了脚步,自己回过神来,抬头四下里看了看,拔腿就往凉棚内走去。凉棚内的人看到他走来,下意识给他留出了位置,目光也不自觉朝着他投了过去。
王度站定,回头一看月尽欢还愣在原地,“咦”了一声:“月姑娘你站在那边做什么,怎么不过来。”
这下视线纷纷从王度身上转移到了月尽欢身上,让她忍不住挺直了腰板端起了架子,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月尽欢原本还想推辞,但是看到王度周围的人各自又让了让,给他们俩留下了更多空间,月尽欢只好顶着众人好奇的眼神讪讪走了过去。
随着月尽欢走进凉棚,她身上的视线消失了不少,只剩下了一两道目光还黏在她身上,只让她觉得腻歪不适。月尽欢皱皱眉,小声问王度道:“我们站在这里等待就行了?”
“听刚才那位的意思,应当没错,你瞧,周围的人也都在等待呢。”王度侧耳朝向落凤楼,闭目凝神细听,随即睁开了眼睛,“楼内有不少脚步声,恐怕是还在设宴吧。”
月尽欢有些惊诧:“你隔着墙也能听到里面的动静?”
王度看着月尽欢,眼神稍有些闪烁:“……听不见,我猜的,逗你玩呢。”
闻言,月尽欢深呼吸了一口,脸上满是鄙夷之色。
王度也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这里人还挺多的,有来头的也不少,大家都耐心等候,咱也别着急。”
月尽欢问这话也不是因为着急,闲着没话找话罢了。但听了王度的话,她倒是起了兴趣:“有来头的人?谁啊?”
王度沉吟一声,面朝着月尽欢调整了一下二人的方位,自己挡在了月尽欢面前,将其护在了靠墙的地方。
“这是什么意思,有危险?”月尽欢被王度弄得摸不清楚状况,疑问道。
“不是。”王度倒是坦坦荡荡,“只是我怕你头转来转去引人注意,这个位置方便你看——我给你介绍,你自己稍微瞥一眼就得。”
“对面凉棚里,那个紫衣的男子,是华州同华镖局的镖头,一流高手,往日里都只负责同华镖局最重要的单子。这一次恐怕也是接了押镖的委托,才来到梧城。”王度淡淡道,“他不是缺钱的人,不稀罕一顿便饭,来到此处恐怕另有深意。”
“我们这凉棚,角落里那位身着深青裙子,正在侍弄花草的老妪,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华州撷菁堂的大夫,一身医术出神入化,但是年纪不小了,现在等闲不出门,一心只顾钻研医道。”
“嗯?”王度接连介绍了数人,有华州本地的人物,也有临近州的人,但是王度却在一个人身上停住,甚至发出了一声惊疑声。
“什么人啊,来历这么大,让你也惊着了?”月尽欢的眼睛还在上一个人身上打量着,没看到王度的神情就开口打趣道。
等她收回了眼睛,看到王度神色严肃才发觉不对,沉声问道:“怎么了?”
王度轻轻啧了一声:“……有几个人名声不太好,若是他们发难,你我不一定能讨得了好去。”
“什么名声?”月尽欢问道。
“几个借着家族势力欺压一方的,几个和山贼土匪不清不楚的,还有几个从□□洗白的。”王度只是警惕,并不是真的害怕,“我们别闹出太大动静引来他们的注意,先把事情查清楚才是最要紧的。”
“听你的。”月尽欢显得十分乖巧。她答应过肖青,在落凤楼的行事都听王度的,王度的话又合情合理,她没有反对的理由,“只是这黄家连这些人都放了进来,看来所图甚大……诶,那人是朝我们走过来吗?”
王度装作自然转身,朝外一看,确实有个老者朝着自己二人走了过来。
王度对此人也有印象,这老者姓秦,是华州一个小家族的族长。这一族本身没什么擅长的本事,只会一昧地溜须拍马,左右逢源。但他们这点不上台面的本事,愣是让秦家在几个大家族之间长袖善舞,为自己博得了一席之地。更是用自己的这点优势,成为了几大家族联合的维系。
只是,他过来干什么?王度满心疑窦。
那老者直直走到了二人面前,对着月尽欢就是一揖:“叨扰姑娘了,请问可是月魁首当面?”
月尽欢向王度投去了求助的目光:王度先前没提起这个人,月尽欢不知道他的身份来意,也不敢乱说话。
王度厚着脸皮插话道:“阁下应当就是华州秦家的家主,秦楔秦前辈吧,晚辈久闻前辈名声,没想到今日竟有机会得见。”
秦楔呵呵一笑,说:“小友客气,老夫不过是一介俗人,哪有什么名声可言呢?恕老夫眼拙,认不出小友来历,不知小友可否为我解惑?”
王度和月尽欢看的清楚,秦楔在王度插话之事脸上分明闪过一丝不满,只是变脸变得极快,一刹那就被遮掩了过去——但是这已经足以表明,此人并不是个心胸宽广,友善和煦之人了。
这样的人找上门来,只怕没怀什么好心思。
王度和月尽欢心中提起了几分提防。王度说:“晚辈王度,受月姑娘师傅所托,在旁护持。”
“哦?那看来老朽还不曾老眼昏花,也没认错人。”秦楔摸摸胡子,“武林大会上我远远见过姑娘,故而方才看到姑娘就觉得眼熟,便腆着老脸前来问一问……尊师近来如何,怎么不见他与你同来?”
言语间显得十分亲热,却不着痕迹地将王度排除在对话之外。
“师尊闲云野鹤,不喜人多的地方。”月尽欢打了个马虎眼,“倒是晚辈年轻,喜欢热闹,见大家都朝着这边来,就跟来看看,没想到碰上黄家宴请,索性蹭一顿。”
“哈哈哈小姑娘倒是有趣。”秦楔盯着月尽欢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开口道:“月姑娘要不要和老朽同行?哦,姑娘你莫要误会,我和我的朋友们皆与尊师有故旧,既然得见故人之徒,我们少不得护持一二——当然,全看姑娘心意。”
故旧?月尽欢愣了愣,她小时候最喜欢拖着燕归尘讲故事,燕归尘被纠缠的失去耐心时便会说些自己的故事。多年下来,燕归尘的事,月尽欢可谓是一清二楚。
可她却从未从燕归尘口中听到过秦楔这个名字,而秦楔却说二人有故旧,实在是可疑。
王度正皱了皱眉准备提醒月尽欢婉拒,月尽欢却先开口了:“谢前辈盛情,只是我听说这次的席位都是由黄家安排的,你我若是随自己心意随意定位,岂不是对主家不敬?”
秦楔脸色微变,正要说话,却又被月尽欢抢断:“更何况,有晚辈在场,几位前辈或许便不方便说话了。晚辈怎么好意思打扰几位前辈一叙旧情,此时还是算了,也别再提了。”
三言两语之间,合情合理地拒绝了秦楔的邀请,还都是站在秦楔的角度说话,让他也再说不出什么,只能讪笑道:“那便算了……月姑娘行事之间倒是颇有乃师之风,老朽就不打扰了,若是需要帮助,尽管来找老夫。”
说罢,秦楔转身离开了。
“还挺机灵的嘛。”王度凑了过来,打趣道。
月尽欢白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等她说什么,几个伙计就从楼里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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