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见二人没什么其他吩咐了，便对着二人鞠了一躬，又为二人带上房门，这才自己离开。
“别傻站着了，坐下吧。”月尽欢听着门外脚步声渐远，正打算随意坐下，却被王度一把拉住了。
“怎么了这是？”月尽欢只好又站直了身子，“我记得你也不是濠州人，怎么也想玩女子不能上桌吃饭那一套？”
“瞎说什么呢。”王度被月尽欢这天马行空的一句话说的哭笑不得，“我只是觉得来人情况未明，座位安排上你我得斟酌一下。”
“这有什么好斟酌的。”月尽欢白了王度一眼，“这桌只有三个座位，不管怎么安排，最后的必定都是我们分坐于那人两旁不是吗——你若非要说我们包夹那第三人，我也依你。”
“不懂了吧，既然那一点无法改变，那么我们就得调整座位，让我们占领靠门的位置才好，这样无论是阻击还是逃跑都要更方便。”王度咧嘴一笑，轻轻将月尽欢拉到一旁，随后将桌上的碗筷和座椅位置稍作调整。
经他一番布置之后，三个座位中有两个更靠近门口，而第三个则被挪到房间最内侧，离门最远。
王度让月尽欢在最靠近门的位置坐了下来，自己坐在了次远的位置，而最远的位置被空了出来，留给了第三人。
月尽欢总算坐了下来，抓紧机会立刻好好地伸展了一下身子：从出药仙居开始算起，她已经在外行走了快一个半时辰了，还要一直端着架子，多少有些疲累。
“……月姑娘，你一个女儿家，在外还是得多注意些……仪态。”王度脸上有些僵硬，脖颈也有些发红。月尽欢伸懒腰伸得突然，他毫无防备，将月尽欢窈窕的身姿尽收眼底。
“红粉骷髅，何须在意。”月尽欢倒是想的开，“都是江湖儿女，不要想太多了。”
王度哑口无言，这话说的倒像是他心思不纯似的。
只是他也不好意思在这话题上跟月尽欢斗嘴，便开口主动转换了话题：“这包厢虽然小，但是对于我们的目的来说倒是挺方便的。”
“挺方便的？我看是太方便了。”月尽欢忧心忡忡，“若说这是碰巧，我是半点不信的——我做梦都不敢做这么美的梦。连那伙计说的话我都觉得意味深长，肯定有人在背后做出过安排。”
王度也是这么想的，他甚至怀疑，自己和月尽欢的来意已经被某些人识破，并且打算借用这个机会将计就计了。
不过此次的任务太过重要，纵然是陷阱，他也得伸一只脚进去试一试。只是月尽欢不过是个平常女子，若是事情真的走到了那一步，自己豁出命去也得把她送走。
王度暗自下了决心，却并未说出口。
二人又聊了一阵，但最后得出的结论却还是静观其变：毕竟二人对幕后之人所知甚少，条件限制之下，二人也想不出来什么别的有针对性的策略。
门外逐渐嘈杂了起来，月尽欢悄悄打开门缝探出头，只见江湖人在伙计引路下涌进落凤楼，约七成被安排到对面大厅，仅有少数人被引入各处包厢。
还有极少数人，似乎被带去了三楼，难不成进了楼里的人，还要被分成三六九等不成？
月尽欢还在思索，却见伙计带着几个人上了楼梯，径直朝她这间雅间走来。月尽欢不敢跟个飞头蛮似的将头留在房门之外，赶快缩了回来，关好了雅间的门，老老实实坐在座位上侧耳偷听着外面的动静。
门外几人的脚步声先是逐渐靠近，又逐渐远去——看来是虚惊一场，那几人只是经过罢了。
月尽欢也不敢再偷看了，谁知下一个来的会不会是正主？若与第三人的初次照面是隔着门缝，那也太过尴尬。
又等了一阵子，两人无所事事，只好各自没事找事打发时间。王度摩挲着那把不属于他的精铁刀，似乎是在和刀沟通，而月尽欢也已经偷偷将腰包中的“后手”整理了三遍，只待时机到来就可以随时取用。
这时，门外总算又传来了脚步声，和二人交谈的声音。
“皆知兄，你怎么偏偏给自己安排了个这么偏僻的包厢呢？你今日帮了我们大忙，若是让外人得知你只得了这样的待遇，岂不是要笑话我们黄家了？”粗旷的男声响起，语气却满是讨好之意，“正巧，我那边的包厢还有空位，酒菜也要更好，您就当是给我个面子，与我同去吧。”
“骋虎兄，我知道你是好意。只是我的情况你也知道，身子虚得很，实在是不想在人多的地方再久待了。”这声音汪月二人都很熟悉，就是先前的皆知先生，“更何况，我先前在门口时恰巧遇上了后辈，那小姑娘未经世事，若是放她一个人在一群江湖人之中厮混，我怕是要担心得吃不下饭。思索之下，我索性将她也安排来了这小房间，一起安心吃一顿饭，省的出事情。”
“这样啊，那倒是没办法了。”那名为骋虎的男子的口气似乎是要放弃，但是下一刻，他话锋一转又问道，“那……不知道我几日前和阁下所说的事情，阁下考虑得如何了？”
皆知先生没有说话，两人陷入了沉默——恐怕皆知先生也没想到他的骋虎兄竟然如此不按套路出牌，竟然当面就要问出个答案来。
但是对方当面问话，皆知先生避无可避，由于再三也只能开口：“蒙骋虎兄厚爱，愿意邀请在下共谋大业。只是在下早有归隐之意，实在是不想再涉入江湖风波之中了，只待隐疾尽去，我便要前往山林之中结庐，再不问红尘事，还望阁下见谅。”
“骋虎兄”沉默了半晌，最后说：“呵呵，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好强人所难……早些时候约定的那件事，我们黄家必定会上心，还请皆知兄耐心等候消息。”
“皆知兄既然对你那后辈如此上心，我便不打扰你们相聚了，先行告辞。”脚步声远去，但没几步就停了，似乎是那“骋虎兄”又停下了脚步。
“当真不愿意？”
“实在是无能为力。”
“骋虎兄”这次没再说什么，脚步声越来越远，这次是真的离开了。
月尽欢隐隐听到皆知先生啧了一声，随后推开门走了进来。
皆知先生看到屋内二人先是笑了笑，随后才注意到三个座位的位置。皆知先生一愣，很快就明白了这二人的心思，不以为意地径直走到了剩下的位置上坐下，开口道：“二位，我们又见面了。”
王度和月尽欢面上不显，内心却警觉，还有些拿不准是不是他做下的安排，又究竟是何来意。
“有戒心对于你来说是好事。”皆知先生看着月尽欢夸赞了一句，“不过我对你们确实没有恶意……为表诚意，你们可以随意提问，我知无不言。”
王度闻言，心下微动：这可不是寻常人的承诺，而是皆知先生的承诺——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藏了多少隐秘，若是利用得当……
刚想了一半，王度就赶紧克制住了自己有些兴奋的心情。这皆知先生的来意尚不明朗，自己怎么能分心到这么不着四六的事情上去呢？
“我们的问题太多，一一提问未免太过费时费力。前辈聪明绝顶，不如自己设法说服我们吧。”月尽欢开口道，却是把皮球又踢了回去。
皆知先生哈哈大笑：“刁滑的小妮子，跟你师傅真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我对你们没有恶意的原因很简单，你们的目的和我没有冲突，我甚至乐于给你们提供些帮助；而小姑娘你的师傅和我也有交情，我们虽然不像他和他那些挚交一般亲近，但是总要比酒肉朋友关系更好些；最后……我还有求于你。”
“如此，够吗？”皆知先生脸上的笑和煦得紧，并不是假作出来的笑容，而是真心实意，犹如看着后辈一般的笑容，其中似乎还带着一丝考教的意味。
“我师父名震江湖，人人皆知。所谓的交情都是你们老一辈儿之间的事情，我不曾亲眼得见，又怎么得知？”月尽欢可不吃他这一套，开口就是一痛质疑，“不说别的，光是这两日我就见到了三四个和我师父有交情的人，你让我如何相信你这交情是真的？”
“说的也是。”皆知先生摸了摸下巴，“你那师傅什么都会，就是不会收敛……从年轻时就大张旗鼓的，弄的后来想要藏拙都做不到。你现在跟在他身边，有他的护持恐怕还察觉不到什么，但是日后自己还是隐去名头吧，否则有的是苦头吃呢。”
“等你自己行走江湖时，切记保持你这一份怀疑之心，说不定哪天就能保住你的命。”皆知先生认真地说道。
“还请前辈莫要岔开话题。”月尽欢倒是冷静，并没有因为皆知先生掏心掏肺的话语动摇一丝一毫。
“啧，小丫头不好对付啊。”皆知先生感慨道，他确实存了一丝希冀：万一自己真心指导之下，月尽欢一感动就相信自己了呢？
“毕竟这可是《江湖百晓录》上写过的。”月尽欢笑了笑，“‘与人交谈，莫随其步……’，你亲自写的书，自己不记得写了什么吗？”
皆知先生一愣，感慨道：“你看过那本书？你师傅给你看的？”
月尽欢不说话，就这么看着面前之人。
“难得啊，当年那本书写出来给他看的时候，他还说书上面废话太多。”皆知先生回忆道，“我说给他一本，他当时还非说不用，他绝不可能收徒，收徒也不会让弟子看我写的破书……最后还是我强行将我亲手誊写的一本塞进了他怀里。现在想来，你看的或许就是那一本，没想到他还收着呢。”
皆知先生突然想到了什么：“月姑娘你回忆一下，你看的那本百晓录里，是不是所有‘白’字，都被空去了。”
“……不错，当时我尚年幼，还特意去问了我师父这是为何，他只说是陈规陋习，让我自己用笔将‘白’字补了上去。”
“那就是了。”皆知先生说，“我本名毕白石，白乃是我母姓，为了讳字，那本书里的白字才都被我略过不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