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她手里还握着另一块蜜饯,此时此刻见众人神色有异,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皇帝手捧一碗茶,脸沉了半天,安国公此时此刻脑门儿上已经沁出了点点细汗,心跳地厉害,相比起他们二位,皇后倒是淡定了许多,先皱了皱眉,继而自顾自地喝起了茶。
“你读过书?”
许是皇帝觉得殿中的气氛甚是尴尬,便开口道。桃夭听见终于有人将这殿内尴尬地气氛给打破了,但身边几位脸色都有些不对,便低声规规矩矩的答话。
“是,妾先前读过一些,不过是略微识得几个字而已。刚刚在陛下面前卖弄了,陛下恕罪。”桃夭一边说着,一边又站了起来照着刚刚地模样依样画葫芦地福了福身子。
“都读过一些什么?”皇帝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眯着眼睛开始打量这个安宁县主。
“不过就是捡着祖父书房里的一些诗文看了看,也没有正经读过些什么。”桃夭心里七上八下地,自问她一个教授,又是专门从事历史这一专业,真要说起点儿什么古诗文之类的那也是手到擒来,以前看那些穿越小说,女主角都是到了古代之后凭借着当年考试背的那些之乎者也摇身一变变成了才女。
想不到她来到这儿也能迎来目前人生当中的高光时刻!
“我姜国自开国以来,女子便一直崇尚‘无为’二字,在文字诗句上倒是不用多么费功夫,只需要插花、品茶这些风雅风趣地事情上用心就是了。不过你能够识字,这便是最好的了,但吾记得,先前你仿佛并不精通此道,更别提吟诗作赋……”
皇后饶有兴致地盯着桃夭,手上拈了一枚荔枝果子细细嚼着,一副看戏地表情。
“女孩儿家自然是按照娘娘所说的那般修养身心即可,不过妾也生怕将来大字不识几个地被手底下管事的妈妈还有婆子们糊弄了过去,她们贪些银两是小事,若哪天糊弄出个什么大的来,那妾就成冤大头了。”
这一番话说的,诚诚恳恳,倒是引得帝后二人‘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安国公见状,松了一口气,忙趁着上面二位发笑的这个间隙战战兢兢地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道:这死丫头,病了一场仿佛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皇帝笑着笑着又给咳了起来,柳后见状便敛了笑脸,给一直伺候在旁地明先生递了一个眼色,明先生点点头,继而从侧面地绯木海棠花纹样地食盒里捧出一碗热气腾腾地汤药来递给了皇帝老儿。
“官家,该用药了。”
皇帝重重地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转过身来取过那汤药,皱着眉头一股脑儿的灌了下去,然后道:“太医开过来的汤药,一日比一日苦。”
皇后从桌上拿了一枚香药梅子递给了皇帝,笑着安慰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官家赶紧吃个蜜饯去去苦气罢。”说着,便将那枚蜜饯喂给了皇帝。
皇帝含着那枚蜜饯点了点头,赞了一声,继而道:“县主既然有些聪慧,不如日后就跟着皇后在坤宁殿中学些宫务罢。别再吟诗作赋地,我姜国女子从前是不让识字作诗的。就连皇后也是入宫封后了朕才请的女官教习的。”
皇后听到此处,原本有些和蔼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讪讪地,似乎是极力地不赞成此看法,道:“话虽如此,但妾身觉得女孩子家能够认得几个字,倒也开阔开阔见地。”
皇帝猛拍了一下桌子,怒道:“这就不是大家闺秀地做派,女子应当贤良淑德,成日间地吊着眉毛推敲字句,尽学阿武一流,岂不败坏超纲?”
这一下不要紧,殿中除了皇帝以外的所有人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后一副受惊了地模样,眼神十分委屈地低着头,请罪道:“陛下恕罪,都是妾身的不是。日后定然不再提这般大不敬地话题。”
皇帝听到了自己想听地答案,点了点头,继而对跪在自己脚下的桃夭道:“三日后,你每天晨起便至坤宁殿中给皇后请安,好好聆听聆听皇后的教诲罢。”说罢,便拂拂袖子起身准备往外面走去。
桃夭和安国公见状便也匆匆起身行礼恭送,待到皇帝出殿门之后方才起身。皇后亦起身,僵着一张笑脸开始打哈哈,招呼着二人坐下继续吃茶。
“圣人赎罪。这小泼皮被老臣给惯坏了,在陛下和娘娘面前卖弄,圣人可千万莫记挂在心上才是。”安国公捧起手做了一个虚礼,见柳后神色无恙,便继续道:“不过县主确实该如官家所说,是该送到圣人身边学些规矩。先前老臣也有过此想法,只是怕惊扰了娘娘的清净。”
皇后听罢,面色一松,莞尔道:“安国卿说笑,日后县主还要管吾叫一声母后,婆婆见儿媳,算不得什么惊扰。且吾也有过此法,只是当时见县主年纪尚小,又刚刚失了父母,想着应当还是先跟在自家人身边多多看顾些才好,便也一直不曾提过这件事情。”
“县主能得如此,是官家和圣人抬举她了,三日后老臣便将她送入宫中,若有什么做的不当地,娘娘只管罚她就是,老臣感激不尽。”
安国公一壁说着,一壁将在旁边专心吃蜜饯果子的桃夭给薅了起来磕了几个头后,便也带着她告退了。
“芒种,去将坤宁殿的侧殿给收拾出来,三日后便迎安宁县主小住一段时间罢。”柳后见人走远了,便叫住了进来更换茶汤的芒种,芒种收着桌子上刚刚用过的几套茶具,嘴上笑着打趣柳后:“这下可好,宫中总算有一个能与娘娘说得上几句话的人。要不平时娘娘都不和咱们这些腌臜泼才多说几句。瞧那安宁县主,今日念得那几句叽里呱啦地,还怪好听的。”
皇后笑着道:“你也算是这宫里头的老人儿了,本宫自入宫后便是由你一直服侍。真真儿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如今见着要来一个新人了,你搁这儿开始醋起来了。”
“婢子不是醋,婢子是高兴。高兴这宫中总算来了一个和娘娘一般颇具才情的女人,不是婢子说嘴,虽说娘娘的字是官家教的,但作诗可是娘娘自己揣摩出来的门道,虽则官家多有不满,但每一回的态度都不如今天这般和缓。娘娘难道忘了么?之前官家还砸了一个粉彩汝窑的莲花瓷碗。”
皇后听到这里,苦笑几声,无奈地说道:“吾又怎么会忘记,吾只是恨自己不是个男儿身。自小吾便羡慕那些能够读书识字的公子哥儿们,偏偏家里头的男人们又尽是些不中用的,不然也不至于吾在遇见官家前吃了那么多的苦头。吾只是好奇,那陈氏女看着小小巧巧,满脸的青春年少、懵懂无知,却肯有心思花在这些上头。”
“婢子听着,娘娘倒是对安宁县主没那么烦了,她病了这一场,倒叫娘娘喜欢上她了。”芒种过来扶起柳后准备回坤宁殿,笑叹道:“唉,赶明儿我也去御湖里巴拉几下水花,娘娘便也不觉得我是个粗苯人了。”
皇后听完,笑着轻轻骂了一句,踏出了殿门。
马车上,安国公铁青着脸色,一句不吭。桃夭在旁边瞅着这位虽说与自己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地‘祖父’,心知自己今日在福宁殿前说错了话,却又不敢擅自开口找话茬,只得低头自顾自地绞着自己裙子上的荷包。
她做为一个历史教授,虽然知道古代对于女性群体的要求是十分苛刻并且极度不公平地,像明清时期女子必然要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甚至于不允许女性在重要场合的宴席上与家中其他男丁同桌吃饭,在一些偏远的地区,只怕女孩子活了一辈子连正经地饭桌都没有上过。
虽说姜国民风淳朴、开明,在很多制度上承袭了前唐的包容,对于女性而言能够出门赴宴、打马球等等这些便已经算是不错的,只是她万万不曾料到,这个地方对于女性的识字程度如此地严苛。
想到此处她还真有些佩服从前的那些女词人女诗人,在这般地环境下还能够做到名垂青史确实不大容易,光那些士大夫还有门阀子弟们一人吐口唾沫都能够将她们淹死,她们反而好像是越挫越勇,更加地在文坛上放飞自我起来。
佩服!
桃夭砸砸嘴巴,那安国公听见动静,原本闭着地眼睛睁开了一条缝:“还嘚瑟,今天要不是因为你和太子结了亲,只怕是你要在福宁殿里被活活剥一层皮来。”
“我原本以为这没什么的,不过是几句诗罢了,这又有什么,我又不是犯了什么天大的罪孽。”
安国公摇摇头,拉过了桃夭的小手,语重心长地道:“你难道忘了前唐武后、贵妃一流么?那不就是明摆着的例子么?女人的见地多了,那将来是要为祸一方的。”
“祖父此话差矣,武后为帝期间,百姓安居乐业、轻徭薄赋,国库充盈,这难道也是错么?贵妃精通诗歌音律,为乐籍奴婢提高身份,使得诸多本该在乱世中消亡的家庭得以存活,这难道也是错么?”
安国公摇摇头,道:“自古阴阳划分,男女有别。女子虽有过于聪慧的佼佼者,但依然逃不过身体孱弱这一点,男子虽粗旷,却能做到很多女子所不能做的事情。故此古人云‘男耕女织’,这便是早早就将男女不同地责任划分了出来。未出阁时,你是家中的女儿,是千金小姐,该承欢于双亲膝下,孝顺于长辈床前;出阁了,嫁做人妇,你是夫家的新妇,是孩子们的母亲,更是夫君的娘子、当家主母,该安居内宅,操持家务,教养看顾好孩子,令家中主君少操心些,步入花甲之年后,你是家中的老祖宗、老祖母,更应该提点儿媳,教会小辈们为人处世地道理才是。”
说到此处,安国公顿了一顿,继续道:“所谓女子精通插花、点茶等事,听起来是附庸风雅,但其实是要求女子娴雅、恬静,这些都是些修身养性的爱好,同时也是能够让你在将来的夫家站稳脚跟的技法。”
桃夭听完,摇摇头道:“祖父,其实不管女子应当如何,这些不过都是世人强加给女人们的观念,你看譬如钟无艳,虽为女儿身,不也照样能够庇佑齐国,譬如花木兰,削发代父从军,不也是另一种孝顺?女性从来就不该是弱势群体,这个世界上有阴便有阳,有男就会有女,既然都是芸芸众生,又何必为难彼此?应当是众生平等才对。”
说着,她抬起了头,眸中闪过一片星辰:“女性从来便不是输给了男性,只是输给了这个错误的时代而已。”
这一章或许观念有些冲击,但其实我的主旨是提倡人人平等的。于我自己的定义而言《姜宫穿越笔记》从来就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穿越爽文,这一章其实更想体现的是古代很多朝代当中对于女性群体的有色眼镜究竟严重到什么地步。同时这一章也是本书的重要一环,作为在现代活了三十多年的女性,穿越到了古代之后不应该是开着金手指一路开挂的,而是应该要选择去和整个社会群体去斗争,去发声。
哪怕这样的举动只是一个人。
所以这一章可能在部分语句上面会有一些表达的错误,但是我希望各位看官们能够耐着性子继续把这本书看完,去看看现代思想和古代一些比较FJ思想的碰撞,去看一场有关现代人带给古代人的救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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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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