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妖王

“救人做事,皆随本心,本就不图回报。何况我若见死不救,只怕会道心有失,难渡雷劫。”言外之意便是,不是我要救你,而是我不得不救。

李知意说这话,原是想让姜寻意放下心中芥蒂,安心留下来养伤。

谁知姜寻意听罢,只微微一点头,应了声:“嗯。”

李知意本是想听她两句讥讽之语,不知道她在嗯个什么,于是又问了一句:“真的要急着离开吗?”

姜寻意:“嗯。”

李知意:“……”

她伤势太重,如今已算废人一个,近年她风头又盛,得罪的人还不少,山下有心之人实在太多。李知意不放心她一个人下山,有意劝阻:“可你重伤未愈,腿脚也不方便。”

姜寻意面无波澜:“无妨。”

“这里山势险峻,下山的路并不好走,你……”

“无妨。”

她是铁了心要走。

李知意无法,也只能放她去了。

但为了她的安危着想,他便好人做到底,问道:“扶风派有谁与你交好?我飞书让他来接你。”

姜寻意:……

她怔了一下,回了一句:“不必。”

“为何?你伤势如此之重,无人接应怕是不妥。”李知意万分不解,她何故如此死要面子活受罪,这也无妨,那也不必,拖着病弱之躯孤身下山,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姜寻意也不甚理解他,为何对她下山之事如此执着寻问。

她犯下大错,被逐出师门,扶风派为了跟她撇清关系,定然已经广而告之,李知意何而不知?

如今还要如此问询一番,不过是要她难堪罢了。

想到这点,姜寻意面色不虞,抬眼看他时,眉目中带着些怒气:“不必就是不必!”

李知意被她这一瞪,只觉莫名其妙,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于是他也微怒道:“不必就不必,你对我置什么气?”

“哼。”姜寻意冷哼一声,移开目光不再看他。

“既然如此,我走了,你自便吧!”李知意见她还是如此模样,心头火起一时难消,拂袖离去了。

待屋内屋外再没有他的动静时,姜寻意才面色稍霁。她看着怀里的衣衫,微叹了口气,还是慢慢换上了。

姜寻意终于下了躺了大半月的床榻,看着被自己弄的凌乱的床铺,回顾着这些天某人的‘悉心’照料,想了想,她还是将床铺整理了一番。

确认整洁后,她转身往外走,她的左脚还没有全然养好,走起路来有些簸,所以她走得很慢。

出了房门后,她眯着眼伸了个懒腰。山里秋风微凉,晨阳初露,曦光斜倚,铺陈在她苍白的脸上,一时间,宛如神女临凡。

这里钟灵毓秀,风景如画,确实是个修行的好地方。

只可惜她已失本心。

姜寻意眸光轻扫过小院,陈设简朴,一览无余。

目之所及的,先是一把琴。这把古琴看着有些年岁了,但不难看出它质地上好,是紫檀木制的,色泽深沉,琴面还刻有寒梅纹样。

只是琴弦断了一根,那丝错乱扭曲的搭在琴面上。

难怪那之后就不曾再听见某人杂乱无章的琴音了,原来是弦断了,弹不了。

她视线又往一边挪了些,便是用以给她熬药的小罐子。她目光不愿在此多做停留,喝了大半月,苦死人了,以后都不会再喝!

再然后便是一把摇椅,上头还搭着一床薄被。

姜寻意眸光微滞。

她忽然反应过来,此间屋舍进了堂屋便是里屋,只有一面床榻,还被她占去了。

李知意只能在这小躺椅上将就着休憩。

她又想起,李知意在这山头陪了她数日,一直未曾下山,对山下之事怕是也无从得知。

她方才误会他了。

姜寻意:……

唉,真是冤家。

她本也是不想活了,怎么偏偏就让李知意救了呢。

她出神之际,薄被之下突然闪烁起微弱的光,被中有一块凸起,应是盖着什么东西,此刻那东西正挣扎着要突破出来。

姜寻意上前两步想要探寻一番。

谁知还不待她走近,那赤光骤然增强,刺得她眯着眼偏过了头。而后,那薄被之下惊现一股强烈的劲风,将薄被一扫而开。

余下的威力拂过姜寻意额前碎发,感受到其中掺着的气息后,她顿时瞪大眼睛,受惊般踉跄着后撤一步。

是它!

厉山妖王。

那股力量被封存在镇妖袋里,但这袋子显然是要镇不住他了,纯金色的袋子俨然已被那赤色从内部划上了几条裂缝。

怎么办?

姜寻意反应迅速的抬手捏诀,势要把它重新封牢。

但她如今灵力稀微,灵脉已断,强行施法聚灵的后果,便是惨遭反噬。

镇妖袋里的妖物仿佛感知到了来自外界的薄弱威亚,赤光稍敛了一下,而后又突然暴起。

刹那间,镇妖袋崩坏破裂,赤光大亮,将周遭一切侵染得煞红如血。

姜寻意被大增的妖力佛扫在地,一口血喷涌而出,将唇色染的殷红一片,她抬手抹了一下,便死死盯着那赤色光影,被刺得眼睛疼,也不愿眨眼。

她如今沦落至此,全然败它所赐。她眼里含着恨和怨,强撑着从地上站起。

那光影中慢慢显出一道虚影,虎耳尖牙,正是那历山妖王,司寇。

光影逐渐暗淡下来,司寇却始终还是维持着虚影的模样。

他睁开眼,赤色瞳眸,凶光陡然落到姜寻意身上。

“是你,小丫头。”他一开口,声音听着略显虚无。

他似乎不能化成实体。

“呸,恶心人。”姜寻意自是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若不是本命剑丢了,道心有愧,唤不出剑意来,她高低还要再劈他几回。

司寇也不跟她生气,他笑道:“不过才过了俩月而已,你怎么就落魄成这幅样子了?蝼蚁贱命,果真如此。随手一捏,便半死不活了。”

“呵。”姜寻意冷笑一声,纵使如今脆如薄纸,也依旧毫不畏怯,回击道:“你又好得到哪里去?不过是虚影一片,还被李知意收了,若我猜的不错,实体应是让逢春派收走了吧?”

司寇被戳中了痛脚,怒色尽显,心有不甘冲姜寻意喊道:“你懂什么?那臭小子抓我一半元神已是竭尽全力,以为将我收在镇妖袋里便可高枕无忧。”

说着,他又笑起来。

“镇妖袋于你们这些小修士而言确实是不可多见的法宝,可是对我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到这,他语气又如掺着寒刃,咬牙又切齿。

“若不是被那臭小子耗掉了大半元气,这破袋子何至于困我一月之久!待我夺回实体之日,便是这臭小子命丧黄泉之时。”

“历山孽畜,休得猖狂!”姜寻意眉宇间的淡定褪去几分,怒气染上面颊,厉声而言:“你涂炭生灵,喝人血食人肉,你作恶多端,罪该万死!”

“哟,火气很大嘛。”

司寇面上放松下来,嘴角勾成一抹诡异的弧度,“我骂他,你不乐意了?嗯…他照顾了你这么久,你们处出感情来了?若真如此,那我便是要将他碎尸万段,连个全尸都不给他留!”

姜寻意气得咬牙,司寇的声音却还在继续,“你说我罪该万死,那将我放出来的你,又该不该死呢?”

司寇这话问得漫不经心,面上甚至还带着一抹笑意,姜寻意却听得如雷贯耳,神情由愤怒转为错愕,而后染上无尽悔色。

她沉静下来,眼中蔓上血色。

司寇知道她坚毅的心绪已然动摇,却还不打算放过她,言语中满是淬了毒的利刃。

“这臭小子本是要将我送回逢春派,若不是你,我恐怕早已成为木水清那老不死的阶下囚了。小丫头,还真是要谢谢你了,又放了我一回。”

姜寻意听罢,脸色煞白,细想下来便可确定他所言非虚,可她还是不可置信的轻声呢喃:“你在说什么……”

司寇重复:“我说,谢谢你了,又放了我一回。”

姜寻意受不住痛苦掩面,已然临近崩溃边缘。

又是她!又是她让这妖物有了一线生机。

这孽畜不死,又要残害多少生灵?她还要害死多少生灵!?

“你!”姜寻意一手指向他,眼中爬满了红血丝,怨和恨伴着愤怒,一点点将她吞没,丝丝缕缕的黑气又萦绕上她周身。

司寇看她这样反而更加兴奋起来。

“你要堕魔了吗?姜寻意。”

姜寻意知道现在她应该要稳住心神,可一看到眼前妖物那嚣张丑恶的嘴脸,她就忍不下自己的杀心。

极致的杀念,是入魔之引。

一旦入魔,就再也找不回道心了。

不行!

姜寻意收回手一把按住左胸,血气上喉,呕出一口黑血来,周身攀上的丝缕黑气却消散不见了。

司寇见此,知道她是将心魔压下了,于是假意劝慰:“小丫头,别动气嘛,伤心又伤脾。你和我这么有缘,何故要兵戈相向?你如今修为全失,亦不能奈我何。”

又循循善诱道:“你天赋卓绝,是个修行的好苗子,就这么成了废人一个,岂不可惜?你若愿意和我联手,我自有法子助你重塑灵脉,如何?”

姜寻意听罢,不屑一顾。

“修为灵脉皆为我自己所废,我深知自己罪孽深重,万死难消,这点修为又有什么可惜?我无意被人所救,不想死与人前,徒添他人业障,才苟活至今。”

她眼中又蔓上了坚毅决然之意。

“我姜寻意,行的正坐的直,此生唯一污点便是不慎将你从历山封印里放了出来,此乃一生之耻,死后或许还会遭万人唾骂,你害我至此,还妄想我会与你联手?”

“真是可笑至极!”

司寇被她骂得恼羞成怒,他本就阴晴不定,见软的不行便想来硬的,周身赤光重现伴着他那虚无之声:“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不会以为我是在征求你的许可吧?呵,不管你应不应准,你这肉身我住定了!”

联手的说辞本就是个幌子,他看上的从始至终都是这具身体,灵脉寸断修为尽失,多么好的伪装,又多么容易控制啊,藏在这里,谁又能发现得了呢?

姜寻意并没有退却,反而正面向前一步准备迎接他的攻势,他越是压迫,她便越显从容不迫,只听她道:“你何从断定我必然奈你不得?”

她甚至淡定着勾唇一笑。

“你又如何知道,我没有后手?”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