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常江的母亲江月婉来到病房时,皇禾已经走了。
江月婉虽然快四十岁了,但还是保养的很好,两边眼角没有鱼尾纹,头发□□地盘起来,一身青烟色的旗袍,颇有古典美人的味道。
她急匆匆跑来,看到病床上的常江,有些心疼。
当她接电话时,那一头说是他同学的人讲常江碰到一个男的,拉其小巷不知要做什么事。
江月婉问:“对方什么样?”
“那个阿姨我有点脸盲,不过对方一身西装,头发好像抹了发胶,油光发亮的,戴了个金边眼镜。”
她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谢谢你啊。”
江月婉知道他是谁。
“常江的父亲,她的前夫。”
“他就是个畜生。”江月婉想。
——八年前
那个时候江月婉和常德之的感情还是很好的,她家世好,他有钱,上流圈子公认的模范情侣,常江的出生名字都是两个人的姓,足矣看出其恩爱,可不知什么时候某一天,一切都变了,让这个家有了巨大的变化,变得支离破碎。
那天,黑夜。
常江七岁,他那时也像其他同龄人一样,也是活泼好动的,不会像现在这样冷冰冰,父母亲都出去上夜班了,只有他一个人在这狂风骤雨里的温馨小家看着童话书。
雨一直飘打着窗,这声音听的常江很困,去了小房间把灯一关,上床睡觉,不一会打起呼噜。
常江睡得很香,但是许久之后,他隐隐约约听见了一阵陌生女人的声音,不久又变成了那种柔软呢喃的声音,常江一瞬间就醒了,他拖着娃娃,揉着眼睛下床,摸着黑走出自己房间,他看见他爸妈的房间是虚掩着的,就走到他爸妈房门口,探着个脑袋眯着眼看。
房间里,衣服被随意的丢在了地上,常江甚至看到了那种成年女性的情趣贴身衣物,缓缓抬头,他看见两个**裸的身体在交缠,那个女人的声音又是哭又是撒娇,姿势千变万化的,他瞪着个眼睛,那是他的父亲,“他在干什么?”小小年纪的常江哪里懂得这些?只觉得眼前的场景有点让他犯恶心,忽然,他爸猛地一回头,看见了在门外偷偷看的常江,眼里从惊慌到愤怒,赤着个身子朝他走来。
常江下意识逃跑,他爸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他手,开始拳打脚踢,“谁让你看的?你一个小孩子看什么?那么好奇看干什么?是不是活腻歪了?”
铺天盖地的眩晕感朝他涌来,挣扎不了,动弹不得。常江感觉自己快死了,他想喊妈妈喊不出来,最后晕了过去。
恍惚间,他感觉自己头流下了一阵温热的液体,看见妈妈一脸惊恐又愤怒的看着眼前场景,“常德之!”
紧接着听到了无数的声音,辱骂声,哭泣声,摔东西的声音充斥他的耳朵。
他小小一个人蜷缩在床上,身上多处的青紫伤疤,脑袋不断涌出血来。
年幼的常江不理解父亲为什么会对他这样做。
小小的他第一次目睹了男女之间的性行为,让他的心灵受到了令人恶心的污秽。
后来他连续一个星期发着高烧,昏迷不醒,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只是魂灵还不肯安息。
到他醒来时,已经身处医院的病床上,他看见他母亲脸色苍白地削苹果,见常江醒了,她说:
“我和他已经离婚了,小江别怕。”江月婉递给他一块苹果块,“以后你跟着妈妈,妈妈在呢。”
“妈妈在呢。”
常江接过苹果,眼泪“啪嗒啪嗒”往床上掉,“妈妈,呜呜呜——”
江月婉抱了抱床上因失血过多的他,“妈妈在,以后妈妈爱你。”
从那以后,常江开始变得不爱交流,上初中那会儿,对于那些青春时期那些男生因好奇看的那种不堪入眼的片子,会感到无比恶心,他像个与同龄人不同的异类,躲在阴暗角落,独自生长。
“......”
(2)
次日皇禾进到教室里时,只看到常江一个人,他戴着蓝牙耳机趴在桌上睡觉,他小心翼翼的拉开椅子坐下,转过头看着正熟睡的常江。
“你小时候到底经历什么了?”
“让你那么冷冰冰的......”
他话刚没说完,常江醒了。
皇禾:“???”
常江一脸冰冷看着他:“干什么?在我耳边叨叨?”
“你......你发烧......好了?”
正喝着水的常江一下子呛着了,“咳咳......你说什么?昨天那人......是你?”
“额......虽然我跟踪你确实不对,但至少你......”皇禾正酝酿该怎么解释,只见常江脸色越来越冷,冲他比了个中指,又趴下桌子睡觉。
皇禾:“......”
“算了!当我昨天帮了条狗!”
他生气转过头去,换成别人他早就一脚踹飞对方桌子了,但对常江,他一点火都发不出来。他知道他不愿意给别人看到自己最脆弱的样子,毕竟他脸红都可以那么闷骚。
皇禾委屈巴巴地趴在桌上。
没过多久,班里陆陆续续来了学生,他们并没有注意到他俩。
很快迎来一阵早读声。
今天没有下雨了,太阳在一片乌云中发出光芒照在被雨撒过的大地上,泛起了一片彩虹光。
皇禾觉得自己见鬼了。
常江上半午都没理过他,自己倒是生起闷气。
中午的时候,皇禾和楚浔他们一块去食堂,本来他是可以偷偷溜出去吃山珍海味的,像食堂这种虽说好吃,但是金贵大少爷挑食。
可今天不一样。
因为某人因面子不理他,自己一个人端着饭菜在餐位上吃饭,而皇禾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边吃饭边盯着常江那边的方向。
楚浔:“......”
其他男生不约而同感慨道:“咱们皇哥这是疯了?”
有个隔壁高一(1)班叫钟时的男生和楚浔关系贼好,他个子有点矮,肤色是那种黄黑的小麦色。他吃着个玉米走过来:“嘿?你们在这干嘛?”
他话音刚落,楚浔拍了拍他肩:“嘘~不想死就闭嘴。”
钟时:“???”
只见钟时顺着那几个男生的眸光看去,他认识的皇哥正一身“阴气”吃着饭,不远处有个身影极为干净的少年走到一个看起来冷的能“冰冻食物”的男生面前,坐在他的对面吃起了饭,还时不时抬头和那个男生聊两句,那个看起来很高冷的男生瞬间“冰雪消融”,眉眼的淡漠一下无影无踪,眼神亮了起来。钟时一脸惊恐捂着嘴;“咱咱咱咱们......皇皇哥不会吃吃吃吃吃吃醋了吧?”
楚浔在他面前打个响指:“宾果!回答正确!”
那一个中午后,皇禾的脸色能臭死一条河沟里的鱼。
(3)
第二天晚自习——
皇禾觉得自己还是该吃吃该玩玩,可是他心里还是莫名地烦躁。
尽管这烦躁来的狗屁不通,他又不能对别人发火。
只能自己发泄。
第一节晚自习后,皇禾起身敲了敲后桌桌子,“你能不能来一下学校天台?”
正看着书的常江听到皇禾那几乎用哀求的语气问他,他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点了点头。
皇禾松了口气,拎起书包:那我去等你。他说完就快速走出教室门,不远处的楚浔和几个男女生的眼中觉得他两好像约架。
有个叫谢云清的女生心惊胆战望着走出教室门口的常江:“咱们皇校霸不会要压抑不住了吧?”
楚浔摇头:“不知道,看着挺悬。”
“皇哥好像几个月都没打过架了吧?”
而此时被他们说成找人约架的皇校霸正在学校天台上。
学校天台是个小小的后花园,种着紫罗兰和爬山虎,一到夏夜,凉风习习,在万千星辰下闻着紫罗兰花香格外惬意。
常江到了教学楼顶楼天台,看到了回头看他的皇禾,朝他走了过去。到一定距离时,停下了脚步,静静看他。
皇禾被他这样看着,第一次破天荒的有点脸红心跳,他伸出手张开,手心里有几颗旺仔牛奶糖。
常江愣了,“你这是?”
“那个,我嘴笨,那天跟踪你是我不对,我知道你不愿意给别人看见脆弱的自己,也不想别人知道自己身处什么样的地方,换成是我也不愿意。”皇禾挠了挠头,努力的组织语言:“总之,我错了。”
常江盯着他那双比黑夜中万千星辰还亮的眼睛,皇禾见他半天都不做声,有点委屈:“我错了还不行吗?”
这几天他其实并没生气,他只是一个人待久了,不习惯有个人闯进他所生活的地方,他那些不堪过往;就像一株植物在阴暗潮湿的地方待久了,被一束光照射下来,总会不习惯。
但他看皇禾这样像小孩一样认错的样子,心软了。
常江之前就查过皇禾身世,母亲过世,父亲是个军阀上将,退休了进军房地产成了商业界大佬。他在天附一中也是属于那种有钱有势的校霸,从不轻易向别人低头。
但皇禾破例了,他为他低头,而且这个事皇禾本没有错,他顺手帮了他,他给自己台阶下,那自己也不能拉着个脸,那自己也给他台阶下。
常江将他手心的糖都拿走了,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牛奶味的阿尔卑斯放在皇禾手心。
这下轮到皇禾发愣了:“你......”
“糖我收下了,作为交换给你的。”夏夜的晚风轻轻吹着,常江的眉眼没有那么冷了,在月光和星空下的照射格外的柔和:“不过,你这种道歉方式我还是第一次见。”
皇禾看他:“还生气吗?”
常江摇头:“还有一点,不过——”
“不过什么?”皇禾追问他。
常江在这黑夜里带着几丝温和的意味对他说:“因为你是第一次,这样让我心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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