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讲故事

剑庐山太一阁好久没有聚集这么一群多姿多彩年轻人了,老管家因霁芋的离世脸色惨淡苍白许多,伺候完众人饭食,紧皱成川的眉头才稍微舒展些许,一边回忆饭时众人说的俏皮话,一边卖力擦拭桌面。

“管家老伯,问你个事情,你们前厅上次翻新大约在哪一年?”

老管家手中的布巾一顿。

饭后,众人相继离去。芍药独自留下来,不言不语也不做多余表情,只是在中庭后院逛上一整圈,最后在前面会客厅所有人的椅子上端坐一会儿。

常红袖也不知道聊骚谁去了,连一个人影儿都见不到。

芍药摩挲着有些年头的老把手,木头必然是好木头,江湖人都是要脸面的,要省钱也不会在门面上省钱。据说至今为止装修过两次,平均二十年一次,上次装修还是霁丞霁芋兄妹被领入太一阁拜师的时候,裴清裴阁主还叹他太一阁后继有人,大手一挥耗费白银无数,可谁能想到这剑庐山太一阁一年的光景不如一年,逐渐地就萧条到如此境界。

这把手都磨掉了漆。

摊平手掌心,芍药静静地观望着自己右手的那个明显的黑紫点,起身又去换到另一把椅子上,她闭上眼放松地往后靠去,大拇指摩挲着把手。指甲划到一个凸起的小点,她来回拨弄两下,只听咻地一声,前来换新帘子的两位家丁应声倒地,手中抬着的水盆桄榔一声,水花洒了一地。

芍药没有起身,依旧坐在椅子上等待二人毒发身亡。两人浑身泛紫色,嘴唇惨白,眼珠回翻,与梅娘子和霁芋的死状相仿。

“原来如此,倒是我想复杂了。”

说完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昏死过去,再看她那掌心中的异色,已然扩散,犹如枝蔓顺着小臂攀然而上。

与此同时,常红袖和鹤惊露二人在梨花园下将霁芋尸体挖出。因为是毒发身亡,霁芋虽然颜色诡异了点,但是面容并未僵化,依旧栩栩如生,常红袖毫无顾忌,直接大喇喇坐在土坑中,似乎正与尸体在梨花树下谈心般放松。

早已习惯某人偷懒耍滑不干活,鹤惊露板着脸,将手中的短铲一扔,专业地从袖口抽出绑袖子的绳子,面罩和专业验尸用的指尖套。

他还给对方也准备了一份。

结果还没扔到怀里,就见常红袖已经上手扒拉小姑娘青紫皮肤。

“恶不恶心啊你,把这个戴上。”

常红袖回头瞅他一眼,二人皆看到彼此眼中的嫌弃。

“还没有碰到呢。”见她如此在意,惯常有洁癖的常红袖起身,象征性地将后屁股的土拍干净,将指尖套戴上。

纯银制作的好似猛兽利爪的指尖套,却也可以在验尸的时候保护卫生,且分析毒的成分。有了这个,武功高强一些的验尸官甚至不需要刀具,就可以轻松剖开尸体。不愧是皇宫大内的出品,上面甚至还有花纹样,满足了视觉需求。

几个呼吸间,常红袖已经生出了偷偷藏起来不归还的无赖心思。

“等等。”见鹤惊露跳入坑内,上手就要开动把小姑娘切上个二十几块,常红袖及时制止他,“不必大动干戈,速战速决,脐下三寸,胃上一寸,如果在此间找到回针扣,不要乱拔,那就是致死原因。”

“你就光站在那里看着,不打算一起动手吗?”

常红袖坚决摇头,“我晕血。”

鹤惊露:“……”他没有直接跳起来撕碎对方已经是忍耐的极限了。让她装,装个屁。

纵使如此,鹤惊露依旧听从常红袖的话,解开小姑娘的衣裙,在脐下三寸,胃上一寸处小心摩挲,银白指尖套碰触到一个硬的疙瘩处,他拿出一块鹅蛋大的吸铁石,将其放上肚皮处,只消一会儿功夫,就听到叮叮两声。

鹤惊露生性谨慎,再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其他,才将吸铁石翻过来查看,却小心翼翼没去碰那在肉皮间若隐若现的针头,“真的是回针扣。”

回针扣乃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一种暗器形势,两根银针前段弯弯绕,后尾呈现直线相连,前后相连代表还有另外半段埋在身体更深处,其用意便是将毒直接送入五脏中,让人回天乏术,创意极其歹毒。

即使鹤大统领与霁芋不相识,也不免莞尔。

“能全部取出来吗?”

常红袖蹲在旁边,拄着脑袋思考。

良久,答非所问,“今天还会再死人。”

“为何?”鹤惊露站起身与她平视,“第三把‘玉倾城’不是已经找到了吗?”一把在玉大小姐身上,只做装饰;一把被秦汇带走,此时必然已坠入山崖,不复存在;余下那一把打出这恶毒的回针扣,杀还梅娘子和霁芋阁主,凶手还隐藏在余下这几人中间。这里面孰真孰假分不清,但在最后一把‘半成品’没找到之前,凶手决计不会轻举妄动。

“所以才会有问题。”常红袖大鹅般甩甩袖子,嘟嘟囔囔往回走。

真正的杀人夺宝已经进入倒计时。

“哎,余下半段我到底取不取出来啊?”鹤惊露见人说走就走,整个摊子直接撂给自己,大喊。

常红袖头也没回,“回针扣取出来,尸体会瞬间化成水,回针扣也会干枯粉碎,即便现在拿回去,半路上也就消散了,成为不了证据,没有用的。”

鹤惊露开口,却也说不了什么。毕竟不会有人比常红袖还要了解玉倾城。

“那就没办法证明是谁杀的人吗?”

常红袖擅长卖关子,光点头也不说什么办法。

“回来!”鹤大统领对着某人直运气,“把话说明白,说不明白,削秃你头发。”

常红袖急忙将珍贵的指尖套藏在腰间钱袋里,才缓缓回身踱步,“如果预估没有错,明天就会有答案,今天会是难过的一天。”

鹤大统领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现下只要找到霁芋阁主最后做的半成品,一切就安然无恙。”

先前芍药句句不离‘霁芋阁主’这称呼,鹤惊露已然习惯,想都没想直接认同霁芋阁主的身份。看来文字洗脑是有效果的。常红袖笑着眯起眼睛,对鹤大统领说,“我喜欢你的自信,且看看吧。”说完她施展轻功,飞身离去。

徒留坑里面对霁芋的鹤大统领不满叉腰,“故弄玄虚。”

抱持同样危急观念的翠艳郎将乔春衫拽出去拉练,现下小乔是这群人中唯二有内力的,跟他在一起十分有安全感。太一阁霁丞裴含光二人带着工具箱和一众家丁一起去到悬崖边,商议如何拯救挂链,帮助大家离开剑庐山。

水井旁,临时扯出来的晾衣绳上挂着几条裤子,还一个劲儿往下垂水珠子。常红袖翩翩而来,看到玉大小姐拿个小臂粗的木棒子疯狂敲打盆里的衣物,像是泄愤一般,苏慕梨则笑吟吟地将被锤到没脾气的衣物分开挂在晾衣绳上。两个一看就没做过活的大小姐,都在祸害常红袖的家当。

而将浣洗衣物这活计外包出去的始作俑者芍药坐在一旁矮板凳上,就着一盆清水擦拭买来的虎头枪。

“剑庐山地势高耸,太阳光旺盛,这个衣服轻轻拧一下便可。”常红袖将裤子扯下,两手攥着挤水示范。见人懂了,道声谢,便到玉大小姐处蹲下,玉幼黛头一次做这类辛劳事,头顶上汗都冒出来了,“大小姐如果恨我,我们可以出去比划几招,常某我就这么几件体面衣服,打成片片只能裸着出去见人了。”

玉幼黛嫌弃她挡光,把她扒拉到旁边,“无碍,真坏了本小姐把衣服借你穿。”

“你多高我多高。”二人互相嫌弃。

玉大小姐继续挥舞木棒子,甩出来的水珠直奔常红袖而去。常红袖说也说不过,劝也劝不听,只能抱拳,去找芍药。

“忙着呢。”常红袖刚蹲下来,芍药就直接搪塞她。

常红袖隐约觉得芍药哪里不太一样,前后不过一个半时辰,但好似整个人的气色差了一大截儿。芍药攥紧布巾,挪开身好似嫌她烦,常红袖才正色,“我不是来跟你说尸体检查情况的,我只是好奇,这个虎头是一个什么标志,为什么有点眼熟。”

芍药一勾嘴角,“有事去找你的鹤大美人去。”另外二人虽然手上的活儿没停,但耳朵都支棱起来,就等着听一波儿新鲜的师姐妹八卦。

“我跟你聊正经的呢。”

芍药专注擦枪。

高大侍卫鸦青前来报信,“常大侠,大师兄请您过去一趟。”

“晓得了,一起走。”常红袖起身,还附带着傲娇哼一声,一副今日你对我爱答不理,明日我让你高攀不起的样子。

芍药唇色苍白,依旧垂头不理她。

与在忙碌修复挂链的太一阁主人不同,玉衡大师兄既是霁丞公子的好友,又是六大派板上钉钉的继任掌门人,身份不可谓不尊贵,然而他与混吃等死的师弟玉玄色和掌门之女玉幼黛大小姐不同,他勤勤恳恳,一身正气,真的是为了江湖做贡献的好人一枚。所以易武双秦汇两师兄弟的追踪就理所应当地落在玉执简头上,他也不嫌麻烦,饭简单垫吧两口就乐呵呵地带着一众侍卫上上下下在剑庐山来回扫荡。果不其然,二个时辰后,终于找到易秦二人的下落。

奇特的是,秦汇气息已绝,倒头栽在地上,腰间的玉带不翼而飞,但易武双满身刀痕竟然没死。

侍卫鸦青一直毕恭毕敬地走在常红袖后侧,将情况详细禀告,显然已经将常红袖判定为可以解决问题的人,所以一无巨细什么可疑的都说了。常红袖心下了然,这等忠心侍卫如此行径,必然是受到主人授意,所以玉执简九成九是自己分析不了,才叫上她来此处凑热闹。

玉执简正蹲身为易武双清理脸颊血迹,他的无名大刀还横在不远处,人却依然油尽灯枯。见常红袖来到,才起身,“正如常兄所见,死的死,伤的伤。”若不是他们的人及时发现,恐怕再等个两刻钟,易武双怕是也凉透了。玉衡派这次确实出力又尽心,常红袖点个头心领了,这里不单单只有大气不出的易武双和早已死翘翘的秦汇,看着另外一边躺了一排的人,观察应该是太一阁自己人,但也都殒命了。鉴于江湖上此类杀人夺宝、私心暗含事件过多,又模糊不清边界,所以玉执简和常红袖心里门儿清,却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

‘玉倾城’毕竟是天工十六器之一的绝世杀器,被人觊觎也是正常的,是个江湖人就都有据为己有的想法。

常红袖用脚轻轻一掂秦汇腰间,将人轻巧翻过身,她定睛看着男子后腰处,用劫富济贫偷偷藏起来的纯银指尖套上手一戳,秦汇的中间身段顿时软成泥,极为恶心的迅速塌陷一大块。心下有了数,她将宝贝指尖套擦干净收回,道出结论,“易秦二师兄弟逃至此处,那足以说明剑庐之内有两位凶手。”

玉执简自然懂她背后的意思,“何以见得?”说是两位凶手,其实就是两个不同势力,但这山上也就充其量三波人,难不成秦汇是自己人下的黑手?

“你来摸摸看。”常红袖示意鸦青用刀划开秦汇的衣服,后腰上青紫一片,甚至皮肉还凹陷一截儿。玉执简以二指为量,在秦汇背脊上翻了几番,意识到了严重性。这伤口位置并不是玉带所停留的位置,而且这本也应该有脊椎骨。

“借刀一用。”鸦青立刻将怀中匕首递上去,动作麻利地好似在献殷勤,连玉执简都抬头不动声色睨他一眼。

常红袖用匕首割开后背,见秦汇的脊椎脆生生断成三截,甚至上下骨骼皆发生错位,才使得后腰某处凹陷一段。

玉衡众人皆是不解,他们也常常在江湖走动,并非乔春衫那类初出茅庐什么都不懂的涩头小子,若说杀秦汇是为了夺取‘玉倾城’,也不至于将人脊椎骨都打折挖断,操作麻烦不说,操作不当后续还会很邪性。五十年前众生门将邪修收编整顿后,江湖上已然很久没有这些恶心巴拉的玩意儿再出现,近期更没什么功法是用来取骨的,退一万步说,除非秦汇的脊椎骨是金子做的,寻常人要这骨头玩意儿也没什么用。

若真说到深仇大恨吧,应该也不至于。

一瞬间玉衡派上下陷入迷茫,鸦青本想开口道出他的猜想,话到了喉间也被压下去。

一侧另一人高马大侍卫开口,“行凶之人必然是天工府余孽,为了夺回天工十六器,必然不会留活口,出手便是杀招。”易秦师兄弟和太一阁的人必定都是天工府的人杀的。

“天工府?”常红袖眼珠子一眯。

侍卫还要开口,被揣着明白装糊涂的玉执简拦住,“门内师弟没有规矩,常兄不必与他一般见识。”

“当时在会客厅,秦汇本是冲着我怀里的机关门钥匙来的,浑水摸鱼中,有人对马虚真人和易武双动了手。马虚真人纵使以独门绝技‘胃火烧’相克抵挡,却也不敌对方的歹毒,当场死去。易武双武功不凡,抵挡一时,却也因为与乔春衫和我缠斗几息而败下阵来。那段时间,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二人是被幽常在的毒气害得内力全失去无法抵挡,没有任何人怀疑过这里面的不对劲。秦汇还需要利用他师兄逃脱剑庐山,他不会在山上朝易武双下手,玉大小姐为了避嫌没有来凑热闹,所以易武双的毒必然是隐藏的第三把‘玉倾城’下的,可易武双腹部没有回针扣。玉执简,这说明什么,你可清楚?”

玉大师兄摇摇头。他若是想得清楚他就不会差人专门来请常红袖前来帮忙。

“我需要听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

“不必那么麻烦,我有招。”芍药从后面小路爬上来,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一身大汗的乔春衫和满面潮红的翠艳郎,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去小树林偷情去了呢。

已然领会到芍药姑娘的厉害之处,玉执简一脸严肃抱拳,“玉某愿闻其详。”

“凶手与秦汇有私仇。”

常红袖起身让位置,低声嘱咐,“万万别瞎说。”

“我有证据。”芍药自然而然地蹲下身,将秦汇的尸体翻正,上衣剥开,抬起两条僵硬的手臂,只见秦汇腋下有不明显的白色点状痕迹,从极泉穴一路往下走,一个小鼓包隔着几寸再起一个小鼓包。

“玉大侠,知道这是什么吗?”

玉执简愣住。

芍药拿出一根黑色长钉,从上至下一划,只见一根又一根的银针被吸附上去。她神色不变,又拿出另一根纯白色的长钉,从下至上一点一点跳跃着,耐心等待一会儿,便见又一根根的银针从尸体深处飞出。

这一手连常红袖都惊到,更别提其他人。

“这种暗器名为回针扣,前后各两段,入身便会迅速毒发,即使是天下第一名医绯度臣也回天无力。有人称这必是**域的出品,有人猜测是众生门某些散邪偶然间造出来的,但我可以直白的告诉你们,此物源自东临梅家堡,原初的用途必然是跟驾驭偶术有关,并非拿来害人的。”

乔春衫眨巴眨巴眼,一副听懂了却不太敢分析的样子。他身旁的鸦青也沉默了。

“梅娘子?”琴师翠艳郎听懂了,也敢得罪人。

“或许。”芍药将回针扣放置地上,将黑白阴阳两根钉子揣回袖中。“但此物已然经过改良,不论如何,必然有人知晓此物原造型,将其加以改造定格,方能形成今日之状。”

“我们为何不去问问活人呢?”翠艳郎遗世而独立地站在那里,向蹲着的二人挑眉。芍药迅速站起身,朝易武双走去。易武双虽说还活着,却也离死去差不远了,芍药探着鼻息,这个莽汉似乎是修习了什么独特的内功心法,所以即使毒发至此,依旧可以保全心肺不受侵扰。可即使如此,只要不解毒,他就没得救,死亡,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他没办法开口。”芍药无奈。

“所有人退后。”常红袖突然来劲了,她撸起长袖,扑过来,“玉老弟,让你家鸦青去请人,现在剑庐山活着喘气的,有一个算一个,见谁请谁。我要让所有人见识一下我的独家绝学。快去。”

鸦青征求玉执简意见。

待大师兄点头,鸦青立刻带着十几个人离去,没过一炷香的时间,便把剑庐山所有人都请了过来,只有鹤惊露不见其踪影。连后院浇花的管事都一并被挟持而来,老人家一脸惊讶,手中的花洒却没有放下。

玉幼黛手上还有厚厚一层清理衣物的皂沫子,“你不会又要来耳语傀儡那一套吧?你个大忽悠。”要是再来一次,她可就拿斧子砍她了!

玉玄色匪夷所思地看着自家堂姐,这是可以说得吗?这刚刚不是还在给口中的大忽悠洗衣服洗上瘾了,怎么总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说话与行为不符合呢?

“好用就行,不要挑剔那么多。”常红袖不要脸地承认,继而像昏沉的易武双拍拍胸脯,“易老兄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不辜负你的。”

易武双自然没有办法回应。

“我不浪费大家时间,召唤诸位前来此处是有两个目的,一来找找‘玉倾城’,二来找找杀人凶犯。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拼凑一个故事来满足我的好奇心。”

霁丞公子手套上遍布机关内残余的黑色油脂,刚刚还在检修的他还未有头绪,便被玉衡派的人抓来听故事。他面露不耐,“常兄,不是霁某不愿意,只是挂链早一日修复,诸位便可早一日恢复自由离去。还请常兄放我离去,小师叔可以留在此处陪伴常兄讲故事。”

常红袖勾起唇角,朝裴含光看去,“裴少阁主,你说呢?”

众人支棱起自己的小耳朵。

戴着面具的裴含光摆手,“暂且留下听听看常兄怎么说。”

霁丞公子憋了一口闷气,只能点头听话。

“放心,我不让大家白白站在这里无聊看戏。”常红袖俯身拉住易武双身上已然破烂不堪的刀套,他的刀先前被俘时被缴下来,后来逃走时被他带走,现在躺在旁边草地上,已然失去往日霸气,成了破铜烂铁一具。易武双在此处对战太一阁的夺宝众人,为秦汇解了围,浑身是伤痕,但这皮子编织的斜跨刀套却依旧还套在易武双身上。此时常红袖轻轻一提起,那刀套上面编织的皮条便四分五裂,根根断开,从中露出一把碧水连天的玉带。

“这就是第三把‘玉倾城’了。”如此精细的做工,怕是消磨了不少年月和心血。下一秒,那把玉带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常红袖扣在自己的腰间,她还调解一番粗细,将玉带卡得正正好。

众人急了。

“你……”

“都别动。”常红袖沉下脸,神情严肃,她的双手手指随意搭在玉带之上,却迫得所有人连忙后退。“从现在起,我问什么,你们回答什么,听懂点头。”

围成一团的众人再不情愿,也只能黑着脸点头,生怕常红袖下一秒就将毒针射过来。

“玉幼黛,走过来,跟我站在一起。”

玉大小姐呸了她一口,娇俏的脸蛋上尽是提防之意,“你发什么颠?”

常红袖手指一敲,从一块玉璧上,极速飞出两颗银弹,噼里啪啦在空中一炸开。众人连忙捂住口鼻,再次退后。“过来。我只说一遍。”

卖师妹求荣的玉执简将她推出去,比起聚集在此的其他人,他更信常红袖的人品,玉幼黛在常红袖的身边反而更加安全。玉幼黛气哼哼地大踏步到常红袖身边,从鼻孔处特别不忿一哼,被对方伸长胳膊一压肩膀,现在好了,她成为被拿捏的人质了。

“现在我们讲故事,梅娘子与裴清裴阁主之间的故事,易武双和他师傅师弟之间的故事,我们都差不多明了。但霁芋阁主和马虚真人死得不明不白,我很好奇,一个从未抛头露面的小姑娘一个靠算命巴拉嘴皮子的小老头,怎么会有人这么狠心,杀他们祖孙灭口。”

被半搂在怀中的玉大小姐扬头看向常红袖,她也想知道其中原因。

常红袖展臂,“不好奇吗,各位?”

一圈人表情僵硬,不敢出声。生死攸关的时刻,还不如小童子这类的偶童灵活。

“江湖上,会使用机关术的人多如牛毛,但能称得上是行家的寥寥几人,基本上都来自家传渊源,比如天工府,梅家堡。即使是飞猴缠金桃的秦汇下墓淘金,其中也少不了来自他爹多情老人传承下来的机关术小册子相助。所以我自上剑庐山的那一刻起,就好奇,为什么剑庐山太一阁向来以铸剑术立身,铸成青壤剑这类榜单上鼎鼎有名的宝剑还不够,必须要跨行去从零开始修习机关术。裴阁主突然在十几年前,耗费重金掏空整个太一阁的家底,也不惜去天心阁购买天工十六器‘玉倾城’的图纸。为什么他明明知道图纸有损,并不是完完整整一份,却也无所谓,仿佛成竹在胸,势在必得?”

“霁丞公子,你可知道你妹妹的机关术天赋从何处继承的吗?”

“不知。”

“你心里清楚的很。”常红袖不惯着他,继续说,“我也曾拜访过天心阁,一把可以收放自如的小匕首,二千两金。我说太贵了,天心阁的人嘲笑我不识货,说那匕首乃是世间闻名的机关大师悠闲老人所制,柔软无形,遇水则化,见风成铁,可谓机关术登峰造极之绝品。皆因这位悠闲老人常年独身隐居在幽山中,不与人打交道,偶然的机会才得到这把小匕首,故而奇物可居、珍惜无比。”

“果然奸商就是奸商,说话一套接一套,最后这把匕首被我买下,作为生辰礼物送于我师姐。因为要把它包装的精致一些,我特意摆弄了好半天,无意间发现了悠闲老人的落款。拓印在宣纸上,上雨下齐,乃是一个霁字。”

霁丞公子瞬时间眼神如刀射向常红袖,手指紧握攥成拳头。

“霁丞公子,如果不是因为你年少无知,贪玩好耍,也不会偷偷溜出去遭受强人劫持,将悠闲老人隐居的位置告知,全家遭受灭门之灾。”

玉执简震惊地望向好友。

“你将裴清视作自己的师爷,尊他与你有再造之恩,可曾想过如果不是他连同盗匪将你家洗劫一空,强行将你和妹妹掳走,作为人质关押在剑庐山上,你如今又是什么境地?”

裴含光浑身一震。

“你没有反驳我,说明你早就心知肚明。”

霁丞皱起眉头,却不发一言。

“得知实情后,你们兄妹两人将裴阁主视为洪水猛兽,每每肆意讨好,就是为了有一日将他家门屠尽,报你霁家的仇。我猜裴阁主卷款跑路为假,身中剧毒被你和霁芋联手赶走才是真。”

霁丞不承认,“我没有。”

“嗯,你毕竟心狠,肯定斩尽源头,不让裴清有翻身的机会。但霁芋心软,她放走了裴清,才形成了今日的局面。”

霁丞呵了一声,不信任何一个字,“什么悠闲老人,什么两千两金匕首,这所有的都是你的一家之词,你有证据吗?”

“自然,”常红袖捏住自己的玉带,又讨嫌地去勾玉大小姐身上的。“这两把玉带就是证据。”

“霁老的机关术绝顶于世,纵是鼎盛时期的天工府,也不敢称能打个平手,你猜,悠闲老人为什么偏偏要躲到深山老林中,又为何不敢将自己的作品公众于世?”

“我怎么知道。”霁丞觉得常红袖此番胡搅蛮缠,简直可笑。

“你既然不知道,那想必将第一条玉带送给玉大小姐,只能是妹妹霁芋的主意了吧。”

“你不配提我妹妹。”

常红袖一歪头,“是了,你们撺掇裴阁主将玉带做好,送至宫中,再由宫中皇族之手,转送给玉衡派,落入掌门之女玉幼黛手中。这其中的弯弯绕,旁人自然无法全然知晓。我直说,江湖上玉衡派的来历传说半真半假,旁人或可不信,但我知道玉衡派掌门是前朝赫赫有名的叛军鹿龙军鹿大将军的后代,而你霁丞公子,你的祖上更是了不得,前朝的国师齐平,号庆云仙师,大大的名人啊。”

“裴阁主这些年来一直暗中调查你们齐家的身份,所以防备着你与玉衡派交好,怕你真一朝得势反扑于他。他鹤大统领因何故从鹤度大城赴千里之约赶来剑庐山,你怎能不知,区区一个‘玉倾城’现世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鹤内卫此时皆在山脚下整装待发,目的乃是擒拿庆云仙师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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