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把含羞汀翻了个底朝天,也只是意外得了这枚残片而已。
这东西会和命案有关吗?
顾笙正思索间,忽见不远处走来了沈桓。
她眼珠一转,登时想到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沈公子。”
顾笙清清嗓,三两步上前拦住了沈桓。
“顾女侠。”
沈桓有礼的抱了个拳。
“沈公子有礼。”
顾笙回礼,展开了掌心道:“昨日我路过含羞汀,在汀前的小路上捡到了这个。”
她将手掌伸到沈桓面前,同时细细打量着他的神色。
这个沈家公子,据说是个饱读诗书的书客。
“毕竟是在沈家捡到的物什,圣人有云:非己之益,纤毫勿取。”
“今日正巧遇到了沈公子,想着须得将此物归还。”
顾笙投其所好,做出一副遵大体讲道义的浩然模样。
不过另一方面她在心里狂吐自己舌头。
圣人之言都能扯出来。
自己定是平日里被华焉这个老古板熏染的见了鬼。
顾笙努力将笑容笑的真诚。
“顾女侠大义。”
沈桓回着,探手拿起那枚残片。
“像是屈佚草形状的牙黎。”
沈桓正反面端详了片刻,缓缓开口。
“但这并非沈家物什。”
沈桓确定道:“或许是哪位江湖侠士遗落的也未可知。”
他将残片放回顾笙掌心。
“顾女侠可再去别处问问。”
“多谢沈公子。”
不可能是其他江湖侠士遗落的,因为这可是在沈家秘笈里翻出来的。
不过看到沈桓的神情,顾笙放下了心。
沈桓不认识此物,说明他不知道此物出自含羞汀,那么便不用再费心想着怎么把它放回去了。
沈桓不重视此物,说明这东西当真只是个不起眼的琐物罢了,便也不用费心在这残片上猜想是不是和案情有关了。
不过。
顾笙甩了甩残片,这东西自己拿着也是无用啊。
好看倒是挺好看的,制成簪子定可夺目。
顾笙正琢磨着,忽听得远处有不真楼的弟子叫她。
“师姐师姐,你怎的在这儿?”
瞧见自家大师姐站立在园中彷佛正无所事事,顾筝纵绫踏了过来。
“我们正要去湖边练功。”
顾筝向后招招手道:“顾箫顾瑟你们快来,我找着师姐啦!”
“正愁缺一个人呢,师姐跟我们一起吧?”
顾筝开言。
她们这些小师妹已经好久没练阵法了。
“你们今日练的什么功?”
顾笙想,要是练罗纱断倒可以陪她们练上半晌。
不过要是引仙铃的话……
“师姐,我们今日练引仙铃!”
顾筝等人很是兴奋。
“呃……”
“师姐今日要去沈家前院探查,十分紧要。”
“今日就不陪你们练功了。”
“你们自己去,去吧去吧。”
顾笙推脱,煞有介事的朝小师妹们挥挥手。
“可是这样我们的阵法就会少一个人诶……”
“你们忘了引仙铃阵法妙诀了吗?”
顾笙假意正色。
“欲结仙醪,翻飞窈缈,减尽绫纱踏尘少。”
“引仙铃阵法便是人愈少愈臻精妙。”
“可是……”
可是阵法还未臻精妙之时,是需要有人站位辅助修习的呀。
但是不等顾筝继续说完,她们的大师姐已经罗纱一踏不见踪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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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有鸟道,鱼有鱼道,我有我道,君子常笑。”
顾筝等人来到凌烟湖,发现一个白衣少年正哼着小曲儿在湖边垂钓。
顾筝走上前去一看,是少涯派的小师弟华之。
“钓到鱼了吗?”
顾筝好奇,提起裙摆往华之身旁的鱼桶里瞅去。
“呀——”
华之被突然凑过来的圆圆脑袋吓了一跳。
回身一瞧,才发现是三个不真楼的姑娘袅袅娜娜的过来了。
只见三人在自己的鱼桶前团团围住。
绫罗薄纱覆不住白皙的脖颈和柔软的腰肢。
华之登时蹭的一下跳起。
他后退几步,慌忙背身,念念有词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视听言动,无妄归处,万般皆入,只可自渡……”
“你在说什么呀?”
顾筝瞧着华之神叨叨又瓜兮兮的模样,觉得很有趣。
她转到华之跟前瞅瞅他的脸,突然一拍脑门俏生生道:“有了!”
华之睁开一只眼。
只见圆圆的脑袋,圆圆的眼睛,圆圆的酒窝正笑呵呵的杵在自己面前。
他一哆嗦,连忙紧闭上眼睛望天,将口中真决念的更快了。
“你来帮我们补齐阵法!”
顾筝不由分说就拉了他的手臂。
“不,不行!”
华之结巴起来,想甩开衣袖,但是没甩动。
“为什么不行?”
顾筝不解的嘟起嘴巴。
“反正你也钓不上鱼。你看,你的鱼桶都是空的。”
“不,不行,就是不行。”
华之涨红了脸,想法子推脱。
“我们,我们少涯派弟子都聪敏的很,万一学会了你们的阵法怎么办。”
“你们不真楼,岂不是泄露了立派的武学天机。”
“不会的!”
顾筝乐呵呵出声。
“引仙铃阵法靠的是妙诀参悟,你只需站在阵法一角帮我们补位便好。”
况且师姐不来,缺一个脚铃,她们也无法练阵法秘境,只能是熟悉熟悉阵位而已。
“你只需挡挡阵风,别让自己伤着就行。”
顾筝说着,已经拽过华之,开始跟师妹们一起列形了。
这些个江湖女子,真是浑身蛮力。
华之挣也挣不开。
什么挡挡阵风,说得轻巧,这角色不分明就是个扛揍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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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甩掉了小师妹们之后,顾笙松了口气。
她重新拿出那枚金色残片,眉一挑有了新想法。
这色泽,这光滑度,和不真楼的脚铃可以说是几乎无差。
干脆就拿它做个脚铃好了。
顾笙眯起眼睛,满意的点点头。
当初在落云街踏绫而出之时,她不慎将脚铃遗失了。
没有脚铃,便练不了真正的引仙铃阵法。
因为引仙铃阵法有很大一部分是要靠声波攻击的。
只是摆摆阵位的话,倒也用不着自己出动。
况且,如果自己去了只是摆阵位的话,岂不是引起怀疑。
是以她才躲着师妹们。
可是光靠躲也不是办法。
她晃晃手中的残片。
还是先仿制一个出来救急用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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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姑娘!”
楚梦刚一出西园,就听得有人远远叫她。
她循声望去,只见宁远正在东园门口开心的朝楚梦挥手,快乐的像只人畜无害的驯鹿。
“少爷少爷,她过来了!”
长缨已经陪着宁远在这儿等了一个早上。
见等的人终于出现了,他忍不住激动的使劲戳宁远后背。
“你的少爷是腿坏了,不是眼睛坏了。”
宁远揉揉后背,冲长缨微笑咬牙:“稳重一点,可以吗?”
“宁兄怎的在此?”
楚梦过来。
“昨日探查累了,今日来此处转转,赏花饮酒。”
楚梦环顾四周,这儿便是先前沈夫人所说的东园。
沈夫人当时确实说这东园是赏月饮酒,琴棋风雅之所,侠士们可任意来此赏玩。
不过江湖人要赏月也不会拘于这种园子里,而是直接飞檐上瓦,欲与寒月试比高。
饮酒也不会选这种规规整整的方寸之地,太过束缚。
琴棋就更不必说了,有这功夫还不如去练武功心法。
是以除了刚来时还有人来此转转,观察环境,后来便几乎再无人问津了。
不过,暮春时分赏花……
莫非赏的是残红?
楚梦瞧着满地落英,疑惑。
“楚姑娘,你看,花!”
长缨显然也意识到了宁远话中的纰漏。
他连忙扶起旁边已经耷拉头的残瓣海棠,冲楚梦认真展示。
“楚姑娘,酒!”
展示完花,长缨又拿起酒壶煞有介事的晃了晃。
接着又想起什么似的,连忙补充解释道:“不过,少爷没喝,只是看看而已。”
谁家正经公子会一大早的起来喝酒呀。
这要是传出去,岂非劝退全天下的好姑娘。
长缨忙活了一通,擦擦汗暗道,幸好少爷有机智的自己,能把场面都给圆回来。
“……”
宁远无语扶额。
赏花饮酒用在此处,只是个状态形容词,这很难懂吗?
“好。”
“我知道了。”
然而楚梦倒是很认真的认可长缨。
她看长缨忙的汗都出来了,翻出了手帕递给他。
不过不等长缨伸手,宁远先不动声色接过了帕子。
但他好像并没有转递给长缨的意思,只是岔开了话题道:“之前还未曾到这东园逛过呢。”
确实,楚梦之前也没怎么踏足过东园。
这次既进来了,楚梦便忍不住仔细打量起这里的环境。
一方石桌,两张石凳,不远处一面清水墙,上面镂空了一扇扇形景窗。
园中随处种着些花草修竹,不过最打眼的,还是墙角那颗大榕树。
只见这榕树粗大非常,茂密不透天日。
粗实的枝干挂下蓬蓬茂密的根须,像是几个龙钟老人正懒洋洋地挤在一起打盹儿。
“这树竟能长的如此壮观。”
楚梦惊叹。
“是啊。”
宁远也抬头,望向榕树:“刚才想让长缨上去摘几个榕树果,结果根本无法落脚。”
他略带遗憾。
一提到果子,楚梦忍不住再度皱起脸。
早上的枇杷果可着实把她酸着了。
此刻牙齿彷佛又软了起来。
“宁兄想吃?”
见宁远遗憾,楚梦询问。
宁远眸子巴巴的眨了下。
“我来。”
说着,楚梦便跃身凌起,脚尖轻点落在了树顶。
确实不好落脚进去。
但好在楚梦纤细,力气又大。
她瞅准一个枝桠缝隙,侧身蛮力落了下去。
榕树漫出的枝桠凌乱非常,东刺西横。
楚梦连忙甩出鸳鸯钺,这才险险避开了差点刺破脸庞的横枝。
不过饶是如此,她的衣袖还是被划开了好大一道口子。
在粗枝上落定后,楚梦发现了不对。
这棵榕树上,没有结任何果子。
她扯下一片叶子闻了闻,又摸了摸垂下的横枝。
最后,楚梦抓住一处横枝,使劲摇了摇。
只见榕叶哗啦啦落下不少。
楚梦皱眉。
“楚姑娘,怎么样了?”
宁远屏息。
“……长缨,上去帮帮她。”
见楚梦没有回话,宁远吩咐长缨。
“少爷刚才不还说我不行吗。”
长缨一面起势一面嘀咕:“是你要引她来帮忙,结果这会儿的又着急了。”
“别废话,快去。”
宁远瞧着榕树叶纷纷落下,抿起唇。
楚梦在树里侧头凝思了一会儿,伸手敲敲榕树的粗枝。
这里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好像还能听到敲击的回声。
楚梦抬手想再敲,忽地头顶传来声音:“楚姑娘,快出来吧。”
长缨将树顶的一根长须扔下。
楚梦抬手抓住,略一点脚,借势飞出。
“没事吧?”
宁远向前。
他不着痕迹的端量了下,见楚梦无甚大碍。
“没事。”
“不过,没有果子。”
楚梦脑袋一歪,有些抱歉。
“……没有便没有。”
宁远沉默了一会儿,抬手将楚梦腰间所沾的榕叶摘下。
“不过,这儿有古怪。”
楚梦随意的拍打了下身上的残叶,指着榕树皱眉道。
“……”
宁远知道这儿有古怪,所以才会一早等在这里。
他顿了下,还是故作惊讶的抬头道:“哦?什么古怪?”
“这榕树上面居然一只鸟都没有。”
楚梦行走江湖,栉风沐雨,少不了经常栖在树上落脚。
她还从未见过哪颗茂密的大树不长鸟的。
“而且,这棵树枝桠横乱,毫无边幅,似是经年未曾修剪过。”
“但观沈家其他园木,无一不是修剪的齐整有序,没理由独独落下这一颗。”
宁远望向她被乱枝划破的衣袖。
“最后,这棵树没有果子。”
楚梦道:“榕树可四季结果,这颗榕树如此壮茂,没有果子就很奇怪。”
宁远虽一早知道这儿有古怪,但他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古怪。
待听楚梦分析完后,他方才思量了一下,开口道:“或许还需再探探沈家。”
“当日查探沈穆英尸体,我发现他的双脚很不寻常,似是被毒物侵蚀了。”
“今日这榕树的怪状,也很像是染了什么毒。”
“或许这两者之间会有些关联也不定。”
“况且,沈家有这样一颗怪树,沈夫人在探查之时难道没有发现吗?”
“她又为何不将此处蹊跷告知众人?”
宁远慢慢引导。
楚梦闻言,觉得有理。
她点点头道:“宁兄说的在理。”
“确实应再去查看下沈穆英尸体,探探沈夫人。”
说做就做。
楚梦决定今晚便探。
那便须得先去筹划准备一番。
因此楚梦略一拱手,道:“先告辞。”
宁远见一切都在往自己预想的轨道发展,理了下衣袖。
片晌,他拿出衣袖里那片榕叶,垂眸叹了口气。
“少爷,难受了?”
长缨瞅瞅宁远。
“一切都按计划行进,本少爷难受什么。”
宁远收起神色。
楚梦已如自己所愿的入局,被支去替自己查探沈夫人和沈穆英尸体。
宁远满不在乎的将那片榕叶随手一扔,吩咐长缨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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