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不知所措看向祝平安。
他生得憨厚,皮肤又有些黝黑,完全一副老好人的模样。
被祝平安这样问,他做出不解的样子,甚至还挂上了些温和的笑。
“祝姑娘何出此言?”
听到王莽这样回答,祝平安的剑在玉自秋肩膀上用力往下压,玉自秋又叫起来。
他肩膀上的血渗出在布料上。
“你不说,那我就杀了他。”祝平安声音十分淡漠,“反正我杀了他,你们也就用不上了。”
“使不得使不得,祝姑娘,这可使不得。”王莽想上前拦开,却被祝平安抽出的另一把剑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王莽一惊,又听到祝平安开口。
宛如杀神的启音在耳边炸开。
“那我就杀你。”
往生咒还在周围响着,祝平安这句话就跟把生肉往她们嘴里喂一般。
所有人都怔住了,只有血腥气随着风在飘散。
郭好在旁还没缓过来,问温不离:“你姐咋了。”
温不离摇头,表明她不知道。
众人不知祝平安为何突然对王莽出了手,但也未加阻拦,她们想知道,到底怎么了。
而祝平安懒得跟王莽废话的原因是。
她想起来了。
芳华门这些人脸上贴的‘皆为我食’是一种名为’食之,皆为我’堪称罪大恶极的食我功。
是有人为求更高心法修炼错而走火入魔的法子。
这法子光是听名就够恶心得不行,哪个有良知的人会用这种法子修炼?
再说了,这个法子的书不是早被一把火烧掉了吗,这种心法有什么好学的。
居然还把这个功法搜罗起来捡起来练。
对付这种,只有全部斩根除尽才是。
王莽发觉她是说真的,脸上的肉抖了抖:“祝姑娘,你先把剑拿开,我们好说。”
剑却在他肩膀上愈发用力往下。
一个字,痛!
怎会如此大力,王莽挤着笑,“祝姑娘,不知你为何要对自秋和我如此啊?”
祝平安只是看了他一眼。
下一瞬,手起剑落,王莽脸边的一簇头发掉落在地。
“祝姑娘…”他眼中闪过一丝愤恨,却还想狡辩。
“这是食我功。”那锦衣卫拿着纸从芳华门的屋子里走出来。
玄月门的人诧异:“食我功?它不是早就被武林盟烧毁了吗。”又好奇,“花面蛇为何会?”
王莽:“我也不知花面蛇为何要...啊!”
他右手想挪开剑的小指掉落在地。
“还不说么,那我来说罢。”祝平安道出让众人不可置信地话,“毒娘子给你下毒是真,花面蛇灭江家门是为假,花面蛇要杀你们更是假。”
墙头上传来道郁闷的声音。
“就是啊,分明不是我做的还要让我来背这么大个锅。”
寒风瑟瑟,院子里又多一人。
*
“花面蛇!”玄月门二人使着轻功冲他甩鞭子而去,“既来了那就休想逃。”
他轻盈落地,站在祝平安身旁。
颇有一副仗着祝平安在所以旁人不敢对他出手的意味。
“没听见这位大侠说的吗,我灭江家是假,来杀无双侠也是假。”
玄月门的人虽收了手,但有一人道:“你这般恶徒,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和尚三人中有一人听到这话睁开了眼。
“宁作馧,此话差矣。”
见有人驳了自己的话,宁作馧不满:“许观玉,你莫不是剃发把脑子也一并剃去了。”
被这般说的和尚只是颔首一笑,并未与她争辩,转而道:“不妨听听花施主如何讲?”
闻言,十几双眼睛都聚在花面蛇一人身上。
他又说了一遍:“青州江家灭门并非我所为。”
宁作馧:“就算这不是,那你杀了江南四大高手如何解释?”
花面蛇顿了顿,只说:“你当真想知道?”
“怎么,你不敢说?”宁作馧双手抱胸。
“哎。”
花面蛇叹气。
“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只是往他们面前一站,他们就又哭又叫的,说些我听不懂的话,互相捅剑,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他们就眼一闭头一歪了。”
宁作馧显然不信:“那你抢了白家的妙手回春丸又是如何?”
花面蛇一脸欲哭无泪:“那是她们做不出来了,想推到我身上好叫人没法再求。”
宁作馧还是不死心:“但你毁了无上剑谱。”
“这个倒是真的...”
宁作馧马上甩鞭子,花面蛇往祝平安身后躲去。
“但我是不小心的!我也不知道那剑谱一遇水就化啊!而且,我后面也重新抄写了一遍补上不是吗,观玉大师能给我作证!”
其她人又看向和尚三人中的许观玉。
她点头微笑:“花施主说得不错。”
然后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她从身后抽出把大刀也同祝平安一样抵住了柳杉。
“柳施主,不知你可否为观玉解惑。”
许观玉笑眼不变。
“你们是从哪里得知食我功的呢,又为何要灭江家六十口人。”
在场皆哗然。
如果是祝平安来说她们兴许不会信,但这话要是许观玉来说,那就有九分可信。
可众人还是一脸茫然。
罪大恶极的花面蛇是个好的,万年好人的无双侠却是个坏的?
这叫哪门子事。
天是要落下来了么。
“你们以为毒娘子死了罢?”许观玉突然说,“昔日情同手足,也会为了一个男人叫好姐妹去死么,柳杉,你知道吗。”
“毒娘子当时是凭着一口气爬到莫言寺的,她口吐黑血,在寺院门外磕头道‘求你们救救衫娘,谁去救衫娘都好’。”
“无双侠居然走向魔道,可叫人不解啊。”
事到如今,还有谁不明白。
王莽一脸阴沉。
许观玉轻声道:“你当真要为了个这样的人走向魔道?”
柳杉启唇:“观玉大师,不知你竟要包庇花面蛇这样的恶徒对莽哥和我如此。”
她还在狡辩。
“想来,莫言寺也就这般了。”
祝平安才不惯着她们,将玉自秋踢开,两把剑都架在王莽肩膀上。
“既然你们练了食我功,那也一定是知晓了后果的。”
郭好问:“什么后果?”
那不是锦衣卫的人答:“死。”
*
的确,关于食我功的后果有一个且也只有一个。
那就是——死。
江湖上已经严禁练这门功法,还要练它的,不是蠢就是恶。
更别说食我功一旦练了和死也没区别。
祝平安秉持着送人送到西,问她二人:“有什么遗言?”
徒然。
王莽身形如山倒,向祝平安使出一道剑招。
他心中知晓,今日若不拼尽全力让这些人死在这,便是死路一条。
两人身影交错,如疾风刮过脸。
柳杉也动了,抽出刀和许观玉打了起来。
两把刀碰在一起的声音叫人胃痛。
“看来是没有遗言了。”祝平安手中的双剑极快的刺向王莽。
王莽冷笑一声:“就凭你?”
不知从哪里来的年轻剑客,怎么敢说这种大话。
他从腰上拔出剑,手腕一转,长剑化作一片树叶,带起一阵劲风朝祝平安胸口去。
祝平安左手拿剑的手挽了个剑花,同时又啧了一声。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不怎么会拔剑的。
但是,食我功实在是太恶心了。
对这种人,她真的忍不住拔剑。
她的双剑如蛟龙缠住王莽。
剑光闪到其她人,祝平安打斗时身上发出的威压让众人稍微离远了些,同时,也逼得王莽连连后退。
一时间,柳杉同王莽背靠背。
“哈哈!”王莽大笑一声,将剑甩在地上,跪在地上,声音惨然,“衫娘,事已至此,你我...”
柳杉脸上闪过一丝愤然:“莽哥,勿怕。”
却不想,王莽将她推倒在地。
方才甩在地上的剑又回到了他手中,王莽满声悔意,捂着脸,同众人道:“事已至此,我也不再隐瞒,也无力隐瞒,衫娘她练食我功早已走火入魔!”
他的剑直指柳杉面门。
王莽泪声俱下:“衫娘,为何你就是不听我劝?”
柳杉惊愕地看着王莽。
毒娘子说她蠢,王莽更蠢得令人发笑这句话在她心中响了起来。
她猛地想,还是自己更蠢。
*
无双侠二人向来是以‘好人’‘善人’二字傍身的。
王莽以为如此说,众人就能剥除他的过错。
可惜他认错了所有人,也识错了年轻剑客祝平安。
祝平安直接甩出右手的剑,直直穿透了王莽肩膀,她无奈道:“你们都这样了,能不能别再作戏了?”
许观玉上前,大刀砍掉了王莽的左手,动作行云流水,神色毫无波澜。
“常言道,做错事,就该断其手以罚之。”
王莽连中两伤,面色扭曲,双目瞪大,他不解喃喃:“为何?为何?......”
明明他都将错摘去。
明明他都以示低头。
祝平安和许观玉一人一句。
“难不成你以为你这样说就能逃吗。”
“毒娘子没死,又让我来救柳杉。”
两人面色皆片刻无语。
一道光照在院子里,众人惊觉,是金乌跃出了。
“...我们没拿花面蛇东西,江家人是我们杀的。”柳杉握紧手中的刀,“芳华门的人也是我们杀的。”
柳杉承认,王莽却不认。
“衫娘,你向来都是这般,性子刁钻古怪又争强好胜,不慎走入魔道,如今事已败露,你又何苦牵连于我?”
柳杉一怔,声音发涩:“...这么多年你都是这般认为我的?”
“不然呢,你以为我该如何认为你?”王莽往地上啐了一口,“我绝不再与魔道同流合污!”
祝平安神色淡然,心中却不悦,面色更是冷若冰霜。
只要稍微稍有脑子的人都能知道,王莽在狡辩,有句话叫将死之人其言也善[1],在她看来,王莽却是垂死之人仍满口谎话。
“好了。”祝平安走上前,“你别再东扯西扯了,现在,将你做的事都如实告诉我们。”
她的剑在王莽另一只手上比划了几下。
“如果还想要这只手的话。”
柳杉先一步出声:“我武功停滞不前,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到头了,这对我来说实在残忍,然而无论我怎么努力,始终无法更进一步。”
“这个时候,魔道找到了我。”
“他们给了我一本书,我实在难抑贪念,动了邪心,翻开了那本书。”
数月前。
柳杉难掩激动之情,却心怀忐忑地握着手中的功法。
她问自己,当真要学吗?
前一步则武功更上一层楼,后一步则魔障缠身。
她当真要学吗?
“你在撒谎。”这回不等祝平安开口,许观玉就说,“柳杉,我知你同王莽伉俪情深,但事到如今你仍为其隐瞒么?”
她又提起毒娘子:“你不念毒娘子么?”
柳杉低下头。
她如何不念毒娘子,但她依然说。
“是我,是我走火入魔,逼迫王莽如此,他念及夫妻之情,才这般,此事与他无干。”
“衫娘。”
一人拨开众人从暗处走了出来。
[1]这句话出自《论语·泰伯》,是曾子在生病时所说的一段话:“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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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怨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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